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奇才蒋先云(下)
2013-12-29谢文雄
中共黄埔军校第一任党支部书记
作为入校之前的中共党员,蒋先云在黄埔军校积极开展宣传活动,宣传三大政策,在学员中影响很大。蒋先云的出色表现,引起了周恩来的注意。在为校军教导团选派连党代表时,周恩来将蒋先云列为第一人选。蒋先云担任连党代表后,在周恩来的领导下,规定了士兵的政治训练计划。在对学生继续进行政治教育的同时,担负起对教导团士兵进行政治训练的任务。1924年秋,在中共广东区委军事部长周恩来领导下,成立了中共黄埔特别支部,蒋先云为支部书记,其余4个支部的干事,也都是蒋先云的军校一期同学。蒋先云还是陈赓、李谦的入党介绍人,他在黄埔学生中发展了80多人入党。
据徐向前回忆:
在黄埔军校,我们紧紧团结在以蒋先云为首的“青年军人联合会”的旗帜下,不断地与国民党右派和“孙文主义学会”中反共分子作斗争。“孙文主义学会”,是假借学习孙中山的学说为名而实则与“青年军人联合会”相对抗的反动小集团,主要头目为贺衷寒、缪斌等,成员多系国民党右派。黄埔军校中这两个组织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蒋介石和汪精卫先是亲自出面“调解”,到1926年4月,竟宣布这两个组织“自行”解散,停止活动。“青年军人联合会”虽被迫解散,但它的影响扩展到滇、桂、湘军及所设的军官学校,会员曾发展到2000多人。它所传播的为共产主义奋斗的思想,为广大的青年军人所憧憬。我们黄埔第一期的一些同学,所以能成为共产党员,是与“青年军人联合会”(“青军会”)的影响分不开的。后来,仅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有陈赓、蔡申熙、许继慎、吴展等同志,另外,为人们所熟知的李之龙、左权、王尔琢、宣侠父、周士第等同志,也是黄埔第一期的。这些同志对我党我军的建设,都作出了积极贡献。
“青军会”成立不久,国民党右派为了排斥和打击共产党人和进步力量,指使王柏龄、贺衷寒、缪斌等,组成了以反对共产党、反对国共合作、反对三大政策为宗旨的“孙文主义学会”,同“青军会”相对抗。他们打着孙中山的旗号,反对孙中山的政策,鼓吹所谓“戴季陶主义”。王柏龄是蒋介石安插在黄埔军校的亲信,担任教授部主任,被称为蒋介石在黄埔军校的“第一只手”。在王柏龄等的指使和怂恿下,“孙文主义学会”肆意制造谣言,恶毒攻击“青军会”,到处寻衅挑起争端。
有一次,王柏龄纵容“孙文主义学会”头目林振雄,殴打了“青军会”的一个领导成员,引起革命师生的极大愤慨,周恩来坚决将林振雄撤职查办。王柏龄借机向共产党人发动猖狂攻击。他派人监视共产党人和进步师生的行踪,限制共产党人的活动,甚至在深夜偷盗共产党员的文件。
面对国民党右派的挑衅,周恩来主持召开中共特别支委会会议,“决定由蒋先云等同志出面,公开揭露王柏龄破坏国共合作的罪行”,坚决打断蒋介石的这“第一只手”。蒋先云遵照周恩来的指示,发动军校革命同学和“青军会”会员,公开揭露王柏龄及其一伙的罪行,使王柏龄等“孙文主义学会”成员威风扫地。11月,林森、邹鲁等在北京西山召开会议,公开反对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和国共合作,蒋先云即以“青军会”的名义发电声讨,指出西山会议是反革命的充分表现。
1925年9月,蒋先云在《广州民国日报》上发表题为《怎样做革命派》的文章,准确地预见到:由于“各阶级合作的国民党中的分子,当然各有其特殊的阶级性”,因此要警惕“帝国主义除利用军阀勾结买办阶级外,还要利用国民党中一般游移分子,逐渐养成国民党内部的反革命势力,与帝国主义及军阀作成里应外合的阵势”,而要“打倒帝国主义及军阀,必要全国各阶级——尤其是农工阶级——有坚固的联合”。蒋先云指出:“要做革命派的,要做孙文主义的信徒,便上前去工作去;要做反革命的,要做孙文主义叛徒的,便退后去捣乱。”并告诫那些“聪明的国民党员,千万不至于打着孙文主义的大好招牌和老党员正统派的非常资格,无意的去做帝国主义所要做的工作……”
