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如蜕
2014-01-07赫东军
赫东军
无双突然疯了。叶亲眼看到无双发疯。当时叶正在无双家门口,跟无双的女儿婉、儿子卫国一起打麻将。那是一九七九年七月七日下午两点左右,太阳火辣辣地趴在人们头顶上照着。村里的大人都上班去了,留下一群放了暑假的小孩,在酷暑里无所事事。叶本来是要跟同学一起去天河里洗冷水澡,却在路过无双家门口时让卫国拦了下来。
卫国鼓着两只鱼眼说,你这婊子崽胆真大,前几天天河里才淹死人,你们还敢去洗冷水澡,也不怕被水浸鬼寻了去?
水浸鬼是天河镇人经常提到的一种很吓人的鬼,相当于其它地方人说的水鬼,据说是人淹死后灵魂不散,就变成水浸鬼。平常水浸鬼躲在阴暗的河底,碰到有人来河里洗冷水澡,就会恶作剧似的扯人的腿。如果这人水性不好,没有力气挣脱,十有八九就会淹死。在天河镇常常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你,某某人眼光低,可以看到鬼,也自然有看过水浸鬼的,说某天早晨,他就看到有只水浸鬼蹲在岸边,看到有人来了,就扑通一下跳到河里去了。叶虽然没看到过,但一说到鬼心里就很害怕。前几天天河里淹死了一个小女孩,当时叶还挤在岸上的人群中,看到有几个闭师在天河里打捞。这些闭师是很会游水的人,但在天河镇会游水不算本事,闭师的本事是会闭气。据说本事大的闭师闭着气,可以潜入天河里很久,最厉害的能在河底躺一天一夜。这些闭师平时很难看到,只是有人淹死了,才有人请他们出来。所以卫国提到水浸鬼,叶和同伴就有点打不定主意了。
卫国要比叶大上两三岁,长得高大威猛,是村里的混世魔王,只要他一生气,就会扑上前两拳将惹他的人打翻在地,然后骑在人家身上,卡着人家的脖子,大声嚷道,信不信我打死你?所以叶有些怕他。
卫国见叶不说话,就威胁叶说,告诉你爸爸,非打断你的脚不可。
叶家里有四个孩子,叶上面是一个姐姐,下面是两个妹妹,只有叶是个男孩。在重男轻女的天河镇,男孩子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一个男孩就更宝贝了,所以叶的爸爸、妈妈总是会唠叨,要叶注意这样小心那样,夏天警告叶最多的就是不能去天河里洗冷水澡,因为水火无情,稍有闪失后悔就来不及了。叶虽然是个听话的孩子,却仍然没躲过河水的诱惑,在村里男孩子的鼓动下,偷偷学会了游泳。不过叶从来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现在卫国这样一说,就更是犹豫起来。
卫国趁机说,我们来打麻将,正好三缺一。
这么热的天,打个鬼哟。
叶说着看了婉一眼,好像是想看婉要不要他打麻将。叶和婉是同班同学,叶是班长,婉是副班长。别看叶和婉住得不远,但两个人在学校却很少说话,就是班上有工作也只是先哎一下,然后说完就走。
卫国指着头顶上的大树说,这是在树荫下,太阳又晒不到,有什么热?
