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时空来找你
2014-01-17李元奎
李元奎
与芳龄20的女工郝艳相爱后,邬启明一直想看看她居住的地方。一个周六的上午,他终于受到了邀请。
这是一套陈旧的两居室公寓,位于五楼。门铃已经损坏,按不响,邬启明只好拍打起防盗门来。很快,郝艳开了门,接过邬启明的礼物,把他让进客厅。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40岁左右的妇人和一位60来岁、头发斑白的老太太。一瞧她俩的模样,郝艳跟她们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邬启明判断,她们极有可能是郝艳的妈妈和姥姥。
奇怪的是,两人像是跟邬启明有仇,不但没有起身迎客,反而气势汹汹,用眼角恨恨不平地斜睨着他,仿佛要一口吞掉他而后快——难道她们是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让自己往后“招子”放亮点?邬启明不敢大意,对妇人和老太太鞠躬致意,嘘寒问暖。
按照通常的礼节,此时郝艳应该为双方作引见,谁知她无动于衷,只是让邬启明坐,她拿起围裙就要下厨房。好在妇人和老太太拦住了她,她们进了厨房,让郝艳陪客。
邬启明压低嗓音,不快地向郝艳打听,这俩女人是谁,为什么对他这么凶?郝艳心烦意乱地说:“让我怎么跟你说呢?……唉,算了,你还是别打听了吧。”邬启明再三追问,她只是摇头不肯讲。
很快,还算丰盛的菜肴摆上了桌,午宴开始。妇人提来3瓶60度的烧酒,先给每人倒了一大碗,然后,她端起自己的碗来敬邬启明:“小伙子,你要追我家郝艳,人得实诚才行。人实诚不实诚,喝酒能看出来。我先敬你一碗!先干为敬!”一仰脖就干了一大碗。
这妇人如此海量,吓坏了邬启明。他由于先天性原因,肝脏里缺少一种分解酒精的酶,因此不胜酒力,三钱白酒下肚就浑身过敏起红疙瘩,再喝就会呼吸困难,要送医院抢救了。
妇人可不管那套,她执着地亮着空碗,目光逼视着邬启明,阴沉地说:“我在等你!”
郝艳插嘴:“他真的不能喝……”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太太恶狠狠地白了郝艳一眼,抢白道。
看来不喝是不行了,邬启明一咬牙,端起酒碗,咕咚咚吞下去一大口。几秒钟工夫,他的脸已变成了大红布,眼睛发饧,呼吸急促,摇摇晃晃地要往桌子底下出溜。
老太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妇人说:“妈的,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兔崽子!”
“我同意!”妇人应和,转身去厨房,紧接着出来,手中多了把剁排骨的大砍刀。
此时邬启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欲要反抗,却力不从心。郝艳把他拖到沙发上,一见妇人和老太太拿着砍刀要杀人,她真的急眼了,噔噔噔几步迈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回头吼道:“你们敢动他一手指头,我就从这跳下去,咱们一起死!我说到做到!”
妇人和老太太慢慢地放下砍刀,面面相觑。最后,妇人使劲抽了邬启明一个嘴巴子,骂了声:“算你小子走狗屎运!”她和老太太坐回餐桌旁,有说有笑地吃喝起来。
郝艳架着邬启明的胳膊,艰难地出门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几小时后,打完吊瓶的邬启明,在病房里彻底清醒过来。时值黄昏,郝艳领他去病号食堂,拣了个僻静的座位,要了两碗豆浆、一笼素馅包子,让他的肠胃慢慢恢复恢复。邬启明显然惊魂未定,根本没有胃口。他坚持,让郝艳一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
郝艳不再隐瞒,向他坦白了一切……
几天前的傍晚,郝艳下班回到家,做好了饭刚要吃,突然“吱呀”一声,大立柜的一扇门打开了,那俩女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郝艳吓得“妈呀”一声瘫坐到地上,浑身颤抖,一动不敢动。俩女人和善地微笑着,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对她讲了一席话,她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40年后,时空穿越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一些科技公司专门为想穿越的人提供服务,只是收费昂贵。40年后的郝艳,迫切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她倾家荡产也要搞这次穿越。她先是往前穿越20年,找到40岁的自己,然后两人再一起穿越来找20岁的郝艳。
郝艳望着40岁的自己和60岁的自己,惊诧万分。许久,她才问出一句话来:“那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来找邬启明这个王八蛋算账!”老太太和妇人异口同声地说。
根据她们的控诉,郝艳与邬启明结婚后,虽然一直未曾生育,不过还算相亲相爱。但郝艳40岁时,邬启明有了外遇,两人不得不离婚收场。此后20年,郝艳心灰意冷,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再没有过爱情,孤苦零丁地苦挨岁月。正当她实在熬不住、准备寻短见了此一生时,有公司开始提供时空穿越服务,使她改变了主意……
现在,20岁的郝艳总算彻底弄清楚了。她说:“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别和邬启明好下去,更别结婚?”
