大理古城 两个世界的对话
2014-01-19林帝浣
林帝浣
走近人民路时,我像在空茫茫的海上漂流之际,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岛屿。这是一次奇异的登陆。
我在云南大理。苍山与洱海之间有一片贯穿南北的狭长地带,大理古城就在其间。古城方正,是典型的棋盘格局,南北五条街,东西八条巷,都是窄窄的小街,几乎通不得车。人民路就是其中一条东西街道,一端抵着西边的苍山,另一端能看到东面的洱海波光闪烁。踏进人民路之前,大理古城的风光对我来说更像一个蜃景,直到这条路像一个岛屿浮现在海面上。
人民路呈现的,不过是最惯常的小城街景。道路两侧挤满了窄窄小小的店铺,小到除了门脸几乎没有多余的位置做装饰。小饭馆、小服装店、小甜品店、小杂货铺、小书店、小酒吧……铺陈开去,像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树洞,等着兔子们钻进去。有的“树洞”土气一点,有的“树洞”洋气一点,杂居一处,反而显得双方都有着宽容的气度。
傍晚时分,各色打扮的人当街摆起小摊,卖的都是小东西,瓷器、首饰、皮具、布艺,显见得都是各处搜罗、细细挑选来的,就像是松鼠拿了自家珍藏的松果来卖。一位白发老人在摊子上铺开自己的诗集,引来长发长裙的年轻姑娘,慎重取了一本,细细翻着,惊叹着;一个穿裙子的光头男人在卖自己攒的旧CD,他的相貌太奇崛,看一眼仿佛就会永世不忘;几个小伙子弹着吉他,慢慢唱着《再见了最爱的人》,声音像荡漾的水波消散在夜色中;一个乞丐带着自己的四只狗,卧在地上却不乞讨,神情高傲得像个国王……他们都不是生长自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好像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了许久,到这里登岸,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抵达终点的神情。这神情让我恍然觉得自己是站在一个忘忧岛上,前进一步能听到塞壬的歌声,后退一步能遇到女神的美酒,而岛上的每个人都在安然享用这一切。
人民路上,每个驻扎下来的人都各有来历,也许某个小面馆是一个畅销书作家开的,也许某个甜品店的女老板是为了在这里等一个什么人,也许某个酒吧的老板夫妇周游世界时在这里落了脚就没再离开……大家都算熟识,既在这里落脚,“来历”就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信任根基大家都已经彼此传达:这里就是我最终要寻找的那个地方。
人民路其实只是大理古城的一个缩影,古城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角落,都盘踞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我住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就是一个资深户外玩家,这几天正在为一个国际性户外赛事的资格赛安排志愿者。待久了的人,可以随意数出哪个客栈的主人曾经身处什么行当,有什么独门秘笈,仿佛江湖上的高人都已来此避世隐居,大理内外卧虎藏龙。
他们带着愉悦感汇聚而来,他们管大理叫作“乌托邦”,或“理想国”。“理想国”的名号渐渐传扬,成为大理的一个标签。然而,当我站在人民路的街心,被人们“抵达终点的神情”所围绕,被这种罕见的、奇幻的欢乐感所包围,却在想,不不,这不是真正的“理想国”,这是另一个地方。
15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某一天,一个由巨人和普通人组成的船队,在一部伟大的小说中乘风破浪地前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源于一个问题,一个至关重要的、关乎归宿的问题,它被提问者——那个叫“巴奴日”的聪明人简化为一个直观的话题:自己到底该不该结婚。是的,我在说拉伯雷的《巨人传》。这个船队遭遇过奇异的风暴,亦途经许多奇异的岛屿,遇到过穿皮袍的猫、当教皇的鸟、只说半个字的修士……他们最终要寻找的答案,在一个拥有神瓶的岛屿上。神瓶在被膜拜之后,给出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答案:“喝!”众人欢喜,信受奉行。人们对自由的心醉神迷导致了这次伟大的航行,同样出于对自由的心醉神迷,人们编造了此番航行的终点——用酒神那般激情洋溢的放纵,来达到自由之不朽。
他们必定来自一个充满抑制的世界,才会编造一个充满自由的终点。我站在人民路的街心,像站在《巨人传》中那个神瓶开示的岛屿,身边遍布着被酒神安慰的灵魂。
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摆摆手说,从神瓶岛航向理想国,还要再走一段距离呢。
“理想国”本是一个有序的理性世界,而如今的大理是脱离秩序者的浩瀚江湖。
在我第一次看到苍山与洱海的一瞬间,许多问题立刻被这山与海回答了。这里虽属云贵高原,却常年温润,高海拔减弱了夏季的暑气,亚热带的气候又让冬季变得阳光充沛,没有干旱,有些不会过量的降雨,大部分时间有如春天。山海之间的壮丽与肃穆,融化了所有来自个人的命运叹息,而这个巨大的空间又并非严酷苛刻,亦丝毫不会使人畏惧而必须奉献自身,它是如此包容与明亮,温和又变化万千,它对人们的忧虑浑然不察,却能抚慰身处其中的形形色色的灵魂——它太符合人们对于“彼岸”这个词的遐想。难怪许多人一来此地,就息心而居。