接着又说道,一会儿就有风来,来了风就凉快得不得了。
婉虽然没有说话,却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叶好像得到了婉的鼓励,便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
卫国高兴起来,兴奋地拍了拍手,又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麻将牌直跳,有一张麻将牌在桌子上滚了几下,掉到了桌子下面。
婉弯腰把麻将牌捡了起来,对卫国道,讨厌。
说完,又用眼睛斜了叶一眼。
在叶眼里卫国是一个能工巧匠,叶他们玩的麻将就是卫国做的。
做麻将的材料用的是上等的成熟青竹子,先用篾刀将竹子分成比麻将牌略宽的竹条,刨去竹子表面的青皮,然后加工成麻将牌大小的长方块,用烧红的烙铁烙出条、万和饼,再分别用绿色、红色和黑色的油漆装饰。卫国做麻将时,叶帮着用篾刀刨了一下竹皮,手指就被刺进了几根竹刺,疼得叶直咧嘴。卫国直说叶没一点卵用,经不得一点痛。婉有些心软,就赶紧跑回家拿出一根针来给叶挑刺。叶是第一次跟婉挨得这么近,婉的头发还时不时地触到叶的脸,让叶心里痒痒的。婉很紧张,都挑出血了,却没有挑出刺来,疼得叶直抽气,最后还是跑回家叫妈妈才把刺挑出来。
当叶来到桌子边坐下来时,卫国对叶说,都是你帮着做了麻将,还出了血,不然你想打我还不肯呢。
婉想到那天给叶挑刺的情景,扑哧一下笑了,对叶道,那天你都快要哭了。
叶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过叶不承认,否认道,不可能,这点痛我哪会哭嘛。
用来打麻将的桌子,是那种一米高,又一米见方的小方桌。四双手在桌上洗麻将牌,自然会碰到一起。叶就会看到婉的手,白白的,白到有些泛青,就像刚剥了皮的葱,手指则是细长细长的。不过叶并没把眼光停留在婉的手上,偶尔碰到一下也好自然。
卫国边打麻将边问叶他们,这麻将做得怎么样?叶跟另一个男孩子便都说好。其实这麻将做得真是好,摸在手上很光滑。由于是新竹子做的,没有经过太阳的曝晒,抓在手里凉凉的,放在鼻子下边闻一下,还可以闻到竹子的清香。
卫国因为麻将是自己做的,很有成就感,打起麻将来兴致很高。叶则是那种要么不做,一做就很投入的人,打起麻将来就非常地认真。只有婉打麻将的样子有些懒散,如果不抓牌,婉就会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手则放在大腿上,或者揪着腿上的裙子边玩。
卫国的年龄最大,早就发育了,嘴唇上还长了胡子,喜欢讲丑事说粗野话。打麻将时特别喜欢把幺鸡叫作卵,把二饼叫作奶罩,把白板叫作没有毛,意思是小女孩还没长毛的生殖器,还边叫边手舞足蹈的。叶以前也这样叫过,但这会婉就坐在旁边,叶便像哑了颈一样。婉早已听惯了,好像也不反感,觉得好笑还会捂着嘴巴笑一下。
叶有时候会碰到婉的腿,开始是碰一下,后来不知怎么就挨上了。叶有心把腿移开,却不知怎么没有动,婉也没有把腿挪开,两条光腿就这样若即若离地挨着。叶有时候会看婉一下,婉也会斜着眼睛望叶一下,便好像就有了点心照不宣。婉的腿有些凉滋滋的,挨了好一会儿,才会变得温温的,就像有一团温温的水贴在叶腿上。有时候叶会把腿移开一会,可等腿一挨上去,就发现婉的腿又变成凉凉的了。
无双就是在这时来到麻将桌边的。无双走过来时眼睛直直的,嘴里不停地小声说着什么。四个玩得正起劲的孩子都没在意,后来婉抬头扫了无双一眼,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过了一会儿,无双就在叶旁边脱起了裤子,又脱掉了衣服,夏天本来就穿得少,无双三两下就脱了个精光。当无双露出两只软塌塌的乳房时,坐在叶下手的婉才发现。
婉瞪着大眼睛,一脸都是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但婉最后还是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把叶他们吓了一跳。婉站起来往无双身边跑去。叶一回头,差点碰到无双的身子。叶顿时觉得眼睛都花了,好像看到了无双的乳房。叶慌乱起来,急忙把头一低,却又不小心看到了无双下身那片黑色卷卷的毛发。
叶好像听到无双喃喃地说,通知你们一声,今天晚上要斗地主。
