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锔王

翡翠

松山县背靠百松山，百松山上盘踞着一伙强盗，强盗的头子叫仇九。仇九身高丈二，两臂一晃，力有千斤。他可是方圆百里，可止小儿夜啼的大贼头。

这天，一名喽来报，说在山下发现了一名客商领着十几名仆人，推着一辆独轮车从山下经过。

仇九一听买卖上门，抄起开山斧，叫道：“咱们干他一票去！”

这个从百松山下路过的茶商名叫阮子平。当仇九领着喽们呼号一声杀过来时，阮子平吓得转身便钻进了路边的松林，仆人们更是吓得四散而逃。

慌乱之中，独轮车一下歪倒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木轮断折为两半，车上的银两撒落了一地。眼看车子推不动了，仇九便招呼手下，将银两搬回去。

见仇九等人离开了，阮子平和仆人们这才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一位老仆问他，是否返回襄阳县。他却摇摇头，命仆人们抬着那辆报废的独轮车，按原计划，仍旧前往松山县。

阮子平和仆人们一起来到松山县的县衙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封襄阳王写的亲笔信，让衙役交给张县令，不大一会儿，张县令便领着毛师爷一路小跑迎接了出来。

襄阳王位高权重，张县令可得罪不起，张县令将阮子平接到了县衙内，他一听仇九下山抢劫阮子平的经过，便信誓旦旦地道：“阮先生放心，我一定派兵剿匪，追回您的一切损失！”

阮子平呵呵一笑：“剿匪暂且不必，此次阮某来贵县，是为了办襄阳王交给我的一项暗差！”

阮子平说，他想让张县令将百锔王谭一手请来，为襄阳王锔一个茶壶。接着，他从那辆报废的独轮车中，拣出了十多块碎片，正是绝品的天晴绿泥壶碎片。

天晴绿泥壶可是一把宝壶，存世的不过三把，一个月前，襄阳王用其喝茶，不小心失手打碎，他听说松山县有个百锔王谭一手，便派家臣阮子平携壶前往松山县，想请百锔王将其复原。

阮子平深知天晴绿泥壶干系重大，他就将壶体碎片藏到了独轮车的银箱里，那帮有眼无珠的贼人只盯着白花花的银两，对于这只打碎了的宝壶，竟视若无睹。

张县令一听阮子平的要求，急忙转头对毛师爷道：“你赶快去请百锔王，一定不要走漏消息！”

一炷香工夫，毛师爷就将百锔王带到了县衙。阮子平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百锔王，说：“请您务必帮忙！”

百锔王沉吟片刻，为难地说：“锔这只天晴绿泥壶必须要七七四十九个锔钉，一个锔钉五十两纹银，您这一千两不够呀！”

张县令一见百锔王漫天要价，气得大叫道：“你大胆！”

百锔王急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张大人，老朽锔普通的茶壶，一个锔钉两个老钱足够，可是锔这只天晴绿泥壶必须要用紫金锔钉才成！”

紫金的价格贵得吓人，一颗锔钉五十两银子并不多。阮子平听到这里，呵呵一笑，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说：“只要你锔得好，这张银票也是你的！”

百锔王接过银票，说：“阮先生请放心，老朽锔完了这只天晴绿泥壶，您一定会爱不释手！”

盛名之下无虚士，百锔王将七七四十九个锔钉锔到壶体上之后，这只绝世的天晴绿泥壶漂亮得不可方物。这只壶被襄阳王失手打碎后，出现了四道碎璺，壶体变成了九个壶片，那些被打成树叶形状的紫金锔钉，斜斜地钉在了壶体的裂璺上，裂璺如枝，锔钉似叶，枝叶相衬，就好像微风中的杨柳一样婀娜可爱。

天晴绿泥壶被锔好后，张县令怕消息泄露，便将百锔王留在了县衙。当天晚上，阮子平将锔好的天晴绿泥壶放进包裹里，然后领着仆从，连夜赶往襄阳。

可是阮子平刚刚来到了百松山下，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仇九又带着众强盗冲了下来，将装有天晴绿泥壶的包裹抢走了！

阮子平侥幸逃脱，回到了松山县。张县令得知事情经过后，怒道：“来人，将毛师爷给我绑了！”