“对!”妇人说,“那样,我就不会在40岁时被他甩……”
“我也不会痛苦这20年,痛苦到要自杀了!”老太太说。
听到这里,邬启明难以置信,他表白道:“郝艳,亲爱的!那妇人和老太太,谁知道她们是什么狐狸精、黄鼠狼、妖魔鬼怪变化的,怎么能信她们?我发誓,我一生一世永远爱你,一定与你白头偕老,爱河永浴!”
郝艳原本含含混混的,如今心上人一番爱的宣言,令她的天平完全倾斜过来。她说:“这样吧,我担心她们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你还是先躲躲。我听老太太说,穿越费很贵的,她的钱支撑不了几天了,找不到你,她们就只好回去了。”
“好!今晚我就给我们公司经理打电话,请年薪假,连夜坐火车走,去海边度个假。”邬启明一口答应下来。
送走恋人后,郝艳打车回家。一进家门,屋内酒臭刺鼻,桌上杯盘狼藉,3个酒瓶子居然全空了,东倒西歪在地上。妇人和老太太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地瘫软在沙发上,正在胡言乱语着。看得出,她们还东翻西找胡闹过,房间被她们弄得一塌糊涂。
郝艳是个有洁癖的人,她厌恶地皱起眉头,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二位给我听好了,我不晓得你们是谁,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信你们了。你们趁早给我消失,钻进大立柜滚回你们的未来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老太太对妇人傻笑道: “看吧,我猜得没错吧?这小妞被爱情冲昏了头,怎么会听咱们的?”
妇人伤心地呢喃着:“我真的受不了了!如果今后20年我就过成你那样,我还活什么劲儿?我不如死了算了……”
蓦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地默默站起身来,朝郝艳逼迫上来。
郝艳突然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和彻骨的寒意,吓得掉头要跑。妇人和老太太已经扑了上来,把她摁倒在地,用一根结实的鞋带,勒住了她的脖子……
郝艳趴在玄关的地板上,被勒得头仰了起来,张大了嘴巴,眼泡外凸,舌头伸出老长,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痛楚的呻吟……终于,在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后,她的躯体一阵抽搐,痛苦地死去。
再说邬启明,次日一早他来到海边的一个度假村,在一套海景房住了下来。他想给郝艳打电话报平安,发现手机没电了。给手机充上电后,喜爱海洋的他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裤,冲向沙滩。这一玩就忘了时间,又是潜水,又是驾驶水上摩托,又是玩海上滑翔伞……等他吃完晚饭,精疲力竭地回到客房时,天都黑透了。
他这才想起,郝艳该多着急啊。推门进屋后,他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借着皎洁的月光先去拿手机开机……但是,就在这时,他听见“吱呀”一声,屋角的那个大立柜的一扇门打开了,老太太、妇人、郝艳前后鱼贯而出,三人都穿着雪白的曳地长裙……
虽然之前有郝艳告诉他的话垫底,他仍吓了一大跳,心说这三人怎么一起穿越到我这来了?不过,转瞬间他就笑不出了,因为老太太、妇人和郝艳,三人并排站到了他面前,都是面孔惨白、眼泡凸出、嘴唇乌紫……
猛然间,三人一起张大嘴巴,从每人口中,都吐出了一条一尺多长、鲜血淋漓的舌头……
天亮后,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了倒在客房地上的邬启明。他的表情是那么恐惧、扭曲,一看就知道曾经遭受过巨大无比、骇人听闻的惊吓。
但是,警方经过法医鉴定及一系列侦查后,只能得出心肌梗塞导致猝死的结论——怀疑是身为公司白领的死者,平素缺乏锻炼,来到度假村的第一天运动量过大所致。
选自《百花》2013.5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