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系统化教学的优秀蓝本（下）——在刘长福教授执教五十年研讨会上的发言

文/杨光熊

刘长福先生在中西融汇教学模式的实践中，忠实地担当了刘天华学派在一个阶段历史中的引领作用，他授课的学生于红梅、马向华、孙凰、唐峰、赵戈等所体现的教学成果最终展现的是刘长福先生中西融汇的二胡系统化教学的可行之路，尤其在中西融汇的教学模式进入第二阶段移植作品的介入始初，马向华的《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无穷动》，孙凰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在技术上的完美所产生的轩然大波，引领了一代学子为构筑二胡演奏天地的更大空间而共同奋斗。“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刘长福先生的教学模式，移植作品在院校教材中的应用，是为当时处于学习状态中的二胡学子获得更加丰富的二胡演奏手法，为进一步拓宽二胡的表现力，以借鉴的心态将小提琴作品移植到二胡上，这些作品对当时的参与者是具有挑战性的。时间证明，这些作品对拓宽二胡的教学、演奏曲目和新的演奏技法等起到了推动作用，也为职业作曲家的创作提供了平台。现在很多有代表性的移植作品在音乐会的舞台、专业院校的考试、国家的大赛中受到喜爱和认同，从二胡演奏艺术的发展上来看，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和长远的历史意义。只有悟到了刘长福先生在中西融汇的院校派教学中的教学程序和教学方法，才能真正悟到刘先生这五十年的贡献是有历史价值的。

三、二胡系统化教学的优秀蓝本

二胡音色之美、音乐内涵表现的到位，传统、民间、现代、移植作品中高难技巧运用的随心所欲，离不开正确的演奏理念和演奏支撑，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囊括了众多国家级比赛奖项的大多数，为什么？是他们依循的规范而开放的教学思路所决定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同恩师蓝玉崧先生的一次谈话中，蓝先生讲：“二胡演奏艺术要发展，就一定要规范。”“规范”两个字是我最早从蓝先生口中听到的，这句话实际上是中央音乐学院二胡教学群体三十多年教学实践所遵循和追求的座标，座标显示的特点是中西融汇的学院派教学模式。规范是对科学的一种追求，是跳出单纯的“只沿土俗，口传心授”的教学框架，大胆接受先进的演奏理念的实践过程，是通过科学的演奏方法，去掉一切不正确的能量，最大限度的打造二胡的演奏空间，将二胡演奏艺术不断提高到一个更高的领域，更好地表达音乐的内涵。刘长福先生所培养的优秀学生是我国高等音乐院校表演类演奏专业人才优秀成果的体现，他不是个例，而是一个群体，是质和量的全面体现。他所具有的教学话语权，是在相当数量的含金量较高的优秀学生成果上产生的。其实更重要的是这些优秀学生不仅仅是单纯的演奏技术的体现，还代表了复合型人才的闪光点。他们能够光辉于舞台，也能够担当起一个门类艺术在前行中的重任，充当推动发展的动力源，这可能就是我们所说的历史责任感。从于红梅担当系主任，唐峰担任中央直属乐团的首席，赵戈、马向华担任附中学科主任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优秀学生的产生从宏观上讲是教学大法指导下的教学大纲和教学材料准确实施的产物，也是教学相长中作为教师的一方在正确教学理念指导下循序渐进、因材施教的实践全过程，是和学习的一方在寻求正确的教学理念中调动学生进行学习思考的教学过程，在这里作为第一线岗位的专业课教员，他的核心指导是正确演奏理念指导下的教学方法，以及指导实践的重要参照物——教材的实施。教材是一个教员必备的教学工具，它如同一个万宝箱、一个弹药库、一个成品药房，不断提供给学生得以获得正确演奏理念的营养表，一个提供给无数次胜利战役的弹药库，一个从不同角度能治百病的良方妙药。从演奏技巧上讲，无论是基础技巧还是应用技巧，只有在正确的演奏理念的指引下才能最大限度的扩大演奏空间。近现代二胡发展快百年了，但遗憾的是我们还没有一套让众人公认的合法的系统教材，还不能达到小提琴经过三百多年历史，由马扎斯、开塞、克勒最尔、顿特、罗德、巴赫到帕格尼尼创造的一条被所有小提琴教学认可的系统练习曲，仅舍夫契克一个人的左手技巧练习就长达五大册164条。二胡教学的“以曲代法、以曲代练、各取所需”长时期陪伴着我们。建国以来，音乐院校的教学教材基本是参照着出版社出版的个人创作作品集、个人编著的教程、名曲集锦、名曲荟萃、大典专辑，基本是以曲而论，从演奏理念、演奏理论上没有形成系统化。但回看近六十年的历程，很多带有闪光点的、厚重的教材，阶段性的指导着二胡教学的前行。1952 年出版的《阿炳曲集》、1954 年出版的《刘天华创作曲集》是五十年代的主要教本，从传统曲目的代表上，影响了几代人。1956年张韶先生开始的《二胡广播讲座》（1959 年正式出版），影响了如今已七十岁左右的一代人走进了音乐的大门，如同号角和播种机，为今天百万大军的形成，为新中国二胡演奏艺术规范化的普及，充当了先行官的角色。1963年由陆修棠先生主持出版的《高等院校二胡教材——二胡曲选》，第一次用官方语言被核定为教材，填补了六十年代的教材空白，加快了二胡演奏艺术第二个历史阶段的前进速度。1975 年张韶、王国潼先生编辑的《二胡练习曲》为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二胡规范化的序曲，立下了汗马功劳。1993年张韶、许讲德、赵寒阳任执行主编的中国音乐家协会《二胡考级教材》，从普及的出发点，面向全国规范了进阶的级别，随之而来的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南京艺术学院等单位的考级教材，是二胡练习曲和乐曲的大汇编，仅音协考级教材就出版了五大套。此外个人创作作品集方面，从1933年出版的《刘天华先生纪念册》到陈振铎先生1935 年出版的《南胡曲选》，至后来的陆修棠（1958）、蒋风之（1958、1996）、许讲德（1999）、王国潼（2001）、刘北茂（2003）、王 建 民（2006） 、 刘 文 金（2006）、梁云江（2008）、严洁敏（2004、2009）、张季让（2009）、高韶青（2010）、宋飞（2012）等丰富了教学内容。个人编著的教程方面，王国潼、宋国生、赵砚臣、马友德、刘长福、舒昭、赵寒阳、李双彦、曹德维、张遵连、陈御麟、王树生、丰芳、孙凰、卜晓妹、柴帅等，名曲集锦：1964年《第四届上海之春二胡独奏新作品选集二胡曲十首》，1979 年12月《1947～1979二胡曲集》，1997年1月阎丽雯主编《二胡曲集》（十级合订），1998年11月阎丽雯主编《中国二胡名曲集锦》，2004年孙宇嵘编著《中国二胡名曲集锦》，2010年乔建中、杨光熊主编，于庆新、赵寒阳副主编的《华乐大典·二胡卷》等，以传统、民间、现代、移植作品为内容，形成了二胡演奏艺术发展中的教材基础，虽没形成系统化，但毕竟走出了艰苦的第一步。