叶回到家里一直没说话。无双白花花的身体总在叶眼前晃来晃去,都快把叶晃糊涂了。叶的姐姐正在跟三个女同学一起跳橡皮筋。三个女同学把橡皮筋拉成了正三角形,叶的姐姐则边唱边跳,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叶的大妹妹则在跟邻居的女孩一起踢毽子。两个女孩虽然踢得不好,但兴致却很高。小妹妹则跟两个小男孩一起坐在地上玩泥巴,弄得一身都是脏的。姐姐、姐姐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男孩女孩,如果知道自己看到了无双的奶,特别是无双下身那片黑色的卷卷毛,她们会怎么想?肯定当场就会尖叫起来的,把自己当成流氓。想到自己这么下流,叶脸都白了。叶也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卫国警告过他们,谁要是说出去了,他就要把谁杀掉,还要杀他们全家。卫国警告他们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样子好怕人,很显然无双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光衣服让他丢尽了脸面。叶觉得卫国他会说到做到的。叶决定把这事变成秘密,放到心里永远不说出来。可这秘密在叶心里怦怦直跳,好像随时都可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四点钟的样子,妈妈下早班回到家里,见叶坐在屋里发呆,就让叶去擦窗户,因为第二天是爱国卫生活动日,上午村委会要检查每家每户的卫生。这是偷不得懒的,玻璃得擦得像镜子一样光亮,连窗台的角角落落里都要擦得干干净净,不落一点灰尘。以往都是村主任无双带着三四个村民小组长挨家挨户地检查,然后当场决定是给予最清洁、清洁,还是不清洁的评分,并拿出一张大约三寸长一寸宽的印刷品让这户人家贴在门上。印刷品有三种不同颜色,最清洁是红色,清洁是黄色,不清洁则是白色。叶平时就非常细心,在学校经常因为爱劳动受到老师的表扬,所以每次要检查卫生了,妈妈都是叫叶擦窗户,让叶的姐姐妹妹扫地,抹桌子,抹门。叶擦窗户是有诀窍的,就是多用水。叶是两桶水擦一个窗户,不然水脏了还抹,玻璃干了后就会花花的。擦完后,再用些干净水冲洗一下,把余下的灰尘冲洗掉,这样玻璃才会显得干净和光亮。
其实评卫生是否清洁也是政治的晴雨表。叶即使不搞这么干净也不可能会贴一张清洁或不清洁,这是因为叶的爸爸是矿长,虽然“文革”期间被打成了走资派,还被几个一起从部队转业的朋友抄过家,但粉碎“四人帮”后马上就官复了原职,如今在村里是最大的正县级干部。而村里的地主婆每次都小心翼翼搞得干干净净,却从来没有贴过一次最清洁。
妈妈过了一阵见叶还坐着没动,就提高声音说,还坐着做什么?挺尸不是?还不快去擦窗户?
以往妈妈让叶去擦窗户,叶都会跟妈妈讨价还价,比如姐姐做什么,或者得到了最清洁,妈妈得给叶几分钱买东西吃,但这回叶没说什么,起身就找抹布去了。妈妈没想到叶会这么爽快,望着叶倒怔了一下。不过妈妈还有好多家务要做,便也没多想。
叶找到抹布后,提着水桶往屋后的水管走去。
自来水管在屋后一个比较宽敞的十字路口处,四栋平房之间。水管下面用水泥和砖砌了一个大约两米宽的简易正方形平台,水则通往下面的小水沟,最后流到天河里去了。平台旁边立着一根五六米高的电线杆,电线杆上吊着一盏两百瓦的路灯。那年代人人家里用的都是十五瓦的灯泡,这盏路灯在黑夜里就特别亮。夏日里的晚上孩子大多在这灯光下忘乎所以地玩,大人们则在不远的地方,围坐在一户姓夏的人家门口有滋有味地聊天,当然也会有一两个忙得太晚的女人在路灯下洗衣服。
转过屋角,叶看到有一个女人在洗衣服,一个女人在洗菜,走到近前又看到无双刚好提了衣服来洗。叶有些怕无双,差点就打了转身。叶还是来到水管旁边,用余光瞄了一下无双,好像没事,就把已经跳到喉咙里的心,又往肚子里放了一点下来。
洗衣服的女人草草地洗了几把,就扭干衣服丢进桶里,站起来回家了。洗菜的女人由于没来多久,就犹豫了一下,但明显加快了洗菜的动作。无双蹲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求洗菜的女人让一下,让她先接一点水,本来这样两个人都不会耽误。
叶把桶往地上一放。洗菜的女人抬头朝叶笑了一下,我就要洗好了。
她的意思是要叶稍微等一下。
叶微微笑着点点头,又用余光悄悄地往无双看去。也许是怕水弄湿,无双把裙子掀到了大腿上,露出了穿着暗花短裤的大屁股。叶一眼就看到无双的短裤穿偏了,露出了毛茸茸的半边。叶赶紧把脸扭向别的地方,身体却莫名其妙地有了反应。还好叶穿了西装短裤,不然会有人看到叶把短裤顶了起来。