阮子平到松山县给襄阳王锔壶，只有四个人知道，百锔王被软禁在县衙，张县令和阮子平不会走漏风声，那么给仇九报信的奸细一定是毛师爷。

毛师爷见事情败露，冷笑道：“那只天晴绿泥壶价值数十万两白银，我即使是人头落地，可是我的子孙后代，也会变成富豪！”

毛师爷的家眷早已经被他暗中送到了百松山的山寨，张县令气得命人狠狠地打了毛师爷一顿板子，然后将他押到了死牢。

张县令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说：“阮先生，请您放心，多则七天，少则五日，我一定派兵剿灭百松山的匪徒，杀了仇九，取回宝壶！”

张县令不敢怠慢，急忙修书一封，将襄阳王宝壶丢失的经过报给了平江府的府衙，平江府的府台大人一见书信，急忙召集府兵，开赴松山县，然后和松山县的乡勇合兵一处，开始准备攻打百松山。

张县令和阮子平一起，领着众官兵杀奔百松山。仇九虽然勇力过人，却也架不住官军人多势众。眼看手下喽接连战死，仇九只得下令退守到山寨中。

坚守了一天一夜后，守寨的石箭矢都用光了。仇九一急，用手托着天晴绿泥壶出现在了寨墙上，大叫道：“赶快撤兵，不然我就摔碎这只宝壶！”

阮子平见状，笑道：“仇九，你要是有种就摔吧！”

仇九闻言，顿时气急败坏，他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那只天晴绿泥壶向寨墙下的阮子平砸了过来。阮子平侧身一闪，宝壶落在地上“砰”地碎成了几十块壶渣……

最终，官军们一举攻下了百松寨，仇九也成了官军的俘虏。

张县令虽然剿灭了贼匪，可是天晴绿泥壶却被毁了，他觉得无法向襄阳王交代，急忙找到阮子平，跪倒后说：“阮先生，请您救我！”

阮子平扶起了张县令道：“张大人，让仇九砸碎宝壶，这可是我故意而为之，宝壶虽然变成了一地的壶渣，百锔王却正好可以将它复原，成为一代名壶呀！”

再过三个月，便是当今天子的五十大寿了。襄阳王决定将自己最钟爱的天晴绿泥壶送到京城，可是这只壶虽然珍贵，但却并不出众，只有锔过的宝壶，才可以称为绝品名壶。

襄阳王曾暗中派人，将百锔王请到了襄阳王府，百锔王将宝壶中装上绿豆，然后再往绿豆上浇水，天晴绿泥壶最后被壶内的豆芽涨成了碎片，可是这些碎片碎得并不合百锔王的心意。他在这九块碎片，四条裂璺上，无法施展出他最高明的九九八十一颗锔钉的锔术。

想让他施展最厉害的锔术，必须找个大力士，将他锔好的茶壶再狠狠地摔碎一次不可。阮子平经过筹谋，碎壶的人，就被他框定在力气最大的贼头仇九身上，百锔王用四十九颗锔钉锔过了茶壶，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深意，那就是仇九在摔壶的时候，壶体会按照他要求的方式进行碎裂……

张县令听后，这才放下心来。百锔王九九八十一颗锔钉的锔术果真是神来之笔，几十块的宝壶碎片经过他拼对锔接后，竟变成了一件金钉错落、高雅至极的艺术品。

襄阳王将这只宝壶送给了当今天子后，天子爱不释手。可是这只壶只泡上两次茶，便自己碎掉了。

襄阳王气呼呼地回到了襄阳，他本想降罪给百锔王，可是百锔王早就搬家了。

一年后，襄阳王失宠，阮子平这个家臣也干不下去了，他在游历江西的时候，正好巧遇隐居在这里的百锔王。百锔王这才道出了真相：“锔匠做的本是穷人的生意，但这帮权贵们闲极无聊，竟将茶壶故意打碎，将锔壶变成了一件最最奢侈的事情。仇九为匪，荼毒一方，如果不是为了除害，我绝对不会为襄阳王锔那只天晴绿泥壶！”

阮子平仍旧不解：“可是您怎么让那把宝壶自毁的呢？”

百锔王说：“我在锔天晴绿泥壶的时候，有意将九九八十一颗锔钉全部加紧，壶体最后架不住锔钉紧缩的力量，该壶便自毁了！”

如果百姓们是那一颗颗锔钉，皇帝的朝廷是壶的话，面对百姓们的怨怼，估计这个苟延残喘的王朝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想到这里，阮子平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选自《古今故事报》145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