大理是茶马古道上的核心,原本就是“妙香佛国”。古时,洱海地区先后经历了南诏国与大理国的统治,这两个王权都是有着浓厚密教色彩的佛教王权,有数代国王相继出家,王室、贵族都有着世代继承佛教仪式的传统,大理最著名的崇圣寺就是这样的佛教圣地。又因为地处南亚、东南亚、东亚几大文化板块的中心与交流要道上,大理佛教的造像艺术融合了印度、东南亚、藏地与汉地的风格,也表达了不同文化中神的形象。
在大理剑川一个白族民间文化的展室中,我看到一尊大黑天神的造像。屋子里光线昏暗,罗列着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雕像和生活用具,那尊大黑天神是个纯黑色的很旧的朴拙木雕,落满了灰,却让我在对视之下,心生敬畏——这个不起眼的木雕,有着密教护法神的威严奇崛,而这威严丝毫没有受到时光与灰尘的掩盖,反而愈加有力。大黑天神本是印度教湿婆神的化身,后来被佛教密宗吸收,成为佛教的护法神,他也是大理南诏时期国家性的守护神。
如今,大理的另一种宗教系统更加生机勃勃。白族村镇之间,最常见的是本主庙。在白族话中,菩萨、玉皇大帝、非道教的本地神、祖神,还有古代国王死后被册封为神,他们都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主。这些本主可能来自佛教、道教、儒家、本地原始信仰等,却因为用了同一个“主”字,显得平等起来,普通人无须知道他们有什么重大区别。佛教中的阿弥陀佛、药师佛、未来佛,也几乎没有自己的庙宇,而是被供在观音庙里,对当地人来说,信仰佛教就是崇拜观音,而观音菩萨是妇女与渔夫的保护神。
早年,曾有基督教的传教士来到这里,让人们皈依新的宗教,对于白族人来说,要把“正确”和“错误”截然分开,只相信一种教义,是一个很陌生的理念。这并非出自保守的信念。白族崇拜如此混杂而众多的神,却从来不能被称作是虔诚的信教民族。在他们的文化中,宗教是次要的。白族原本被称为民家,来源复杂,本身就缺乏强烈的单一民族感,而是以血缘关系为维系纽带,尽管他们遵循传统的祖先崇拜并供奉诸神,但对神学和抽象的概念不感兴趣;他们不会被信仰所困扰,也不会渴求宗教的准确和权威;他们随时可以在这片天空下再增加一个神,却没有指定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神。
神们也各有性格和私生活,据说某村的男本主与邻村的女本主要好,村民们就将两个本主庙各砌矮半道墙,方便他们相会。在这片天空下,众人与众神各自生活,又都像身处一个无所束缚的童年,享用着苍山洱海的丰厚馈赠。
在人民路的尽头,我遇到一位歌手,他也带了一位神来到此地。他开的民谣酒吧名字叫作“念·长歌舍”。不太有人注意这几个字的含义——“念”是一个来自苯教的山神之名。这位歌手是新疆汉子,在西藏游历十年,皈依苯教。他对我解释他受自苯教的滋养,语句有点模糊:“你知道,我看到那些活佛,也和普通人一样,人家给一点报酬,就去帮人看病,平常都是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他大约觉得自己辞不达意,皱一下眉,停了下来。我点点头,了然于他的停止,不需要他再运用这种不熟练的语言。他走上那个简单的舞台,拿起吉他,与持鼓的同伴对视一眼,坐了下来。酒吧中的纷扰霎时远去,此刻,他的世界众神归位,渺然响起了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低啸,像深夜穿越苍山的大风。
这首无词的歌久久低回,带人辗转于一个无边之梦,梦醒的一瞬,他一顿,收声。我分明听到一声轻叹。
我坐在喜洲一处老宅子的房顶乘凉,看着数百米外的农田。插秧的时节快要到了,田中偶有人影,都在弯腰忙碌,大片的田地中,不时有小堆秸秆被点燃,升起一小团灰色的烟雾。一个女人在田间捡拾什么东西,过了很久,才背着筐出离我的视线。我所看到的是一种最传统的生活方式,而我所在的处所,被《纽约时报》评论为“世界上最奢侈的酒店之一”——它由一座格外华丽的商人旧宅改造而成。
喜洲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镇,离大理古城只有25分钟车程。历史上,喜洲以出商帮而著名,喜洲商人富甲天下,被称为“茶马古道上的‘犹太人’”,他们留给喜洲的,是一个又一个谨严繁复的古老民宅。我乘凉的这所宅子,原来就是喜洲商帮的一个著名宅第——杨品相宅,如今被精心保护与修复,改建为酒店,有了新的用途。
这个“看”与“被看”的画面很有象征感,它很像大理的原住民世界与外来的漫游者世界的一个界线。但我不满足于这种远距离的“看”与“被看”,以及“传统”与“奢侈现代”的对立。对于天性坦然开放的本地居民来说,既然能容纳各种文化的进入,说明大家并不认为真的存在一个“界线”,可是,当我走在大理古城,偶尔遇到穿着简朴的传统服装、戴着头巾的白族女人,背着一筐菜走过被各种“新”、“奇”、“异”的外来文化所装扮的道路,像一条沉默的鱼穿过深海,我总会想,她如何看待与接受这个被改变的新世界?而远道而来的漫游者,在带来了各种属于自己的文化与气息之后,又是否真的只将此地当作一个观赏的风景?