这时洗菜的女人洗好了,水也没关就走了,跟叶说,你接吧。
叶想让无双先接,又看到无双没有反应,就把桶往水管下面一放,哗哗的很快接了一桶水。叶不知道要不要提醒无双一下,犹豫了一下后,就一手提起桶,一手高高地翘起来,往家里来了。
叶把水提到窗户下,扭干抹布,抓住窗户上的铁栏杆,一只脚踩在墙边的石阶上,另一只脚则搭上了窗台,然后用劲往上爬。平常叶只要轻轻一使劲,就可以爬上窗台,但这天出鬼了,叶一使劲竟没有上去,趴在窗台上挣扎了半晌。就在这挣扎期间,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快感,瞬间就灌满了全身。叶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叶站在窗台上,紧紧地夹紧双腿,不敢移动一步,好像只要轻轻一动,身体里就会有东西汹涌而出。
过了一会儿,这快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又好想要这种感觉,就从窗台上下来,装着清洗抹布,然后又往窗台上爬去。可是刚才那种汹涌澎湃不可阻挡的快感却再也没有出现。
叶忽然感到短裤里有些湿湿的,稍微一动身体,这湿湿的地方就贴到了皮肤上,凉凉的粘粘的。叶感觉不舒服,就又从窗台下来。妈妈看到叶从窗台上上下下几回,有些莫名其妙,就说叶道,你发癫啊,搞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你抹一下。
叶几步跑回屋里,又回手把门带上,脱下短裤一看,短裤上不知何时粘了一块白白的湿漉漉的东西,用手指沾一下,有些粘手。叶刚把短裤脱了,妈妈就推门进来。妈妈是想看看叶到底搞什么名堂,却没想到正好看到叶脱了裤子。叶吓得一哆嗦。
妈妈本来要说叶几句,见叶脸都吓白了,就有些狐疑地问,你在做什么?
叶平时做了错事就得老老实实承认,不然就会招来妈妈一阵暴打,所以叶赶紧把短裤递给妈妈,要哭样地告诉妈妈,刚才我尿裤子了。
妈妈看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要叶换一条短裤,然后拿着叶的脏短裤出去了。妈妈这样一反常态,让叶意识到自已可能做了件不能跟外人说的丑事。
叶换好短裤出来,刚才还在游戏的姐姐她们都不见了。叶正想继续去抹窗户,就见大妹妹急匆匆地跑回来。大妹妹就是这样,一有什么事,第一个就是跑回来告诉妈妈。果然大妹妹有些气喘嘘嘘地告诉妈妈道,村主任脱了衣服在水管下面洗冷水澡。
妈妈很是诧异,像没听清一样反问道,你说什么呀?
大妹妹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村主任脱了衣服在水管下面洗冷水澡。
妈妈却根本不相信,连连说妹妹道,不要乱讲,让人听见了要打嘴巴呢。
大妹妹有些委屈,有些生气地撅了一下嘴巴说,不信你去看一下嘛。
妈妈拿着叶换下的短裤,就想去看,忽然看到叶正站在门口,却说,洗冷水澡有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又提高声音说,谁也不准去看。
妈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准叶去看的。
大妹妹见叶站着不动,就有些兴奋地叫了叶一声,哥,你去看哟,好多人都在看呢。
叶还没说话,妈妈就有些气急败坏似的说叶,不许去看,看了会烂眼睛。
看到妈妈这样子,叶忽然明白了,自已尿湿裤子跟看了无双裸体有关。叶怕妈妈知道,就有些恼火地说,我说了要去看吗?我要是会去看,我就会死。
说着,叶都要哭了,气得把抹布往桶里一摔。叶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
妈妈看到叶这个样子,就说大妹妹道,不要在这儿吵,你哥哥还要抹窗户呢。
这时姐姐跟几个同伴回来了,见了妈妈就声音尖尖地说,刚才村主任洗冷水澡呢,脱得光光的,露出两只大奶,真不要脸。
几个女伴看上去都有些兴奋,脸红红的,听姐姐这样跟妈妈说,都有些羞涩地嘻嘻笑了。叶平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姐姐她们进入了青春期,这会却一下就注意了她们胸前两只鼓鼓的乳房,像两只鸽子在衣服里扑棱着翅膀。
妈妈望了叶一眼,厉声说姐姐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想讨骂不是?
