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从未见过的人(节选)
2013-12-29大卫
我想知道,你与你的第一首诗是怎样相遇的?诗歌对你的人生有何影响?
大卫:第一首诗?这个很难确定,因为我写第一首诗,从没想到这是我的第一首诗,也没想到以后会有人问“你与你的第一首诗是怎样相遇的?”那些诗,可能都是不成形的,第一首诗,应该是不成功的。你这儿所说的“第一首诗,”应该是具备诗的元素,至少是像诗的东西。如果是这样,我的第一首诗,应该是《玉米地》,是1988年写的,那时《诗刊》正好搞个“珍酒杯”新诗大赛,大约在截稿的最后一天,我不知天高地厚投了去。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我走在苏州十梓街上,路灯发出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当时是秋天,梧桐叶落了一地,雨水与叶子混为一体,踩在上面,会从脚底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我走到望星桥,把信喂进了沾满雨水的邮筒。后来,这诗获得了三等奖。这是我给《诗刊》第一次投稿,第一次获奖。遗憾的是,获奖名单把我的名字错写成了魏泽,看来,是我的连笔造成的。但这诗现在找不到了。无奈,我就把1989年6月(又好像是7月)发在《新华日报》上的《括号》一诗,当作我的处女作——“括号:父亲的腰/弯成了括号/母亲的腰/也弯成了括号/括号里填注着/父亲的重担/与母亲的咳嗽/”。
在中国当代诗人中,你认为谁会是最重要的一位,你认为哪些诗人的哪些作品在时间中不可忽视?
大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管古代还是当代,都没有最重要的一位。至于说“哪些诗人的作品在时间中不可忽视?”这个不应该由我来回答,应该由时间来回答。诗人最终要用作品和人格说话。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朋,眼看他楼塌了。”诗人,也概莫能外。
有人说,诗歌的每个句子都应像从地上自然地长出来的。也就是说词有词根,句有句根。我在诗的生命气场说中也强调过句与句,词与词之间的血肉相联,气脉相通。这些理论都可以在你的诗中得到验证。读你的诗,有翩然若鸿的惊艳之感,你敏捷的思维和喷涌的才情让你信手拈来都成诗歌。如《玉兰》中的句子:三月不必幽怨,五月也不适合/惆怅。我在北京的时候/你正生活在遥远的外省,多年以前/就为你准备了一个繁星满天的祖国/只能仰望,不能背叛/又为你准备了一根枝条/结不结果子,都只为你弯/倘若你不是药/我为谁,去生一场大病?在我的感觉中,你诗歌表达中的风趣、俏皮、机智、诙谐的部分,如一个女子披散的秀发和凸现的乳峰,恰到好处地融会在词语通透的气血里。而一些模仿你的诗人,却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语出无据,落地无根。把这种在季节枝头上摇曳生香的灵动与漪美,变成了缠来绕去的线头,或者生拉硬拽的词语拼盘。对这种低劣的仿制,你有什么感想?
大卫:济慈说过,“假如诗歌不能像树之长出树叶那样自然而作,那它还是不要出现。”写诗,需要气场的,但“像树之长出树叶一样自然”这是一种神妙状态,显然,这是诗的理想状态,水到渠成,最好。但有时,诗也是逼出来的,所谓“逼”是指“逼”着自己进入一种状态。慢慢地,也能写出好诗来。这方面的例子,有曹植的《七步诗》,和王勃的《滕王阁序》为例。张艺谋老师《满城尽带黄金甲》有句台词非常惊艳:时间是女人的乳沟,不挤是不会出来的。换成诗歌,亦然。
一些人模仿我的诗,让我又爱又恨,爱的是我的诗,有人喜欢,恨的是,喜欢可以,但不能耍流氓。发乎情,止乎礼,方为君子,好色而不淫,才是高人。有些模仿简直到了高仿的地步,是盗版,甚至是不要脸的直接抄袭。这是让老魏郁闷的地方。好在老魏也在不断地变换手法。套用某个产品广告语就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你的诗歌有纯净唯美的倾向,在现实中,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大卫:纯净、唯美是我诗歌自然而然的选择,没有强求。你刚才说“你诗歌表达中的风趣、俏皮、机智、诙谐的部分”——这是我以后要注意的,我以前的诗歌,喜欢举重若轻,但有时,这种举重若轻,也会因词害意。我越来越认识到,朴素才是诗的至美。一切的聪明与机智,都是小道。至于说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知。有一句话,可作参考,诗如其人,什么样的人,写出什么样的诗,小说可以欺世,散文可以蒙人,唯独诗不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一定会写出什么样的诗。这样说,似乎回答了你的问题,仿佛我也是个纯净唯美的人,但——我的诗,并不是所有都是纯净唯美的,也就是说,我有时候,也是不纯净,不唯美的。至少,我是真实的。现在我感觉纯净、唯美也要不得,我要的是朴素,如果说纯净唯美的结果是朴素的话,那么,我的诗,就找到神性。真正的由朴素带来的神性。大巧若拙,这是我的追求,我知道这路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