大约许多定居下来的外来者,并不认为这是个永恒的对立。由杨品相宅改造的这个酒店,老板是个美国人,叫林登。他曾带着妻子与两个儿子,沿着中国西北的铁路线漫游数年,历经西北大地的雄浑凛冽之后,终于在抵达大理时定居下来。经过与地方政府漫长的沟通与磨合,林登对这所旧宅进行了细心的修复、改造,保留了其中的一砖一瓦、每一个雕刻、每一种颜色。林登没有把这里单纯定义为酒店,而想做成一个国际文化会所,他接纳一些美国中学的交换项目,也邀请国际知名学者来演讲。他曾邀请一批美国艺术家以喜洲为背景进行绘画创作,并将大理文化与云南文化带回美国,在这个过程中,喜洲村民接触的外国人并不是猎奇的游客,而是对他们的文化感兴趣的创作者。这里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喜洲历史文化之旅”的讲座,介绍这所宅子的历史。
林登的酒店被美国专业测评网站评为“中国最奢华酒店第七名”。说到“奢华”二字,林登摇头大笑:“我要重新对它定义,意大利沙发和60吋平板电视不是奢华,奢华是一种能力:它让客人与仍旧鲜活的古村落对话,它让客人主动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大家戏称林登为“林村长”,他已经被村民接受。林登也觉得自己是个喜洲人。“我来中国,不是来告诉中国人怎么生活,中国是我的老师,我来学各种东西,又把这些带给美国。如果我的老师病了,我也会担心。”
许多来到大理的人都在尝试这种磨合、学习与对话,这也许是一个抵达理性的必经之途。
早在林登之前,也有一位外国人做过理解和表达大理的尝试——八十多年前,澳洲学者C.P.菲茨杰拉德(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费子智”)通过仔细、全面地观察大理人的生活,写下一本人类学著作《五华楼:关于云南大理民家的研究》,为今天的人了解当时的大理历史留下翔实鲜活的资料。在他笔下,“五华楼”这个建筑显然是大理传统文化的一个精神象征,所以才会直接用于这本著作的标题。而我作为读者,也因此对五华楼多了一份猜测与遐想。
从南诏国时候起,五华楼就是国王宴请宾客的重要场所,此后数毁数建,一直是大理古城的标志性建筑。当我真正站在五华楼前,所有的猜测与遐想都被另一幅画面替代了:五华楼像一个孤舟,在茫茫海面上独自沉浮,围绕它的,是各种纯粹旅游化的小商铺与嘈杂的贩卖声,它们像海浪一样包围、袭击着这栋精神建筑。
从来没有一个永恒的自由终点,也从来没有一个不变的众神天空。在抵达理想国的理性之前,所有人都要面对一种来自外部的绝对力量:商业化的入侵。
王丹出其不意地说:“你一看就不懂建筑。”“我肯定不懂。”我愉快地承认。我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她的“四十英尺”中,看她在我对面泡茶,像是老熟人一样。其实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的狗“拽拽”和我窝在同一个沙发上,踏实地睡着。
这个小村庄位于苍山脚下的高阔处,与大理古城只有一路之隔。我穿过大大小小打扮成白族式样的白色房子,走到小路末端的小树林时,一栋红色建筑展露出来,它充满现代感,却朴素而没有锋芒,即便如此,仍与周围的白色民居判然有别,空间开阔、坦然。这就是“四十英尺”,一间民宿。不懂建筑的我,偏偏认定这是一个建筑实验,确切地说,是从建筑出发的一个实践。
2012年12月18日,“四十英尺”正式完工,王丹和先生陈真的愿望得以达成,那时距“世界末日”还剩3天,对他们来说,3天也够了。在此之前,他们在一个中原城市生活,衣食富足,事业有成,40岁时,想换一条道路去走,最终来到大理,自己设计建造了“四十英尺”,住了下来。
王丹期望“四十英尺”能具备一种内在的自我循环系统,可以借此自足。她带我看每个空间的细节设计,尤其对应着不同时间光照、风向的特殊之处,以及一些细微处的适应需求,比如一面镜子与墙和门的对应关系、私密空间如何保留……这个建筑可以用“节制而朴素”来形容,甚至那些看似华美的装饰细节,也被建筑的整体节制感所融化,变得不动声色。主人着力要借建筑传达的那种舒适而不压迫的力量,我能感受到。
