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在意象中铭刻或沉淀(选章)
2013-12-31苏勤
苏勤,男,1966年出生于福建福清。现为福清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各种报刊发表散文和散文诗300多篇(章)。散作品入选《2013年中国当代散文诗》、《中国当代散文大观》、《中国青年散文诗精选》、《中国哲理散文诗》等。曾获首届中国散文精英奖、中国首届文艺创作成果展散文诗金奖等。著有散文诗集《生命三原色》、《雕刻灵魂》。
我的落发抑或你的裙裾
一群数不清的黑蝙蝠,卸掉乌衣,在我晒满精血的屋顶上,啄食纷繁的意象。
滴血的羽毛,正集结狰狞地走进或扬或抑或平或仄的韵脚里,隐藏着幸福与痛楚。
期待一阵收缩,我茂密的根系因失血大片脱落。
剩下的也憔悴成忧郁的枯萎,你一句话就能把它全部烧焦。
透明的黑暗抚慰我颤栗的灵魂。温暖的阳光距离我们很遥远。
我的落发你的裙裾都飘飞成蝙蝠。背负着梦和歌声。
你用一个承诺吸干我的血液,夜的欲望无枝可栖。
你用一个眼神敲痛我形销骨立的肉体,铜质的时间被锈蚀成空壳。
太阳于午夜独射我枕苍凉,让记忆来脱去痛苦的裙裾。
远处的红帆船想必是疯了,桅杆倒插在河底,我不敢企及。
小酒馆你大方地饮我的孤独,我的黑眼眶被捏成碎片,冲动也歇在感情囊中发炎。
我的落发你的裙裾被我踩成暗河,流言浸肿你白晰的脚裸。
你的忧郁如瀑,春水不来。
突然忆起,你的思念是被人遗弃的孩子,长大了,才渴盼找寻自己原来的家。
会写我的名字,你就记住门牌号码吧。(虽然锈迹斑斑的。)
冥想中,你数我稀疏的头发失声痛哭,你终于知道,在我的每根落发的根部,都深埋着一种植物的名字。
我的落发抑或你的裙裾,都是我们相知的积蓄,目瞩你尽可以大把地挥霍,只要是为装饰,装饰风雪中神伤的往事
和我们这场不期而至的相遇
相一遇一相一遇
泅渡
一条不息的河流横陈在岁月的案头,萦绕东方的家园。
没有源头,也没有结尾。极目千里,波涛如天,层层叠叠,从远方汹涌而来,又向远方奔腾而去。
浪花如雪,在我的眸光中绽开朵朵花瓣;涛声彻耳,虔诚地穿越我的身骨。
缄默的季节。埋首向东,如一条水底潜翔的鱼,我漂行了许久许久(已记不清是何年何月),成为了隔世的经幡,怎样沦陷在海的中央,只是深深感悟到水流的力量,撞击我心灵的菩提,如禅,暗示或觉悟。真实或梦幻。
水陆沉浮。前方人头攒动,水浮莲一片蔓延,恣意疯长。
浪花如苫盖,如睫帘密织,如片片嫩蕊,在头顶上盛开又凋谢,生生不息。泅渡的水路没有痕迹。
几时又被雨打风吹去,我无路可退了,只好孑然一身挺进汪洋,目之所及都是浩瀚的地平线,彼岸在烟水葱茏的日子深处。
蒹葭苍苍没有岸(即使远方有抵达的岸),而等待我的漩涡多么冷峻,像深不可测的命运,封面是骇浪,背景也是礁石,水鸟的羽翼如两面迎风的旗帜打着无韵的哑语。
切肤的体验和疼痛,将千仞灵魂颗粒中的最后一点牵挂抛却,霍然以闪电之力,撕裂一条求生的道口,穿风破雨,一次次地冲击,一次次地划破时间和空间的寂静,沿着流水亮出壮阔的形象,寻求一种原始而简朴的归宿。
风静静地吹着,四顾无岸。
我想举臂向西边的落日挥舞,蓦然发现双手己化为船桨,回望烟雾中迢遥的故乡,心中顿开一丛如焰的花朵。那站在汛水里坚定的姿势,为谁感动?!
