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解放战争时期改造解放战士的工作

□ 付双龙

所谓解放战士，是指被俘虏后经过教育参加人民军队的敌军士兵，在解放战争后期，特指人民解放军中包括起义、投诚、俘虏人员在内的原国民党军士兵。人民解放军在解放战争时期进行的改造解放战士工作，其规模之大、效果之好，在世界军事史上实属罕见。据统计，到1950年5月底，人民解放军总员额为520万①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卷，49页，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其中 “解放战士占百分之七十到八十”②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周恩来传》（3），884页，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人民解放军为什么要吸收如此多的俘虏兵？如何改造他们？取得了哪些经验？梳理这方面历史，回答这些问题，能够让我们更加深刻地领悟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的强大威力。

一、解放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俘虏政策的演变

解放战争时期，人民军队的主要作战对象变为国民党军，主要作战形式由游击战变为运动战，战争形势严峻、规模逐渐加大，使得在军队数量和武器装备上处于劣势的中国共产党更加注重人力资源的获取，其俘虏政策也不断进行着调整。

抗日战争胜利后，为迅速壮大人民军队力量，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于1945年10月13日指示晋冀鲁豫军区，要求将上党战役中的俘虏，遣散老弱残废，“精壮士兵应尽量争取分补各部”③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339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16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进一步向全党全军发出指示：对 “一切精壮士兵，均加争取，补充我之部队”，军官均不释放，只有 “一切老弱残废对我对敌均系无用之人”和个别教育效果好的官兵才予以释放，以扩大政治影响。④参见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353页。为更好地将战俘工作与瓦解敌军、壮大队伍的工作有机结合，1946年11月14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决定扩大释俘范围，释放部分旅级以下军官，老弱残废、顽固不化的士兵，以及可以做瓦解敌军工作的积极分子。⑤参见总政治部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8册，447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1。

随着战争消耗空前增加，部分解放区人力物力短缺，征兵动员也日益困难。从1947年2月开始，晋绥、晋冀鲁豫、晋察冀等战略区因征兵导致了影响生产、武装请愿等状况。⑥参见总政治部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8册，554、750页；又见《聂荣臻军事文选》，280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在这种情况下，通过有效的方法改造吸收大量国民党军被俘官兵，从而切实减轻解放区的征兵压力，成为关系稳固党的基础、确保人民军队发展的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1947年8月24日，毛泽东介绍了西北野战军的情况：“五个多月作战，完全未补充解放区新兵，补充的都是俘虏兵”，但人数和战斗力都得到了提升。①参见《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208页，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解放战争第二年，中共中央规定：在战略反攻中主要 “以俘获敌人的全部武器和大部兵员（十分之八九的士兵和少数下级官佐）补充自己”②《毛泽东军事文集》，第4卷，229页。。25日，毛泽东将 “以俘获敌人的全部武器和大部人员，补充自己。我军人力物力的来源，主要在前线”③《毛泽东选集》，第4卷，124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作为十大军事原则之一提出。1948年7月17日，中共中央明确规定：“今后前线兵源全部依靠俘虏及某些地方部队之升格”，“各区及各军应用大力组织俘虏训练工作，原则上一个不放，大部补充我军，一部参加后方生产，不使一人不得其用”，“我军战胜蒋介石的人力资源，主要依靠俘虏，此点应提起全党注意”。④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250、251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

二、人民解放军改造解放战士的措施

随着俘虏政策的落实，解放战士逐渐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主体。起初，大多数解放战士把国民党看作 “正统”，视共产党为 “叛乱”，认为装备落后的人民解放军必败。基于这些认识，部分解放战士散布不正确言论，不尊重解放区政府和群众，在战场上避战、逃跑。因此，改造解放战士，对于保持人民军队的性质和战斗力至关重要。

（一）通过诉苦运动改造。抗日战争结束，内战烽烟又起。许多俘虏兵对战争性质模糊不解，希望远离战争、回到家乡。1946年初，东北民主联军第3纵队9连的解放战士在一夜之间逃走22人，在战斗中也出现朝天放枪的现象。⑤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式整军运动》，478、479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5。针对这种情况，第3纵队发动他们 “倒苦水”、“挖苦根”，激发他们对剥削阶级的仇恨，作战精神明显转变。其他战略区也陆续开展诉苦运动，在改造解放战士方面收到明显效果。11月23日，总政治部要求：“开诉苦大会，这是被俘兵士自己教育自己的最好方式，应广泛采用。”⑥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式整军运动》，53页。1947年冬开始的新式整军运动将诉苦运动推向高潮，各部队通过算细账、为亲人祭灵等方式，促使解放战士树立阶级斗争的观念，完成思想转变。1948年1月底，毛泽东高兴地指出：诉苦三查是一个教育俘虏兵的好形式。⑦《巍巍丰碑：怀念彭德怀元帅文图荟萃》，314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6。周恩来后来也赞叹道：经过诉苦教育，“在打黄百韬时，情形竟发展到上午的俘虏下午就参加作战……这种情形是世界战史上所少有的。”⑧《周恩来军事文选》，第3卷，612、61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二）通过军队内部的民主运动改造。在政治民主上，解放战士可以对党员、支部提意见，可以通过民主方法建议选拔干部及撤换不称职干部，并且可以被选为党员、干部。解放战士反映：“这回评干部，评党员，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见过！”⑨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697页。在经济民主上，解放战士对通过经济委员会管理财产的方式表现出积极的态度，进而对国民党军的贪腐现象更加深恶痛绝。有的解放战士比较：人民解放军 “每人一天多少菜金粮食，大家都知道，账目弟兄们自己管着”，国民党军那边 “兵连问也不敢问。”⑩军事科学院政治工作研究室：《战时政治工作经验选编》，第3集，517页，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在军事民主上，通过官兵互教的训练方式、开 “诸葛亮会”等形式充分调动了解放战士的作战积极性和创造性。晋察冀军区解放战士在石家庄战役结束后说：“八路军最好的武器就是部队民主，官兵一致，大伙出主意打仗，为什么不胜利呢？”⑪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698页。