有人说,王丹是选择了一种“不费心的生活”。她拒绝这个词:不费心。从选址开始,她就在每一个细节上表达自己的态度。比如,要选择一处空白的宅基地,上面不能有房子,这是秉承“不破坏”的原则。再比如,要先观察房东很久,因为将来要相处20年。她先后经历了9位房东,才选定地址。不停换房东,是因为面临一轮又一轮毁约,房东毁约的原因只有一个:大理的租金价格一直在上涨,这块地可以以更高的价格租给别人。在被毁约的过程中,她遇到过各种意外情况,也借此通透地观察每一个打交道的人。
有一个房东请王丹去他家一趟,她情知有变。大家坐定,她等着房东开口,想看看他怎么说这件事情。房东沉吟,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个合同呀——违法了!”他说完这句话,王丹一动不动看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当我看到他脸上的惶恐和怯弱,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对他说,你可以收回你的地,但是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你换一个理由,我下次来时,你重新告诉我。”
所有毁约,王丹都没有追讨。“农民的反悔,是他们长期得不到保障和安全感的反映。如果有人以三倍的价格来重新租我的地,我能不能坚守合约?如果我做不到,怎样去谴责别人?”王丹的朋友中有知名法律界人士,但她没有动用这个优势。相反,在与农民的契约关系中,她非常了解“文本的暴力”——白族村庄中,许多中年人不识字,在文本合同中,她可以占尽优势。但恰恰因为她了解这一点,在与对方的接触中,她会详详细细解释她要做的每一件事情以及对方的得失,并且详拟了周全的合同文本,保障彼此的利益。后来甚至有本地的白族律师拿她拟的合同作为样本,来操作类似的案例。
这些周折,是一个外来者进入与观察“乡村”的切入点,也是这个“建筑实践”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藉此与“乡村”这个概念一点一点磨合。
定址之后,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用来造房子。对王丹和丈夫来说,这个环节反而轻松,是一个“智力游戏”。但具体到一砖一瓦上,却远没有那么写意。请来的工人不理解图纸,一个简单的酒水台,无论如何砌不出来,王丹亲自动手砌了三圈砖,告诉他们:照着这个砌。
“四十英尺”落成时,要为房东举行一场朋友乡邻的宴请,按当地规矩,有收礼金的环节,王丹他们收到的礼金,是乡间同类宴请的两倍!她与丈夫不再是先前那两个租地碰壁、远近闻名的倒霉蛋,已经受到周围乡邻的尊重。
我来到“四十英尺”时,门口有个男人在做木工活,他就是房东,他们已经相处如一家人。乡间一切年节祭祀洒扫的“封建迷信活动”,王丹夫妇全部认真参加,旨在“融入”。他们诚恳接受“乡村”赠与他们的一切,也尽己所能回馈乡村。远远近近的乡邻建房,有时会跑来参考“四十英尺”,对于他们提出的建筑方面的问题,王丹毫不保留,据实相告。她经常接待媒体记者,也会介绍他们采访乡邻,在这个过程中,某些媒体人表现出对乡邻的不尊重,“连基本的采访礼貌都没有”。做媒体是王丹当年的本行,她开始教给乡邻,面对媒体采访,如何回避不礼貌的问题,“不能他们问什么就老实回答什么”。她也发现了乡村的改变:当地人开始尊重契约,“毁约”不再是必然结果,甚至出现了主动赔偿的情况。
“四十英尺”犹如一枚来自未来的楔子,楔入“乡村”这艘古老的、航行缓慢的巨轮,它所带来的新鲜气象,也许影响到的人并不多,但在渐渐改变着什么。王丹建造“四十英尺”的本意,是想“在节制中发现一种可能性”,这原本神秘而未知的“可能性”,也在缓缓露出它本该呈现的面貌。
告辞时,王丹坚持请我去露台坐五分钟。山风拂面,她示意我看苍山顶上的云,那流云浮于苍山之上,变动不居,气象万千。
她忽然说:“我很想知道,20年后,我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