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门”让巴西跟美国翻了脸

9月27日，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在第68届联合国大会演讲时，公开抨击美国政府现有的监控项目，呼吁联合国制定网络监管规范，防止美国将互联网用作间谍活动的“新战场”。这是自斯诺登事件曝光美国国家情报局代号“棱镜”的监听计划后，国家元首在国际多边场合对美国最为严厉的指责。这回，巴西真的跟美国翻脸了。

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7月初，巴西《环球报》根据斯诺登密友和支持者、现居住于巴西的英国《卫报》专栏记者格伦·格林沃尔德所提供的机密信息，披露美国控制了巴西全境的网络记录和电话信息，收集数十亿份政府、公司及私人的电话录音和电子邮件内容，涉及政府、商业和工业等诸多领域。仅今年1月，美国国家安全局在巴西窃听（取）的电话和邮件数量，仅次于其在美国本土的监控力度。根据这份资料，美国触手不仅限于巴西，而且遍布整个拉美，包括一直持反美态度的激进左翼国家，如厄瓜多尔和阿根廷，甚至连自己盟友——哥伦比亚（美国在南美惟一拥有军事基地和驻军的国家）、墨西哥（北美自由贸易区伙伴）和巴拿马也不放过。

紧接着，9月3日，格林沃尔德在接受巴西最大电视台——环球电视台采访时，透露出更猛爆料，称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与助手之间的通讯以及上网浏览过的网页内容都被美国国家安全局监听和利用软件渗透监控。尤其令巴西恼怒和不安的是，巴西最大的国有控股企业巴西石油公司也被监控，而今年年底将要进行的海上石油招标底牌很可能已被美国获悉。此外，墨西哥总统培尼亚·涅托的电子邮件也曾遭美国国家安全局拦截偷看，甚至其早在总统竞选期间的一举一动，都在美国人掌握之中。

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立刻引发巴西和墨西哥朝野的巨大震动。巴西和墨西哥政府分别召见美国大使，要求美国“全面调查”，查清究竟是什么人要为监听总统承担责任。正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参加G20峰会的巴西总统罗塞夫不顾同时参会的美国总统奥巴马的颜面，发表强硬讲话。回国后，罗塞夫迅速召集高层会议，商讨反制措施。

一方面，罗塞夫通过外交渠道向美国施压，透过美国驻巴西使馆和巴西驻美国使馆“要求美国政府就此事作出解释”。另一方面，罗塞夫加强了内部安防措施，下令司法部、联邦警察局立案调查涉嫌参与该监控计划、并在巴西设有总部的相关电信公司，并力促国会完善相关法律从而保证互联网安全。考虑到目前巴西大多数因特网流量均经过美国，巴西政府计划铺设直通欧洲的海底光缆，同时连结所有南美洲国家，建立免受美国监视的网络。此外，巴西邮政系统计划明年建立一个加密电子邮件系统，以取代美国Gmail和雅虎电子邮件服务。

美国：以有限精力关注有限重点国家

“窃听门”事件，充分说明美国从来没有放弃对拉美的控制，变化的只是方式和力度。如果从监控的对象和内容来看，该事件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奥巴马政府对拉美的外交策略正在发生变化。

奥巴马连任之后，面对美国自身实力的相对下降以及全球及地区形势的巨大变化，逐渐调整了对拉战略，以有限精力关注有限重点国家。美国国务院官员曾透露，美国外交界认为拉美实际上已经分为两半：一个是“太平洋拉美”，指的是智利、哥伦比亚、墨西哥等致力于自由贸易和市场经济的太平洋沿岸国家；另外一个是“大西洋拉美”，指的是阿根廷、委内瑞拉、巴西这些更依赖于原材料出口和更多中央集权政府的国家。

美国今年以来在拉美的外交表现，充分显示奥巴马将第二任期政府的外交重点放在了“太平洋拉美”（哥伦比亚、智利、秘鲁和墨西哥）。这些国家不仅均与美国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而且实施的都是美国所欣赏的政治民主和市场开放政策，而且，这些国家都对“跨太平洋经济战略伙伴协定”（TPP）具有高度兴趣并积极参与，这些特质被美国认为是可以进行深度合作的重要基础。

