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楼梯
2013-12-29俞强
冬景
你内心孤寂、宁静,塘河边的树枝
因而纤细,清晰起来
刺向天空,如刺透冰的坚硬与透明
托出那抹平时被疏忽的个性与细节:
背后远山的轮廓高过屋脊
如同金属熔铸成一般
不为凛冽或喧嚣所动
轮子,在测量小巷的偏僻与弯曲
一切都放慢下来
古人雪夜倒骑驴子访友
而你坐着电瓶车绕小路上班
你的内心是一个表情丰富的城中村
树枝纷纷后退,退到塘河边
像在固守旧日子
像在孕育
新的萌动,在亮堂起来
拐弯处,一条新拓建的三北大街——
一个回车键,在那里等待
这个城市的闹市中心
很快将不合时宜的想法
一一格式化
化成了被刺穿后的痛:
打开办公室的窗:孤寂,宁静
一想到塘河边的树枝
你的内心就纤细,清晰起来……
想法
当你想起一棵白杨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女人是美的。
一群大雁往南,齐刷刷的翅膀
滑过密封的山脊与地平线
内心的疑惑与茫然
被衔到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
无法抵达的事物之美
总是朝向看不见的一面。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一棵白杨树
和一个高大的女人
生活中有的是猎物与伪装的陷阱。
就像你慢慢喝下这杯白开水
回味着应酬场上酒的浓烈与烟的缥缈
你用十根孤单的手指
触摸一只玻璃杯的温暖与透明
觉得日子的平庸与单调正是幸福的来源。
许多想法是无端的却是必须的
就像一棵白杨树下倚立着一个高大的女人。
不存在的事物
就像虚构的你,不在我的生活里。
当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
甚至,隐身的苦难也是美的。
获救
眼睛里的光陷于纠缠的刺
一个人的井
呈现深不见底的空
悬崖之上:
忌,从古到今,像谶言将你钉或禁锢在
另一个无人知晓的地狱
一丝松动:
莫名的恐惧将会汹涌
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人类吞没
最后一个人类,饥渴的唇
在说,心已经被淹死……
直到我用窒息的现实
虚构出你的声音
你的并不存在的面容
注满了亲切与温暖
这是真的,包括这个冰冻的世界
当我在你的信息里登陆
中断的时光,衔来一根树枝的绿
像地平线渐渐
露出水面,大地之光重现。
逝去的日子已拆迁成一片空地
阳光空蒙,注满旧日温情
在乌山站一带,空气中的冷
传递着周而复始的新意
大厦在晴的背景下伸直了头
似乎在向你问候
南二环,新种上的香樟
还没有过去
三棵上了年纪的树光秃秃地站着
展望得少,回忆得多
逝去的日子已拆迁成一片空地
蓝色的静寂
沿着电线在空中发出金属的回音
你的目光总在寻找
除了陌生的面孔,已空无一物。
这个时候,总有一只鸟,形单影只
落在你的目光上鸣啁,它寂寞地说
它本来就是寂寞
它不代表神,不代表天空
它本来就是不确定的生活本身
翠鸟,一个闪电的句式
翠鸟从枯枝掠过舷边
一个片刻早已不在
被水与草根,还有淤泥吮吸的寂静
一个片刻在寻找闪电的句式
一个片刻,从几千年的罅隙开裂
从水面上画了一个弧线
还没有沉到水底
一支漂在月光上的儿歌
还在随船荡漾
祭献的诗人早已尸骨无存
一个片刻被带上了铁镣
赤裸着灵魂在碎片上跳舞
将所有埋在内心的诗句踩得鲜血淋漓
翠鸟,像一颗击碎瓷器的子弹
在夜的摇晃的预感里穿透现实
一个片刻,抛弃了黑夜中爱光的人
无迹可寻。
在翠鸟面前,
没有什么可以挽留或隐藏的。
一个闪电的句式,被迟钝的日子出卖
一生的折磨无限延缓。
梦中的楼梯
你梦见一幢大楼
好像是童年的住宅(一家乡村医院)
又好像是目前单位的房子
你在梦中揣度两者之间的关系
完全是不同的时期与另外的场地
两者的某些方面有些相似
你梦见了整幢大楼的结构与方位
当你醒来,你带着微微的睡意
回忆:从一楼到五楼
内部的场景一点点清晰起来
就是忽略了许多发生在其中的故事
花岗岩在地面的真实与虚幻之间
反射着冷冷的光
在梦中,童年的住宅
和单位的房子混淆在一起
你沿着墙壁,往下或者往上走
你醒来:企图将每一个房间的布局
回忆得清清楚楚
从五楼到一楼
你花了很大的力气
就是想不起楼梯的具体样子
一个从身体上醒来的人——
是否继续为内心的黑暗与混沌寻找退路或
出口?
虚幻与真实:在一滴雨的反光里
在一滴雨或皮鞋尖头的反光里,万物喑哑。
以往的一切蒸发成记忆,变得不再确切。
反光里闪烁着霓虹灯、红酒与夜的醉意。
阴冷的雨季混淆了白昼与夜的区别。
车轮经过的洼地,被搅浑与碾碎的镜像
需要耐心等待映照的轮廓,
收复无形的瘢痕。
此刻,是一滴溜溜转的液体,以微弱的醒
在城市飘忽不停的睫毛上
抵抗着强大的虚幻
在屋檐与刮雨器边沿刚刚成形,
在两秒钟内,即投入迷失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