有一次在火车上,蒋先云与“孙文主义学会”的另一个头目贺衷寒等展开了一场关于三民主义的大辩论,彻底撕开了“孙文主义学会”的所谓“孙中山的信徒”的假面具,揭露了王柏龄一伙的反共阴谋。对于贺衷寒极力吹嘘戴季陶的所谓《孙文主义的哲学基础》的理论,蒋先云一针见血地指出:“戴季陶的‘中心思想’,只不过是反对共产党,反对日益增长的工农革命势力罢了”,“你们高喊民族斗争是假,破坏阶级斗争是真”。驳得贺衷寒等哑口无言,连车厢里的其他乘客都纷纷服膺蒋先云。
号召“打倒反革命的蒋介石!”的蒋少帅
1925年5月,蒋先云被任命为蒋介石侍从参谋。在黄埔军校期间,蒋介石一直很看重蒋先云,一直企图以同宗的关系拉拢他。北伐军收复湖南后,他送蒋先云2000银元,给假半月,要蒋先云回家祭祖。他常对人说,他同蒋先云犹如父子之亲,兄弟之义。在北伐过程中,南昌武汉正在闹对立的关头,他把蒋先云留在南昌,几乎是寸步不离。曾在黄埔军校政治部工作过的宋其华在《一九二七年的回忆》一书中写道:蒋先云是“黄埔生中最有声誉与最有天才的一位,校长蒋介石特别器重他,视他如弟。所以在广州时,一般朋友都称呼他为蒋少帅”。但是,蒋先云始终坚持自己对共产主义的信仰,他曾对黄埔战友说:“国民革命的成功,需要用无数革命志士的生命去换取,为主义献身是光荣的。”
在“青军会”和“孙文主义学会”相继解散后,蒋介石为加强对黄埔学生的控制,限制共产党的活动,筹划成立黄埔同学会,蒋先云被指定为黄埔同学会筹备委员之一。尽管蒋先云表示“因欲赴前方,自己声明不受选”,仍当选为黄埔同学会的监察委员。蒋先云认为同学会的作用 “是要团结精神、统一意志,要把黄埔造成革命力量的中心。我们要把同学会由黄埔扩充到全国,成为革命的中心力量。以革命和不革命为标准,是革命的,俄国人都要联合,不革命的,就是同学也要打倒”。
中山舰事件后,蒋先云及时向周恩来和广东区委作了汇报。随后,蒋先云主持召开了黄埔特别支部紧急会议,动员共产党员和革命青年要坚定信念。
1926年4月8日,蒋介石提出:黄埔军校师生不能跨党,要么参加国民党,要么参加共产党,二者择其一。蒋先云听到后,立即站起来说:“我是共产党员,永做共产党员。”会后,蒋介石责问蒋先云为何拒绝退出共产党,蒋先云回答说:“头可断,我C.P(共产党)的党籍不能牺牲。假若校长今天要我退出C.P,我明天便可以退出国民党……”见蒋先云态度如此坚决,蒋介石由于十分喜爱蒋先云的才能,不得不同意他留在共产党内,但要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工作。所谓的“整理党务案”正式实施后,蒋介石又一次要求跨党的共产党人退出共产党,做一个“纯粹的国民党员”,但蒋先云再次表示:“头可断,血可流,共产党籍不可牺牲。”后来,蒋介石又多次以黄埔军校教育长、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等高职相诱,都被蒋先云拒绝了。他说:“脱离共产党就是叛变革命。官,可以不做,而命不可不革,我蒋先云为革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虽然蒋先云一再拒绝蒋介石提出的要他退出共产党的要求,但蒋介石仍想拉拢他:1926年5月,军校选举第四届特别党部执行委员会及监察委员,蒋介石为主席,蒋先云、张治中等九人为执行委员;6月黄埔军校校友会举行成立两周年纪念大会及东江阵亡烈士墓落成典礼,蒋介石在会上发表演说,蒋先云作《本校烈士事略》报告。作为蒋介石的秘书,蒋先云先后主持起草了国民政府的《北伐宣言》、国民革命军《告士兵同胞书》和《告海外同胞书》等文告和宣言,参与拟定北伐的行动方针和方案。当时蒋介石只有两个秘书,一个是陈果夫,一个就是蒋先云,两人被曾在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工作的李一氓称为蒋介石的“一武一文”,还说“蒋介石非常器重他(蒋先云)”。
