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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止的草原

2014-01-11文/安图/孙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小牛犊波拉戈多

文/安 歌 图/孙 岳

静止的草原

文/安 歌 图/孙 岳

我们是在路过种马场的时候看到那头母牛的。那是一头花白的母牛,静静地卧在那儿,远远地可以看见它的面前卧着一头白色的小牛犊,母牛不时地低下头来舔一下它的孩子。在绿色的草原上,这是一幅让人感觉美好和安宁的图景。

草原的傍晚,落日熔金。那些傍晚归家的牛群,甩着自己饱胀的乳房,向着家的方向缓缓地走着,走出的是草原的节奏。但正如哈萨克族人所说的,母牛认得家,并不是因为那是主人的家,而是因为那里有等待它哺乳的孩子。它也许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家,只给它的孩子喝几口奶,孩子就被强行牵开,而它那饱满的乳房只能交给主人的手。如果那手是熟悉的,它也不会反抗。也许,只要能给它的孩子吃上奶,不管是什么,它都会顺从的—而如果小牛一点都没吃到,它未经呼唤的奶用传统方式根本挤不下来—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现象呢?

吉普车轰鸣着停在寂静的草原上。我们走近那头花白色的母牛时才发现,它的小牛犊是死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唯有风吹草动。种马场的人告诉我们,小牛犊一生下来就死了。母牛一动不动地卧在那儿,不时低头用舌头舔一下它的孩子,然后怔怔地看着远方,眼睛睁得大大的,分明有泪。

“地上的万物,都是青天的恩赐。”

—哈萨克族民歌

在马蹄声经过的路上,在车来车往的尘土中,常常可以看到有哈萨克族妇女站在路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边还站着几个孩子,面朝夏塔乡的方向。看起来她们是在等车,想到乡里去。但在布拉特草原上,除了我们的吉普车,几乎没有看见过别的车。但在我们的车经过她们时,她们也不举手,不做任何拦车的动作。

我问司机波拉提:“她们站在这儿在等什么?”

“在等车。”波拉提说。

“能等到车吗?”我问。

“不知道。”波拉提说。

我明白了,她们是在等一种未知。那安静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但她们依然在等。夏塔乡的方向就如《等待戈多》中永远在等但永远没有出现的戈多。无论这个“戈多”什么时候来,怎么样来,或者是根本不来,她们都会站在那儿等,仿佛草原天边浓重的云朵。

我们的车来回几趟,她们还站在那儿。显然“戈多”没有来,但她们的姿势几乎没变,仍然站在那儿,一直到夜色掩映了她们的身体。

我问波拉提:“如果你的车空着,你会拉她们吗?”

“当然。”波拉提说。

可能,她们是在等这个“当然”。

单从衣服上看,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哈萨克族人还是柯尔克孜族人。她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薄薄的红裙,站在木槛门旁边的一堵矮墙上,一动不动地向天边望着。墙是很旧的墙,衣服是很鲜艳的红。在黄昏时分渐渐暗淡的天空下,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我们在桥边的小饭馆吃饭,进去的时候,她站在那儿,我们吃完出来的时候,她还站在那儿。两三天都是如此。一个这样远望的人,总是有一个关于远方的梦吧。我朝着她看的方向看,是雪山、河水,是渐渐被夜色掩去的野花,还有归家的牛群……这是村庄最寂静的时刻,无言而美。特别是当这个小女孩占据了这片寂静的时刻,寂静通过她的红裙变成了淡而隽永的寂寞,把整个村庄都嵌进了画框。究竟是什么需要她站在这堵墙上,在做家务的空隙,或者在家里的牛羊还没回来的时刻,有那么点自己的时间,站在这高度上张望。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我看到她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如澄碧的湖水。她并没有看见我们。

那男孩在河水边的草地上。五六岁的他脸上有些脏,他和黄额小牛头碰头地靠在一起,静静地蜷在草地上,真是一幅油画般的情景。

我们沿河走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他好像天生就应该这样静静地坐在这片草地上,和他的牛在一起,化成草原的一部分。风吹过他们,仿佛吹过草原上的一块石头或者一堵墙。

走过几步,我才回过神来:“你注意到那个小男孩和他的牛了吗?”我问小李。

小李这才想起来拿出相机,当镜头对准那个男孩的时候,男孩并没有发现。小李赞叹:“太好了,简直就是天成!”

是天成—他的相机里没有胶卷了。

后来有几次,我们又来到那儿,我们看到过的那个哈萨克族小男孩坐在门槛上;也看到过一头美丽的黄额小牛被另一群孩子拽着尾巴在草原上狂奔—那牛完全是另一头牛了。显然,牛不是这些孩子的。

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那个男孩,要求他抱着他的小牛让我们照一张相。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正在拉着一条棍子模拟骑马,身后扬起的细小尘土和他一起停了下来。我们解释了半天,他一边拉着棍子飞跑着,一边说:“拍照?那要问我的妈妈!”

有些美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错过了,就是永远。

(王子金摘自《人民日报》2013年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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