我突然发现:无路的时候,泅渡成了唯一的途径;泅渡的时候,自己成了江海中的水流。
皱纹
荡漾的涟漪,你想,在上面划船或者垂钓,是一辈子的悲哀,也是一辈子的惬意。
盘错的根系,交织成裸露的吮吸,抓紧的土地有些颤动,有金黄坠落,有青涩摇曳。你总认为是一种命运,其实,是一种错觉。
干裂的河床,注满你清澈的想象后,许多年前的那只沉船,仍拒绝上浮。于是,你开始想到,水以外的东西。
滴血的记忆,轻易用来证明什么,你就错了。只有在你想哭的时候,它才告诉你,振幅、频率以及泪的流向。
生命的核,熟透了的深度,你无法丈量;炸裂的瞬间,你难以想象。
最古老的象形文字,最新派的印象画,读懂与读不懂,都由你自己!
望乡人
端坐,如一个寂寞的寺僧。
低垂的眼睑,隔开世纪的风尘,有沉稳的气流自丹田升起,托一腔心事,缓缓注入,紫檀色的箫管,一个古典的旋律开始复苏,那音孔上的手指是受伤的鹤群,跌落,又挣扎飞起。血,一滴滴地流失,心却依然思恋着远方的苍松和白云……
日里吹你,秋意凉凉;
夜里吹你,秋声湿湿;
醒时吹你,一抹秋色长长;
梦时吹你,桃花雨落粉红。
也是山影横斜野渡,慈父殷殷目色透过千层云雾,漏下昨夜不眠的梦迹:
也是霜风叩醒深巷门扉,慈母泪酸酸涩涩,把水中山月浸得异样的冷;
而柳浪声遥,兄长的背影细细长长,幽蓝暮语自耳畔擦过,叙述美丽的故事极辽远。
一一温柔最东方,忧思最乡情,以你滔滔一管清吟,深沉吹箫者整整一生岁月。
因此,举你为高脚杯,饮你呜呜箫声为故乡米酒,六个箫孔豁开万条归乡路,一粒人影
踉-踉-跄-跄……
温情
我坐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这是春天,四月的春天。看光线缓缓地从太阳的壶嘴里流淌下来,弥漫的雾气如鸟的羽毛,扑闪着七彩的光辉;青草鲜嫩的气息,在浓稠的奔涌中颤动。
无边的寂静湿润着我。心如一只饱暖的鸽子,在暖风煨热的瓦片上徜徉;温情四溢的回忆,己激不起它飞翔的欲望。
远山真是我八千万年前起伏飘缈的爱情吗?
我知道,朝一个方向走,那山并不太远,可我永远不能走近了,因为爱情的错误和弱点,并不仅仅是缺乏温情,只是这世界给了爱情太多的写真。
我坐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这是春天,四月的春天。明媚的心情熔化了贫困和忧愁,温馨的风恩赐了我感激的泪水,我为我的生命中能有太多的温情的福份而哭。
温情,潜伏于我生命深层水域的一种藻类,只有被浪层层推涌,才开始梦寐已久的扩张,所有流浪的灵魂都在沉思因果,生命的舞台永远没有彩排的空隙……
我坐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这是春天,四月的春天。日子被风染得微绿,如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因饥渴挥舞着小手。干裸的树枝上,辉映额头的淡紫,充满神奇的魅力,我和我心爱的人儿,在猝然不及防的绽开中,惊异于在同一枝头,再次相逢,梦想能翻开一页页的故事倒读,却被风碰撞成了潺潺的琴音……
让我们互相采撷吧,然后制成标本,藏进心扉,在未来的日子里,把所有的生活碎片链接成回音壁,把过去和未来揉成一团冷焰,让彼此的生命,仅仅在一回潮,抑或一瞬间忽然有了一种通感与关联。
(尽管我们都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