（三）结合土地改革运动改造。1946年《五四指示》发布后，各解放区迅速掀起了土改运动，使解放战士看到农民分得土地、真正实现翻身的巨大变化，感受到共产党与国民党的不同。解放战士家中大多没有土地，解放区的土地改革使他们看到了拥有土地的希望。苏中战役期间，不少解放战士说：打到四川去，打到江西去，就能“翻身复仇分几亩田啦”。①奚原：《奚原九十文选》，25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中共中央在制定土地政策的时候，将解放战士与解放区军民同等看待。1947年9月，全国土地会议通过的《中国土地法大纲》规定：原国民党军人加入解放军后按革命军人待遇，家属按革命军人家属待遇，分给与农民同样的土地及财产。据此，各解放区作出了具体规定。例如，晋察冀解放区于1947年底规定：“组织关于解放战士的登记，向他们宣布：凡他们的家乡已被我军解放者，可将他们的名单、家庭经济情况转至其他战略区，证明他们已不在蒋军作事，可根据土地法本身亦享受分地权利。”②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式整军运动》，119页。

三、改造解放战士的基本经验

改造解放战士工作，使数百万国民党军士兵转变为人民解放军战士，掉转枪口推翻国民党统治，对解放战争的胜利起了重要作用，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一）从解剖剥削根源入手，通过确立解放战士的仇恨意识，坚定他们为捍卫人民利益而战的信念。彭德怀曾指出：“解放战士，绝大多数是贫雇农……是我们的阶级弟兄。”③《巍巍丰碑：怀念彭德怀元帅文图荟萃》，313页。然而，由于阶级观念模糊，解放战士普遍将个人苦难归根于地主、资本家个人，将人民苦难归根于人民本身，认为“地主有田是祖传的，应该享福”， “资本家有才学，会开矿、造机器，穷人没才学，应该去做工”。④奚原：《奚原九十文选》，234页。在改造工作中，人民解放军首先使解放战士认清自身的阶级属性，知晓自己属于受阶级剥削的人民，继而引导他们算经济账，使他们懂得什么是阶级剥削，开始站在工农阶级的立场仇视剥削阶级。同时，通过学习土改政策、开展拥政爱民等活动，着重向解放战士讲清人民解放军是属于人民的、为人民而战的军队，只有参加人民解放军才能实现彻底翻身。这种 “把个人仇恨与阶级觉悟结合，使个人要求与群众要求，个人利益与阶级利益紧紧结合起来”⑤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式整军运动》，73页。的教育方式，促使解放战士自觉地为了自己阶级的利益而战斗。

（二）从改善地位入手，通过唤醒解放战士的主人翁意识，确立他们作为人民解放军战士在军队建设中的主体地位。士兵在国民党军队中毫无地位可言，常挨打受罚甚至被处死；在作战中，只能被动服从。与国民党军不同，人民解放军官兵一致，通过赋予解放战士政治权利、经济监督权、军事建议权，使他们认识到人民解放军的官兵之间只有职务和分工的不同，没有人格的贵贱；士兵是军队的主体，有权利参与军队的建设与管理。通过军人委员会、经济委员会等组织，保障解放战士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通过团结互助、评教评学、“诸葛亮会”等形式，使解放战士得以发挥自身特长和潜能。另外，在立功运动中同样为解放战士记功，将作战勇敢的解放战士评为战斗英雄。这些做法，充分激发了解放战士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使他们以主人的姿态、自觉的热情投入到人民解放军的建设和作战之中。

（三）从解决关系切身利益的问题入手，通过激发解放战士捍卫胜利果实、实现翻身解放的斗志，塑造他们的革命意志和品质。人民解放军通过组织解放战士参加解放区的收割劳动、参军会以及农业展览会，使他们感受广大翻身农民积极生产、参军、支前的热情，认识到广大人民才是力量源泉。为了解决解放战士的切身利益，党和人民解放军积极向他们宣传《土地法大纲》，并为家在解放区的解放战士分得土地和财产，使他们获得实实在在的胜利成果。晋冀鲁豫军区在中央工委敌工会议上总结到：对于解放战士，“土地法大纲，规定分土地给他们家属，是争取他们最好的武器之一。”进而，人民解放军通过开展形势教育和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教育，使解放战士认识到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保卫胜利果实，彻底实现翻身解放。同时，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教育，使解放战士树立了正确的革命信仰，表现出对党和人民事业的绝对忠诚和不怕牺牲的革命意志和品质，成为合格的人民解放军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