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加拉瓜运河：美梦能否成真？

2013年6月13日，尼加拉瓜国会批准了开凿尼加拉瓜运河的计划。这一耗资400亿美元的计划被认为是21世纪世界上最大的工程。相较于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有限的承载量，尼加拉瓜运河将为40万吨大型船只提供服务，运河的建成将使得大吨位级货轮的运输成本得以削减。尼加拉瓜运河如果能够成功开凿，将不仅给尼加拉瓜带来巨额收益，也可能影响全球的贸易流动。然而迄今为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运河梦做了几百年

早在1567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就提出了在现在的尼加拉瓜地区修建运河，并进行了实地勘测。1821年尼加拉瓜摆脱西班牙殖民统治宣告独立，并于1823年加入中美洲联邦。1825年，当时的中美洲共和国请求美国帮助，建设一条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运河，但项目并未启动，“运河梦”未能实现。

1839年，尼加拉瓜建立共和国。19世纪末，尼加拉瓜多次希望能够实现“运河梦”，甚至曾经将运河的建设权交给了一家荷兰公司，但在英美两国的干预下失败，只能看着巴拿马运河的修建并给当地带来巨大收益。当时美国提出，尼加拉瓜境内存在火山隐患。

2013年6月13日，世界再次听到关于尼加拉瓜运河的消息。尼加拉瓜政府宣布，已经批准与香港尼加拉瓜运河开发投资公司（简称“HKND集团”或“香尼公司”）签订开展尼加拉瓜运河发展项目的排他性商业协议，并于次日签署跨洋深水运河建设、运营项目框架协议书。

据香尼公司公布的消息，尼加拉瓜大运河全长近300公里，设计路线已经确定。运河将西起尼加拉瓜西海岸的布里托（Brito），途经尼加拉瓜湖，经过莫里托小机场，最终抵达东海岸——加勒比海边的布卢菲尔兹（Bluefields）。运河挖掘工程计划于2014年12月开工，2019年底前竣工。

尼加拉瓜是西半球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资源相对不多，出口商品以咖啡、肉类、水产、糖、金、银、木材、香蕉等为主，47%的人口仍处于贫困线以下。运河项目支持者认为，该项目将为尼加拉瓜创造5万个就业岗位，这对于总人口600万的国家而言并不算少。而由该项目衍生创造的商业机会则更大。项目启动后，尼加拉瓜的GDP有望快速增长，增速2014年可达到10.8%，2015年预计达到15%。

专为运河而生的公司

权责分配上，香尼公司负责项目的设计、融资、建设，要满足运河的设计要求和尼加拉瓜环境保护等法规政策。公司需要以自有资金和募集的资金共计400亿美元，获得尼加拉瓜运河49%的股权。项目贷款偿还将在运河通航后，从运营收益中逐步扣除。

香尼公司成立于2012年8月，是一家私营国际性基础设施开发公司，总部位于中国香港，在尼加拉瓜首都马那瓜市设有办事处。作为公司的创始人，现年41岁的王靖与尼加拉瓜总统私交甚笃。香尼公司是专门为尼加拉瓜运河项目而筹建的，公司并未有承担其他项目的历史，但其团队在建设管理和基础设施开发方面经验丰富。公司邀请了包括中铁建、中交集团和长江水利等专业工程公司参与组建运河设计委员会，也可能在实际建设阶段借助这些企业的施工力量。

根据香尼公司的信息，王靖拥有超过20年打造成功企业的经验，所控制和亲自出任董事长的企业超过20家，在全球35个国家开展业务，其所创办或投资的企业业务涉及大型基础设施、矿业、航空航天、信息通信等领域。