姐姐本来还想跟叶说几句,却让妈妈呛了回去,便白了妈妈一眼,又跟同伴玩去了。那个经常到叶家里来找姐姐玩的同伴在从叶面前跑开时,却有些意味深长似地看了叶一眼。叶忽然有些忧伤,觉得婉他们家想保的秘密再也保不住了。
果然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全村人都知道无双这下真的疯了。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西下,可还是有些暑气逼人。叶跟往常一样提了几桶水冲门口的坪。夏天的太阳很毒辣,把大地晒得直烫脚,所以每到傍晚时分就得用冷水冲去暑气。两个妹妹则抢着搬出两张长条凳,又缠着爸爸把竹床搬了出来。叶本来还要提桶水,把竹床抹一下,但两个妹妹却等不及了,爸爸刚把竹床放好,就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又是蹦又是跳的。叶让她们下来,她们说什么也不下来。叶就大声喊妈妈,你看妹妹她们哦。
妈妈应声出来,正要说两个妹妹,爸爸却说,没关系呀,随她们玩了。
妈妈也就没什么话要说了。
两个妹妹就朝叶做鬼脸,吐舌头,真是把叶气得不得了,却又没有办法,便只好说道,等下不凉快不要怪我。
爸爸朝叶呵呵笑道,妹妹还小呢,你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了。
妈妈却要爸爸带着叶去剃头。妈妈说叶道,你看看你,都快成长毛贼了。
叶因为还在生气,就不想去,但看到两个妹妹吵着也要去,就忽然答应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故意气两个妹妹,不带你们去哟,就是不带你们去。
大妹妹有些无所谓,说不去就不去,小妹妹却嘴巴一撇快要哭了,妈妈只得把小妹妹抱了起来,一边哄小妹妹一边又骂了叶两句。
爸爸带着叶往剃头匠家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教育叶,你是哥哥呢,怎么老是跟妹妹顶着干?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剃完头回来,路过水管处,叶看到婉他们在路灯下玩就也想去,爸爸安置叶说,不要玩久了,早点回家睡觉。
叶胡乱嗯了一声,就跑进同学里面去了。等同学都散了,叶才回家,时间已经十点多钟了。两个妹妹已经在竹床上睡着了,妈妈正在把妹妹抱回屋里,又让叶也回房里去睡觉,但叶还不想睡,便睡到了竹床上。妈妈想到如今是在放暑假,叶用不着早起,而且爸爸还在陪邻居老黄聊天,也就没再说什么。叶对大人聊天没有兴趣,就望着天上的月亮。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暑气已经消失,月光照下来,就会感到有些凉意,竹床也是凉凉的,叶躺在上面就很是舒服。
叶回来之前,爸爸和老黄两个正在讲无双。现在看到叶,老黄想起一件事来,就把话题转到了叶身上。老黄说,那次村头女厕所里出现了反动标语,无双就怀疑是小叶写的呢,这不是乱搞嘛。
是啊。爸爸也接着这个话题说道。当时小叶才三岁呢,又没有上学,字都不太会写,哪里会写什么反动标语呢?
叶就有些愣住了,因为叶没有一点印象,自己怎么可能会写反动标语呢?要知道叶从小到大,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是公认的好孩子好学生啊。
老黄有些不解地说,无双怎么会怀疑小叶呢?
爸爸说,无双还不是想抓我的辫子啊,把我搞下去了,好让她老公做革委会主任嘛。
叶还想听个究竟,可爸爸显然不想影响叶,就跟老黄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还记得吧?那时候吃块肉都要用饭埋着呢,而且还不能说,不然让无双看到了就不得了了。
老黄也说,是啊,是啊,有几次我就看到无双吃晚饭的时候,躲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呢。
叶忽然有些兴趣,就坐起来问爸爸道,村主任真的躲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吗?
爸爸点点头说是啊,村主任一是想听听吃饭时是不是做了晚敬,再就是看这人家里是不是在吃肉。
老黄也望着叶说,是真的,村里地主婆有一回偷着吃肉,就被抓到村上挨了批斗。
叶好像在听天方夜谭,就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不装着倒水,往她身上倒一盆水呢?