2002年10月 由 刘 长 福 先 生编选的《二胡系统进阶练习曲集》出版了，他把二胡由浅至深的进阶练习系统的梳理了，是难得的一本二胡系统化教学的优秀蓝本，称它为优秀，是因为它包容量大、系统化强，集中体现了刘长福先生的教学思路和教学理念。

刘长福先生以“基础技巧、应用技巧（含风格性技巧）和音乐表现为基本程序”的教学理论，强调的是应用性的到位、演奏环境的无限大，靠的是基本功的打造，这一过程必然涉及演奏理念、演奏方法和教学配伍的应用教材，“进阶”正体现了这个教学模式所要涉及内容的全部：基础技巧中手型、持弓、触弦、运弓、换弓、长弓、短弓、换把、换弦，是伴随着音阶及相对应的练习曲目而搭建起来的，跳弓、抛弓、大击弓、飞跃断弓、连顿弓等应用技巧是在正确方法指导下拿到手的，风格性左手技巧的运用，高级部分中频繁而急速的上下行换把、大跳把，速度旋律中交叉式的速度换弦、频繁的离调和转调、大段人工泛音的连续演奏，不同音区繁难的音色变化，大篇幅的连续速度运指运弓。如果再细一点谈，半音阶的运行、快速八度的换把、正反弓向的布局、不同弓位的起始，增二度音程和大小七、小小七音程和弦的使用，非传统把位同音异指、异音异指等，都应是“进阶”给予我们在基本方法和技巧到位上的追求。“进阶”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基本回答了演奏理念方面诸多的问题。在教学应用技巧部分中更多的是对症下药解决乐曲中存在的问题，很多问题甚至要退回到基础技巧训练中去寻找，从这一点，我们也看到了刘长福先生所坚持的教学程序的优势。涉及乐曲中的难点及风格的把握是在基础技巧的进阶中通过各种练习曲的学习进阶解决的，“以曲代练”只能隔靴挠痒，解决不了问题。刘长福先生的“所需的基础技巧应该通过各种练习曲的学习阶段来掌握，而不是通过乐曲来解决”这一观点，从根本上结束了“以曲代练的模式”，事实上大型协奏曲、狂想曲中个别技术难点的完成，必须是在各种练习曲搭建的基本环境保证下才能得以顺利的通过。作品中速度运指、运弓、换把、换弦的技术，只有在基础的运弓、运指、换弓、换弦中去寻找问题，才能得以提升，而这种提升的根本悟化是正确的演奏理念在实践中的反复认识。二胡理念的正确与否，决定着技术环境的包容量。刘长福先生又讲：“形象思维活动在演奏中的体现应该是在乐曲的练习和而后的音乐处理当中。舞台演奏时，乐曲中所要表现的音乐形象是与先前的技巧安排、音色选择、音乐处理、演奏者对技术技巧掌控的把握性，以及现场发挥的状况息息相关的。在快速旋律中，演奏者的主要精力放在控制弓指法、控制音准和音量以及强弱起伏等技术与技巧的发挥……集中精力聆听自己演奏的音响效果和音色的变化，而无暇顾及其他。”先前的技巧安排、音色选择、音乐处理，来自进阶练习的全过程。“进阶”的形成靠的是演奏理念和教学方法的支撑：大型作品把二胡整个演奏状态从技巧、音色、表现力上提高到一个极尽的世界，进一步开拓了二胡的表现力和自身的潜力，作品创作上演奏技术的推进，所引发的新的演奏理念和教学方法的思考与实践，为二胡学术研究设定了新的课题，最终将推动整个演奏艺术的前行。从发展的表面上讲，是舞台演奏的百花齐放。从根上去想，是教学和保证演奏到位的理念和方法的推进，越是在演奏技法高速发展的环境中，越是要提倡教学思考和演奏思考，而“进阶”这套优秀的蓝本提供了这种思考的思路。大型作品中速度快了，基础、应用技巧上要求更高了，曲式和音程关系上视野更宽了，因曲而设的实用技巧更丰富了，律动节奏上更复杂了，音色变化上更多样了，传统与现代的把位理念与速度换把演奏理念的挑战更尖锐了，要达到作品中技术强度的要求，逼迫我们要有一整套的教学理念和支撑这种理念实现的教材，“进阶”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显得尤为重要与可贵。马向华的《无穷动》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从音准、速度，到声音传导，在当时可称为奇才。