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国共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在这一形势下,蒋先云利用共产党员和蒋介石秘书这一双重身份,力图为中共与蒋介石、国民党左派进行沟通工作。据张国焘回忆:蒋先云“那时多次奔走于南昌和武汉之间,企图挽救双方的破裂。他不仅多次向我说明与蒋氏合作的重要性,也曾多次向蒋氏进言,要他联俄容共”。
蒋介石也将蒋先云作为与中共沟通的桥梁。张国焘后来说:蒋先云“为当时我们一般同志所敬爱,也与我有很深的友谊。他又是蒋氏所喜欢的学生,被任命为总司令部秘书,在蒋氏身边工作。蒋氏与中共间的联系,往往都是经由他办理的”。北伐军攻克南京后,在广州的黄埔军校学生发生了矛盾,蒋先云从前线回到广州,进行调解工作,他要求大家“无条件的团结起来,努力于国民革命”。
蒋先云也是中共了解蒋介石情况的一个渠道。1926年12月26日,蒋先云在上海面见了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次年1月28日,蒋先云给蒋介石写信,代陈独秀转达了中共对蒋介石和汪精卫的态度,力图消除蒋介石对中共迎汪精卫回国的误解,劝说蒋介石拥汪复职,实现蒋汪合作,并认清国民革命前途。对于蒋先云的特殊作用,1927年3月30日,周恩来在上海特委会上指出,“蒋说现在仲甫(陈独秀)不见他,信也没有,只有蒋星云(即蒋先云)的口述,他很望能见仲甫,如此好像是不理他”。蒋先云在蒋介石身边工作,“有极大的作用”,因此“还要调到蒋介石这里来”。
随着蒋介石日益反动,蒋先云毅然离开蒋介石,回到武汉,任湖北工人纠察队总队长,投身到工人运动中。他积极发动和组织群众,分别建立了各产业工人纠察大队、分队和支队,开办了工人运动讲习所、纠察队训练班,培训工人纠察队领导骨干,进行军事训练,使这支共达5000多人,拥有3000多支枪的队伍,经过几个月的严密训练,成了有纪律的坚强的工人武装。工人纠察队初上战场,即配合汉口洋务工会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罢工斗争。他们在罢工委员会的指挥下,包围了日租界,封锁了华日各界口,维护革命秩序,打击敌人的破坏活动,迫使日本领事和资本家接受了工人提出的十二条要求。工人纠察队初露锋芒,即获大胜,揭开了武汉工人阶级大规模反帝斗争的序幕。接着又取得反英斗争胜利。第二次北伐开始后,许多纠察队队员加入了北伐军,奔赴河南前线,英勇杀敌,在抗击奉系军阀的战场上再立新功。
当蒋介石四一二叛变革命的消息传到武汉时,群情激愤。4月25日,武汉革命政府在共产党领导下,举行了有30万人民群众参加的“讨伐蒋介石”大集会。蒋先云担任大会主席团成员,他在会上作《反蒋演讲报告》,慷慨激昂地历数蒋介石大肆屠杀革命人民的滔天罪行,号召人民一起“来打倒反革命的蒋介石及其工具”。他说:
蒋介石自去年三月二十以后,叛逆日著,民众已经认得很清楚。我们以前是他认为很亲爱的学生,兄弟从前曾担任他的秘书,所以他的现状,我们能切实地证明,他的手段,比张作霖、吴佩孚还厉害,他是封建势力的领袖,他的革命是假革命、是反革命,所以发生了去年三月二十日的事件。
去年出师武汉,在李家桥前线时,因为民众有拥汪的呼声,他惧怕民众拥汪,亲身对我们讲,要我们阻止那场运动。他并说去年三月二十日事件,并不是国民党与共产党之斗争,乃是他与汪精卫之斗争。三月二十以后,黄埔学生的人格都被他污辱了!党权运动被他摧残了,把党和政府统图谋在他的腋下。在赣州杀害陈赞贤,在南昌封闭省党部,到九江经安庆到南京到上海,走一路,打一路,摧残工农,捣毁党部,叛党叛国,叛总理,真正罪大恶极了。
黄埔学生是党的学生,不是蒋介石个人的学生。我们今天召集大会,为的是表白我们的态度,来打倒反革命的蒋介石及其工具!