除此之外，奥巴马政府还力图加强与两个地区大国——巴西和墨西哥的特殊关系。巴西罗塞夫总统2014年连任概率很大，而2012年年底刚就职的墨西哥总统涅托将执政到2018年，这两位总统将会是奥巴马在拉美最主要合作伙伴。美国多次表示，分别位例世界第一和第六大经济体的美国与巴西之间存在巨大的贸易和投资合作潜力。而墨西哥则是美国维护南部边境安全和移民问题的最重要帮手。

对于拉美左翼，奥巴马政府则显示出与其欲保持一定距离的外交战略。因为自小布什政府以来，美国任何关于促进西半球自由贸易的建议在这些国家都不会获得“鲜花和掌声”。而且拉美左翼领导人对美态度一贯强硬，当年的查韦斯已经让美国碰了诸多钉子，他的接班人马杜罗尽管忙于国内政权稳定，但也时刻不忘敲打美国，最近马杜罗访华飞机航线遭美拒绝凸显美委关系仍然处于僵硬阶段。其他的拉美左翼领导人，如公开表态愿意接纳斯诺登避难的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和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也都让美国“头痛”。所以，对拉美左翼既无力打压、亦不愿过多耗费战略资源的奥巴马政府，基本秉承了第一任后期确定的基本策略，即在对“古巴—委内瑞拉—阿根廷革命轴心”保持警惕的前提下，与拉美左翼保持一定距离，既不公开回应拉美左翼对美国的“挑衅”，也不卷入拉美左翼对美国的“口舌之争”。

巴西：与美国“僵而不破”

所以，深知美国弱势“底牌”的巴西反击底气自然就会上升。当巴西外长亲自挂帅的访美代表团没有得到美方“严肃”的道歉和“妥善”回应后，巴西使出“杀手锏”。罗塞夫总统9月17日宣布，“推迟”原定10月底的对美国事访问。这本是自1995年以来巴西元首首次对美国事级别的访问，也是美国今年为数不多的“国宴级”接待礼遇。美巴双方高层本希望通过此次高访加强两国在清洁能源、农业、科学技术、空间、教育、国防、税收、投资贸易等方面的深层合作，但“窃听门”使这一切成为泡影。

其实最伤心的当属美国军火和高科技企业。美国波音公司本想借此访促成巴西购买价值30多亿美元的36架F—18“大黄蜂”战机，美方已就这一合同与巴西方面谈判多年，该战机也在与法国“阵风”战斗机和瑞典“雄狮”战斗机的强劲竞争中显露上方。但此次事件后，多名巴西官员已放话，巴方不可能从无法信任的国家购买具有战略意义的军事装备。无疑，此次丑闻给力图打入巴西市场的美国国防、电信和能源企业泼了冷水。

尽管巴西对美国“施以脸色”，甚至摆出不惜破裂的姿态，但在美巴政策分析师看来，在目前情况下，美国与巴西关系不会出现重大变化。首先，巴西当前面临经济衰退和社会不满，尤其今年6月巴西百万人大示威之后，罗塞夫政府被迫投入更多的精力用于国内事务，如稳定政治联盟、解决经济增长乏力和通胀高企，消除臃肿行政机构、解决基础设施项目资金缺乏以及社会秩序动荡等问题。特别是随着2014年世界杯的临近，罗塞夫政府更要考虑巴西崛起的国际形象，因此也不愿与美国彻底翻脸，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需要美国捧场。其次，巴西媒体认为，罗塞夫此次放弃访美，与其说是“外交报复”，不如说是“竞选策略”。大示威使罗塞夫声望从57%直落到30%以下，连任前景堪危。在幕后“导师”卢拉的建议下，“推迟”访美，不仅可以教训一下美国，更可以树立一个维护国家主权、捍卫民族利益的“女强人”形象，一石二鸟。

而从美国来说，为稳定其战略“南翼”、分化新兴市场国家团结、扩大在巴西经济利益，美国也需要笼络巴西。今年7月美国副总统拜登对巴西的访问，凸显奥巴马政府在拉美“有限关注、重点突破”的战略调整。美国向巴西抛出了很多具有象征性和实质内容的“橄榄枝”，包括放宽签证要求、加强商业合作，建立地区性和全球性生物燃料市场、消除双重征税、建立贸易和投资新平台、联手推动世贸组织新一轮多哈回合谈判，甚至同意制定联合国安理会改革方案，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巴西对常任理事国的需求。这些倡议已经足以使巴西感到心动。尤其此次“窃听门”事件后，传出美国为换取巴西“消气”，欲给予巴西“入常”的明确支持。因此从长期看，巴西仍将会保持与美国适度的战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