叶想着无双浑身湿透胡乱跳的样子就好笑,最好是倒一盆开水,鬼叫她躲在人家的窗户下面去偷听了。
谁敢?老黄觉得叶真是个小孩子,就很小心地告诉叶说,那时候人家见了村主任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尤其是地主婆一家,见了村主任真的是恨不得把脑袋放到裤裆里去。
叶觉得老黄说得好玩,就哈哈大笑起来。爸爸却觉得叶这样子不好,让人听了去会以为他们在背后说无双的坏话,就也说叶道,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不要乱说。
老黄却搂起背心让叶看,你看一下,我的腰都让无双两公婆打伤了呢。
叶胡乱摸了一下,有些疑问地望着爸爸说,是真的吗?
爸爸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老黄放下背心,接着说道,现在一到下雨天就疼得要命。
叶实在想不通无双两公婆为什么要打伤老黄。
老黄接着说道,我被打伤了,都不敢说一个字,哪里还敢往她身上倒水呢。
叶觉得爸爸他们一点也不勇敢,就撇了一下嘴巴。
老黄说,这下好了,无双疯了,老天还是有眼的。
爸爸望着老黄说,是啊,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定会报。
叶不知道爸爸说什么报不报的,就又睡倒在竹床上,心里却想着无双躲到人家窗户底下偷听,觉得好有意思,就又呵呵笑了起来。
老黄又说,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还是要告她。
爸爸却说,无双看起来这次是真的疯了,你怎么告她呢?
吃过早饭,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叶想到学习小组要一起做作业,就拿起数学课本和作业本,往婉家里走去。转过弯,就看到婉一个人坐在树下做作业。叶走到方桌前,把课本往桌上一放,问婉道,他们还没有来吗?
叶他们这个学习小组有六个人,但有一男两女前些天说要到石灰矿去敲石子,估计他们不会来做作业了。村里困难家庭里的孩子都会利用暑假去石灰矿敲石子,或是去挑土方赚钱,叶和婉虽然没去做过,却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婉抬头望了一下叶,又低下头边写作业边说,你去叫一下地主崽哟。
地主崽名叫刘大威。刘大威的妈妈是地主婆,就被人取了这个外号。在村里不但小孩这样叫,就是大人也是这样叫的。地主崽的年纪要比叶他们大二三岁,个子也超过差不多一个头,成绩却很差。这是因为粉碎“四人帮”后他才进校门,读的书识的字都是地主婆在家里教的。班主任想到地主崽住在婉他们一栋,就把他分在了叶和婉他们这一小组。地主崽性格有些孤僻,跟班上的同学不怎么说话,也很少在一起玩,所以叶说,我不去叫哦。
婉却放下笔来,看了看四周,叶以为婉又要自己去叫地主崽,没料想婉却拿起课本问叶道,你全部看完过《包身工》吗?
叶有些奇怪,因为老师都在课堂上讲过了,叶还记得里面有一个叫芦柴棒的小女孩呢。
婉没等到叶的回答,继续问道,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了?
是啊。叶觉得婉真是有些怪怪的。
婉却忽然笑了,里面写得好色。
是吗?这点叶倒是没有发现过。
婉捂着嘴巴嗤嗤笑了起来,半晌说道,写了她们很响地小便,你说色不色?
叶想了一下,是有这事,只是在读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让婉这样一说,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婉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旋风呼呼吹来,卷起了落叶,吹起了沙尘,朝叶他们这边扑来。叶赶紧闭上眼睛,捂住嘴巴,却听到婉呀地叫了一声。
等风过去,叶看到婉正擦着眼睛,就问,怎么?
眼睛里进沙子了。
叶不好怎么办,只是看着婉滴溜溜地转眼睛。转了半晌,婉停了下来。
沙子还没有出来,你帮我吹一下吧。
叶站起来,走到婉的身边,婉就斜着头,闭着眼睛向着叶。叶左手捧着婉的脸庞,右手两只手指轻轻地把婉的眼皮分开,可婉的眼皮不听话,总是眨个不停。叶说婉道,你不要总眨眼睛啊。
婉嘟了嘟嘴巴道,我也不想眨啊。
叶没办法,只好俯下身子,靠近婉,用手分开婉的眼皮,趁着婉不眨眼睛的瞬间,忽然用力吹了两下,好了没?