会后,他带领群众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三仆三起”的北伐英烈
1927年4月,武汉国民政府举行第二次北伐,蒋先云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二十六师七十七团团长兼党代表。
由于前一段北伐战争的胜利,部队士气一般都很旺盛。但二十六师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个师的部队没有参加前一段北伐的主要战役,新近又走了师长和两个团长,军心有些动荡,特别是对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宁汉对峙的形势,官兵认识比较混乱。
蒋先云到职后,首先就抓住这个问题做政治思想工作。他旗帜鲜明地揭露蒋介石的背叛行径,给官兵很大的教育。
有一次蒋先云在全团官兵大会上讲话,指出:北伐打倒军阀的任务尚未完成,我们要继续北上打倒直、奉军阀,把革命进行到底;而蒋介石已经背叛革命不再北伐了,我们在打倒旧军阀之后还要打倒新的最大的军阀蒋介石。他说,蒋介石绝不是孙中山先生的信徒,孙中山要执行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三大政策,蒋介石是坚决反对的。由于我在蒋介石身边当过几天秘书,更知道他的底细,他的案头经常摆着一部《曾国藩传》和家书集,他是以曾国藩自比——曾国藩以扑灭太平天国为己任,蒋介石则以消灭共产党为天职。自“中山舰事件”以来,蒋介石就坚决地实行所谓“清党”,黄埔军校早已开始,各地亦正在加紧进行,他破坏团结,分裂革命,民愤极大,我们早晚要和他相见于兵戎。蒋先云的讲话生动、深刻,很有说服力,官兵们听了都很激动。他还能写文章,常常自己编写宣传材料印发到各个连队去,官兵们争先阅读,受到很大影响。
为鼓励官兵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蒋先云在《敬告本团官佐》的公开信中说:“自称革命是不够的,革命者是必要从工作上去表示他的努力。尤其是困苦艰难之中,枪林弹雨之下,更要能表示他能坚忍能牺牲的精神。否则决不是一个真实的革命者。”又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天下无难事,只要舍得干。”
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七十七团的整顿和训练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二十六师的士气也有了提高。这一点在行军途中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使张发奎以及他所属的嫡系将领大感意外。
5月中旬,北伐军各路向奉军展开进攻。经过西平、上蔡两战役,打破了奉军在河南的防御体系。奉军接连失利后,一部向西华逃跑,一部向临颍退却。第十一军各部向临颍城逼进,二十六师为总预备队。临颍为许昌之屏障,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奉军集结六七万援军于临颍,修筑坚固工事,准备与北伐军决战。5月27日午刻,临颍战斗打响。担任正面的第十二师,与敌军激战一昼夜,因敌军炮火集中,部队伤亡很大,未能突破敌人阵地,在前线恶战中,张发奎急调第二十六师参加战斗,向十二师右翼增援。28日拂晓,蒋先云率部开赴辛庄,抄袭敌军左翼,准备摧毁敌炮兵阵地。但由于敌军炮火猛烈,苦战半日,全团官兵伤亡过半。在战斗危急关头,蒋先云来到火线,亲率一、三营战士冲锋,不幸左足中弹,代师长命令他退下,他坚持不下火线。后第二次负伤,仍不肯休息,继续指挥部队奋勇抵抗,他冒着密集的枪弹冲入敌阵。迫近辛庄时,蒋先云被炮弹致伤,当用担架救护时,昏迷中的他仍喊着:“冲锋!冲锋!向前杀去!”张发奎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我见到蒋先云躺在担架上经过我的指挥部。他睁着眼,说不出话,但是还挥动手臂表示要回到前线去。他确实作战勇敢,善待士兵,可惜他最终在临颍不治。”当天下午,北伐军遂攻克临颍。临颍战役是第二次北伐战争中最激烈、最关键的一仗,敌死伤逾万,被俘千余;北伐军伤亡达1500余人。此役的胜利,为打开通往郑州的大门,与冯玉祥部队会师于郑州,铺平了道路。
蒋先云英年早逝,是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一大损失。罗章龙赋诗悼念:“东南北战斗犹艰,战士升腾武胜关。千古悲风临颍路,中原忍见将星残。”他牺牲后,党中央在武昌为他举行了追悼大会,周恩来主持,大会主席团代表恽代英致悼词,号召“同志们,踏着蒋先云的道路前进!”中央机关刊物《向导》登载了《悼蒋先云同志》的祭文,称他是“革命勇将”,“是无产阶级的战士。他死于国民革命的战争之中——第二次北伐时的奉军炮火之下。他的死不但足以表明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能勇敢忠诚地为革命而牺牲,而且使一般革命党人都应以他为模范”,“他临阵时负伤,三仆三起,仍追敌不稍退,他的训练宣传兵士,尤其能亲切领导,一个月的功夫,便能使新募的兵知为革命而效死。这是何等好的革命勇将。他死,是革命之大损失,我们不但要追悼他,而且要继续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