从当前实际持股情况看，并未发现王靖拥有航运、物流和运河通道建设的相关公司，也未有过从事相关工程的已完成项目，然而，他可能在多年前就曾经参与泰国克拉运河计划（项目已搁浅）。2012年，香尼公司就已经与两家分别来自法国、荷兰的具有丰富河道工程经验的企业开展了合作，并启动了尼加拉瓜大运河实地勘探、路线研究规划工作，并聘请了麦肯锡和普衡律师事务所为其做项目咨询和法律事务服务，以保证运河开凿工程不会因土地纠纷而延期或出现运营问题。

建设运河的障碍与风险

尽管王靖很有信心，但尼加拉瓜运河的开凿和运维仍面临不少障碍和风险，如果无法找到较好的应对方案，势必难以实现其设定的发展目标。

环境保护挑战巨大。根据运河的现有设计路线，运河需要穿越尼加拉瓜湖。尼加拉瓜湖水域面积8264平方公里，是中美洲最大的湖泊，也是尼加拉瓜最重要的淡水水源。由于从海湾中来的鱼类逐渐适应了水体的淡化，尼加拉瓜湖成为唯一一个有海洋鱼类（鲨鱼等）的淡水湖。运河穿越尼加拉瓜湖势必造成水体的交流，如果由于船只航行给尼加拉瓜湖带入大量海水，不仅会威胁到湖中生物的生存，而且可能给尼加拉瓜的水源地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性影响。如果采取中部高、两头低的设计模式，那么，每次船只通过时都会损失部分水体，从而对尼加拉瓜湖的生态系统带来挑战。

工程施工难度不小。尼加拉瓜东西海岸线的潮位差最高可达6.1米，巨大的落差对于运河修建提出又一课题。如何保证运河开凿后不会造成尼加拉瓜水资源的重新分配，如何处理好船闸改变落差和船闸限制船只通行能力之间的矛盾，如何利用落差避免海水对淡水水体的侵袭，都是技术上需要处理的难题。同时，圣胡安河是尼加拉瓜湖往东南连接加勒比海的大河，也是尼加拉瓜与哥斯达黎加的界河。尽管不采取这条天然的河道作为运河的一部分是为了避免两国的纠纷，但现有路线大幅增加了运河的开凿成本，且贯穿尼加拉瓜湖的运河路线或多或少都会通过圣胡安河对哥斯达黎加形成一些影响。因此，尽量减少这种影响也是工程施工需要解决的困难。

项目缺少外交保护。1985年12月7日中尼建交。1990年11月6日尼台“复交”，11月9日中国政府宣布中止与尼加拉瓜的外交关系。2012年底，中国商务部曾对尼加拉瓜运河投资项目公开发表风险提示：“考虑到尼加拉瓜与中国无外交关系，且该项目恐涉及哥斯达黎加与尼加拉瓜两国界河纠纷，潜在风险较大，特此提醒中国企业切勿以任何形式参与上述项目。”香港是中国的特别行政区，注册于此的香尼公司在对外投资和经贸合作过程中无需经由中国中央政府相关业务主管部门审核，但由于在主权和外交上香港并不拥有独立地位，因此其境内企业的海外拓展也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中央政府的保护。缺少领事机构和双边协议的保护，也没有尼加拉瓜的法律保障，企业的活动可能遭遇较大风险。历史上，巴拿马运河曾有法国公司计划开凿，就因得不到政府的支持而无法实现。

外部融资相当不易。香尼公司自身资产规模不大，修建运河势必需要外部融资支持。尽管公司表示已经与华尔街多家投行就项目融资开展合作，且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由欧美财团融资修建已经积累了经验，但在全球金融业尚未从危机中恢复的时期，融资并不容易。美国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已逐渐从猜想变为现实，尽管确切时间未定但已经对市场造成“美国本土资金紧张、资本收益增加”的强烈预期；而欧洲又受债务危机影响前景莫测。尼加拉瓜运河获得长期融资的可能选项相对不多，对未来收益的不确定性以及受股份限制无法控制项目走向，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投资者的决策。

