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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的力量

2013-12-29天下归元

南风 2013年3期

三条街外有一对老夫妇,年届七十,一盲一哑,无儿无女。日常在街上拉二胡卖唱维生,也卖些自家种的蔬菜。每天早上天刚亮,街头的雾气里便走来蹒跚相携的人影,哑老妇一手挎着篮子,篮子里小青菜露珠颤颤,一手搀着她的盲老汉。老汉垂着头,吭吭地咳嗽,胳膊肘里夹着二胡。二胡经年日久,浸润了年月和烟火的气息,每一寸肌理,都泛着温润的光。

集市拐角一处避风的角落,从来都空着,哪怕逢年过节抢摊位抢到打架,这一处无反洧太阳的宝地,依旧无人染指,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主儿的。

主儿就是那对老夫妇。

每天那个时间,老夫妇一路吭吭咳嗽着过来,篮子搁在脚前,二胡架在肩头,太阳暖暖地照过来,嘶哑而又沉敛的乐声响起,人们静了静,随即欢笑再起。

无风的角落里,老人含笑眯眼,靠着老妻。皱纹的沟壑被日光犁过,每一道线条都静谧温软。

人们在喧闹的集市里,就那一抹幽幽的二胡声行走,路过那拐角,便掏尽身上的零钱。掏钱时笑得平实和静。

天地朗阔,满满人间气味。

隔壁有对小夫妻,自由恋爱成婚。年轻、漂亮、时髦。男主人每天换丝织的领带,女主人的名牌包每周翻新。

这样的夫妻总是分外引人注目。大家隐隐期盼,想看娇俏的妻子,挽着英俊的丈夫出门散步——不说搭讪,看着也是美好的。

然而这样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过。早上男主人黑色的商务车滑出大门,晚上女主人红色的跑车扬长而去。有时两辆车在门口碰着,车窗缓缓滑下,—只雪白的手随意招招“我有应酬,回来换衣服。”

“我也是。”

“少喝点酒。”

“你也是。”

黑红两辆车交错,驰开,分道扬镳。收回的雪白手指上,晶莹的钻戒和鲜红的指甲油一闪一闪。美,然则刺眼。

车子回来得渐渐越来越少,大门紧闭的时候越来越多,连两车在门口相遇的场景,也渐渐少见。

不出半年,离了婚。

听说夫妻双方几乎同时提出离婚,女方的理由是:“他不懂照顾我。”

男方的理由是“她没有家庭观念。”

再路过那栋花园洋房,大家都免不了唏嘘,觉得彩云易散,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的。

时间久了,也便忘了。

有次回家,爸妈谈起这两对夫妻,我忍不住笑,“年轻夫妻浮躁,闪婚闪离;年老夫妻却往往经过一番岁月砥砺。向来动乱贫瘠年代多传奇,保不准这一对残疾老夫妻,少年时也有段惊天动地的爱隋呢。”

爸妈也笑,“说起来故事也有,却绝不是你想象的。这一对老夫妻,当初自知残疾,怕牵连后代,都希望找个健全的人。这想法虽好,现实里却不太容易。两人是被哄骗着结婚的,当晚就掀了婚床。”

“啊?”

“结婚一周,跑公社闹离婚闹了七次。”

“啊?”

“闹着闹着也便好了。”

“啊?”

“都转过弯来了。老头子说既然娶了她,这辈子他就是对空气说话,也不叫她没人可以比划手势;老太太不会说话,但这辈子,从来没从他身边走开过。”

我陷入沉默。

婚姻,美好的开始未必收获圆满的结局,反之也是如此。

那是因为,前者的华美衣裳里,缺了一枚关键的纽扣。那叫责任。缺了这枚纽扣,再华美的衣,终究不能遮蔽风雨,示于人前。

维系住任何一段长久的关系,首先需要责任的力量。以之抵抗时间,抵抗磨难,抵抗人间一切琐碎忧烦,翻覆磨折。

而世人,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尊敬,和谐,而安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