孙凰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的完成率从技巧、音色变化、音准、力的传导到位上可称上品，几次大赛的金奖可以说是当之无愧。这些成就的取得有个人的勤奋，也有恩师的指导。刘长福先生优秀学生群体中的每个人，都享受过“进阶”练习的阳光，但真正使“进阶”产生效益的不是“进阶”本身的谱面，而是在谱子后面老师的教学思考与学生的学习思考。“理念”这个词是外来词。“理念”是“脑海中形成的公式化想法，确切的思想或观念”，二胡教学与学习都应是正确的二胡演奏理念思维活动后的结果。二胡演奏理念仍在摸索之中，处于全国各地的名家都有一些想谈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提炼了，应当就是二胡演奏系统理念的前身，最终的果实是“规范”和“科学”。理念的实践、公式化的想法，是从一点点实践中的信息积累，是从“从未觉察到”至“觉察到”到“知其所以然”境界的全过程，这个过程对学习者来讲是成才的过程，对刘长福先生来讲，就是“进阶”教材实践的全过程。理念对教与学的双方都极为重要，理念不清、方向不明，教与学的双方都在徒劳的浪费时间，进行堆积式的生产。很多同学练琴不少但收效不多，就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演奏理念，就是没有在练琴中用理念正确与否的尺子，去衡量参与练琴的心、脑、手、耳的反馈，缺乏正确与错误之间的自我判断和不断地调整，事实上正确的演奏理念是最大限度创造演奏空间的生命线。“有了人的动作感觉分类编码，信息才会以一种感觉信号状态直接进入短时记忆中”，理念准确了，才能有编码的准确。我们知道获得环境保障的是基本功的到位，而这种到位是以正确的实践理念指导的。二胡专业教师面对授课对象，不以正确理念的实施去因材施教，就会一事无成，一名学生不开动学习思考，哪怕只有几小节的速度换把和换弦都会以失败告终。“进阶”的形成是演奏理念和教学方法支撑下的教学产物，从初级部分里面我们见到了许多在几十年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演奏理念，字数不多但字字千金。在左手技法中运指手型独立性、弹性、力度的调控、指距与指序关系、换把、揉弦、速度换把、装饰音及风格性运指的演奏理念上，在右手技法中诸如长弓、短弓、换弓、换弦、速度运弓、速度换弦、弓子分配、混合弓法、弓位的调整、风格性技巧运弓、力的传导等理念上，给予了系统化的论述。

九十年前刘天华先生面对的是崇洋和复古的两股势力，从中间杀出一条路来，建立了刘天华学派。我们今天也面临着刘天华先生曾经面临的局面，如何处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布局，在今天仍是我们二胡界同仁面临的首要课题。中西融汇的刘天华学派的教学模式是可取的，因为它彰显的是时代赋予的新的诠释。

“进阶”存在的历史意义，绝非是谱面上所包含的技术覆盖面，而是在技术的后面，指导到位的演奏理念的思考，逼迫你在教学思考的过程中，建立起我们二胡自己的系统演奏理论，让这件乐器为中国人的幸福谋利益。发展中的教学模式、学术观点只要不是为谋私利而存在的，我们都应采取哈贝马斯“普遍主义意味着对陌生者及其他人的容让……意味着包容的范围比今天更广泛”的观点。我们不可以用有色眼镜来回看改革开放30多年来二胡演奏艺术的发展，任何过早地下结论、任何形而上学的片面观点都会给一个事业的发展带来损失。我们的路还很长，坚持刘天华学派中西融汇的道路，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引下，规范演奏理念、建立系统教材、注重学术研究和演奏理论的创建，完成前沿技巧与中国传统美学的融汇，坚持将技巧植入文化内核之中，“寻找声音后面的东西”，我们最终将赢得民众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