经济危机影响运河未来收益。与拟建的尼加拉瓜运河相比，同在中美洲的巴拿马运河距离短得多，只有65公里。为了解决巴拿马运河对通行船只规模的限制，运河管理局自2007年就启动了运河扩建工程，这项扩建工程会增加巴拿马运河的通行能力，缩短现有船只的排队等候时间。由于巴拿马运河相对较短，船闸提升、通行和维护的成本较低，比起拟建的尼加拉瓜运河有优势，竞争力较强。再有，由于全球经济尚未从危机中恢复，国际贸易货物运输量并不大；加之美国实施的制造业回流政策使得一些加工贸易企业开始重新回到美国本土，美国对公路或铁路等基础设施进行升级，尼加拉瓜运河建成后的货运量不一定太大。

运河建设和运营管理的前景分析

目前看，尼加拉瓜运河建设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各方预期的差异和干预都可能对运河项目的推行造成影响。香尼公司应探索更为稳定的法律保障，同时争取在人员入境方面获得承诺，以充分发挥己方优势，顺利完成运河项目。

美国的态度很关键。中美洲是美国的“后花园”，其重大变化直接会触动美国敏感的神经。况且，美国与尼加拉瓜在1849年签订的《斯夸尔条约》所获得的尼加拉瓜运河的开凿特权，也给香尼公司的运河计划埋下隐患。尽管美国当年并未选择在尼加拉瓜开凿运河，但该项条约的效用和在法理上的先后顺序，有可能对工程施行或工期按时推进造成制约。事实上，美国对中国企业参与的项目一直较为敏感，美国对该运河的态度，直接决定了该项目能否顺利完成并正常运营，以及投资是否能够获得较高回报。

工程建设技术符合要求。香尼公司拟邀请的中铁建、中交等中资施工企业拥有大型相关项目建设经验。尽管尼加拉瓜运河涉及较为复杂的地形地貌，对环保有着较为严格的技术要求，但中资工程承包企业拥有较强的工程施工能力，经验、技术、设备和人员都符合项目要求。中资企业在不断创造工程奇迹，完成了全球排名靠前的大型、高难度工程项目。如果由施工方参与项目设计，则可能采用企业熟悉的标准和规范，能够大大加快项目推进的速度，有利于尼加拉瓜运河按期完工。

灵活期限能够保证收益。要获得足够的外部融资，必须给出有竞争力的回报预期。如果项目合同双方能够以书面协议的形式，对融资性工程项目的承担方（香尼公司）给出更为灵活（适当延长）的期限安排，则有助于给投资者更为稳定的保障。受经济危机影响和巴拿马运河的竞争，加之先期尼加拉瓜运河的建设和维护需要完成大量的雇员和技术人员的培训工作，运河开凿过程中及建成后的一段时期内，都可能面临各种问题，在运河投入使用的磨合期，项目收益可能难以保障甚至发生亏本。香尼公司要实现运河项目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争取更为灵活的收益期限权利。

必须保证人员工作权利。人员是工程项目的核心要素，对于工程施工人员和管理运维人员的入境需考虑其保障。运河开凿和运维需要大量各类技术和管理人员，尼加拉瓜当地无法提供此类人员，因此外籍人员入境不可避免。然而，中国与尼加拉瓜无外交关系，实际承担项目工程的中国公司需要派出的工程技术人员如果在入境上大费周章，难免会影响工程进度。要顺利完成运河项目，需由企业与尼政府签署谅解备忘录，为人员入境完成工程和运维提供手续便利。

处理矛盾需要法律保障。尼加拉瓜国内和其邻国，对运河的修建都有不同的声音，因此，必须全面分析和回应这些不同声音和意见。虽然香尼公司获得了尼本届政府和议会的许可，但仍需要对各种相关因素有更多考量。为了避免尼政府换届对运河修建计划的影响，可以探索通过推动制订相关法律来创造更为稳定的建设环境。按照国际惯例，可以由专门的法律（如运河法）确认香尼公司开凿和运维运河的权利和义务，以保障运河的如期完成，同时给项目承担方相应的回报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