婉又转了几下眼睛,说,还没呢。
叶只好又把嘴唇靠近婉的脸蛋,却看到婉的鼻子由于呼吸正一开一合的,心里就忽然莫明其妙地跳了几下。叶胡乱地吹了两下,然后放开婉,说,地主崽还没来呢,我去叫他一下。
好的。婉也忽然红了脸,站起来说。我去洗一下。
说着,也没理叶,就往家里跑去。
叶来到地主崽家门口,虽然家门大开,却看不到一个人。叶想可能在里屋,就放开喉咙大声喊了两声,地主崽,地主崽。
很快就有人应声从里屋出来,哪个?
叶一看是地主婆,就觉得叫她儿子地主崽不好,脸便红了一下,有心叫地主婆阿姨却又叫不出来。地主婆见是叶,忙把叶让进家里,哎呀,是小叶呀,进来坐一会。
地主婆一家在村里是最没有地位的人了,所以见了谁都特别热情。叶虽然是个孩子,地主婆却从来没有怠慢过,何况叶的爸爸又成了矿长,是村里最大的干部了。
叶对地主婆夫妻天生有些害怕,就站在原地没动,问地主婆道,刘大威呢?
地主婆轻声细语地告诉叶,大威还在睡觉呢,昨晚发高烧,到医院打了一晚吊针,早上才回来。
叶哦了一声,掉头跑掉了。
叶回到大树下,只看到小方桌,就放开声音喊了婉几句,婉从家里探出头来应道,我在家里。
婉一边走出来,一边跟叶说,你帮我抬一下桌子。
小方桌其实不重,叶一个人就能搬起来,但叶没说出来,跟婉一起抬起小方桌往婉家里走。叶嘟囔着说,怎么把桌子都搬回家了?不做作业了吗?
外面好大的风,沙子到处都是,还做个鬼哟。
婉说着放下桌子后,也不招呼叶一声,就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去了。叶怔住了,不知道是进婉的房间还是离开好。正在这打不定主意时,听婉在房间里问,地主崽呢?
叶走进婉的房间,回答道,地主婆说昨晚发高烧,现在还在睡觉。
不来更好。婉坐在床头,撇了一下嘴巴说。我就看不得他,一个痨病鬼一样。
叶觉得婉说得好玩,就笑了一下表示赞同。
婉眯上左眼,又用手揉了揉眼球。叶有些关心地问,沙子还没有弄出来吗?
没呢。婉放下手,望着叶说。疼死我了,你帮我吹一下吧。
叶坐到婉的身边,用手指轻轻分开婉的眼皮,又俯下身子,用力吹了一下。
婉转了两下眼球,忽然望着叶说,你昨晚把我的胸脯撞红了。
叶想起昨晚玩游戏时,由于跑得太快,一下刹不住车,在一个拐弯的地方跟婉碰在了一起,就只好点了点头。
婉接着说,昨晚我回来一看,都肿起来了。
叶有些吃惊。
刚才我又看了一下,还有红呢,轻轻摸一下都有疼了。
叶有点吓着了,却有点不甘心,就反问道,不会吧?
婉说,不信,你可以看。
叶好像想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想到,嘴巴上却勇敢地说,看就看。
婉往床上一躺,一手捂着衣襟,一手指着叶说,你发誓不要告诉别人。
叶举起右手发誓道,如果我告诉别人我就不是人。
不是人就是猪?
叶嗯了一声说,不是人是猪。
婉好像放心了,就把衬衣掀了起来,露出两只小小的乳房。叶凑上前去看了一下,没有看到哪儿红了,就抬起头问婉道,没有红啊。
婉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叶以为是没看清楚,只好又俯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来。这下叶发现婉的乳房像两个包子,从白白的胸脯上鼓起来,形成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包,黄豆大小的乳头则凹在了暗暗的乳晕里,随着婉有些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好像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让婉的乳头翘起来,叶就想去拉一下,可还没等叶动手,下身却忽然跳了起来。叶顿时脸上火辣辣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叶右手两个指头好像刚刚捏到婉的乳头,婉就忽地把身子一转,哈地一下笑出声来,好痒。
叶吓了一跳,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却搞不懂婉怎么会是这样。婉仍旧侧着身子笑道,真是痒死我了。
叶却觉得根本没有摸到,就有些无赖地说,我根本就没有摸到呢。
不要太用力,不然会好疼的。
婉软软地说着,把白白的身子转了过来。可是还没等叶摸到婉的乳房,无双就幽灵似的出现在房间门口,指了叶和婉半晌,忽然尖声说道,你们两个耍流氓。
无双的话把叶和婉吓了一跳。还是婉反应快,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下把衣服拉了下来,本能地否认道,不要胡说好不好?
叶腿软得都站不稳了,脸也变得苍白,虽然想否认一下,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无双指着叶厉声说道,你这小反革命,耍流氓,我要把你关起来,挂牌子批斗。
叶耳朵里嗡嗡直响,心里怕得要命,狠不得立刻从无双面前消失。
婉有些恼羞成怒地哭了,你这不要脸的癫婆佬,怎么不去死掉?害我都跟着你丢脸。
就好像是被婉说中了一样,无双没过几天真的掉进天河里淹死了。当时叶从凉凉的天河里浮上来,一会儿就感觉到头顶热了,像顶着一只盛满开水的锅子。叶用湿漉漉的手摸了一把脸,正想重新潜入水里,却看到无双正站在浮桥上往这边看。自从那天被无双看到摸婉的乳房,叶就发现无双经常跟在自己身后。叶怕无双会把自己的丑事公之于众,见了无双就躲,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这天,叶趁着大人都睡午觉,偷偷来到天河里洗冷水澡,却骇然发现无双站在浮桥上。
叶把头贴在水面上,只露出眼睛悄无声息地看着无双。水面上有耀眼的光芒随着水波不时地闪烁,就好像是太阳从天上掉到天河里摔成了碎片。叶眯着眼睛悄悄地望着无双,希望无双没有看到自己。叶很快发现无双没有走开的意思,就悄悄地潜入水里,直到闭不住气了才上来,却看到无双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从浮桥上爬到了架浮桥的小船上。叶不知道无双要干什么。一会儿却看到无双拿起了叶的短裤。叶怕无双会拿走自己的短裤,或者把短裤丢到天河里,就伸出手臂,挥舞着朝无双大声喊道,不要拿我的短裤,不要拿我的短裤。
可无双就像没有听到似的,还拿起了叶的背心。
叶急得差点从水里蹿出来,大声骂道,癫婆佬,不要拿我的衣服,癫婆佬,听到了没有!
叶看到无双把短裤背心丢下了,趴下身子,去玩船下的天河水。叶看了无双一会,仍有些担心,就想把无双引开,便朝无双喊道,下来洗冷水澡哟,好凉快好舒服。
叶希望无双会害怕从而离开,可是无双并没有离开,只是不停地朝叶这边张望。
下来哟,河里一点都不深。说着,叶看到无双只是望着自已,好像是有些不相信,就爬到天河中央的乱石堆上,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朝无双挥手喊道,你看喽,不骗你,真的一点都不深。
叶忽然想到自己没穿短裤,就赶紧把腰弯下来,把下身埋到了水里,继续朝无双喊道,不要怕,一点都不深。
叶看到无双好像有些迟疑,就接着说道,真的,你看哦,只到我膝盖这里呢。
无双仍旧没说话,叶就发誓道,骗你不是人。
叶看到无双直起身体,脱起衣服来。叶不敢看无双脱衣服,就扑通一下跳入天河,却又把头贴在水面上,有些紧张地望着正在脱衣服的无双。叶看到无双脱了裤子,露出了白白的大腿和大腿中间倒三角形的黑毛,接着无双直起身体,脱掉了衣服,露出了两只微微颤动的乳房。叶不敢再看无双的裸体,就把头埋入了水里,往深水里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好像听到有扑通的声音传来,就想是无双已经跳入了天河。叶浮了起来,用手抚了几把脸,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看到无双已经不在小船上了,便想无双真的是跳入天河了。叶贴在水面上紧紧地盯着无双可能跳水的地方,却只看到细细的波纹向四周散去。
这癫婆佬怎么可以潜这么久?这样想着,眼睛就越过水面往浮桥上望去,又从浮桥望到了大路上,都没有看到无双的身影。叶不觉得无双可以跑得这么快,却看到天突然咣当一下黑了下来。无双就像是一条鱼,潜入天河里不见了。叶心里紧了一下,然后静静地把身子深入了天河里,只露出两个眼睛贴在水面上,慢慢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叶好像听到耀眼的太阳正哗哗地照在天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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