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大师”
2013-12-29刘波
一百多年来的落后和追赶,在国人心中投下深深的阴影,逐步演变成各种情结。伴随着近年的“国学”热,对于学术、艺术、功夫等等“大师”的复杂心理也成为新的纠结所在。
贬低“大师”和膜拜“大师”,在笔者看来都有问题。真正的“大师”本就是一些安然乐道之士,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观感。而一个稳定、成熟的社会,也不应该被“大师”们过分牵动神经。因为,“大师”云者,首先都是普通人,“人人自有光明处,看时不见暗昏昏”,因为特殊的机遇、努力和某一方面突出的资质,一些人做出了不寻常的成就,得到社会的尊重和学习是应该的,但盲目的贬低和盲目的崇拜都是迷信,都不足取。
社会不同了,评判标准自然不一样。有些人沉溺于民国不可自拔,认为民国时期大师相望,一切都好。这一方面有对时下学术界出现的一些问题的反思,但更多的,恐怕是囿于个人学术视野和时代局限,不能客观看待民国时期的时代精神和个人修为。按照今天的标准,民国时期的许多人,我们不会认为他们是“大师”——他们可能因为没有文凭、没有学历、没有创造令人瞩目的经济价值,也不能申请来可观的学术科研经费甚至不是某机构的一官半职而不能进入我们的评价体系。
即便是民国时期,对于很多人,在他们身后多少年,经过时代的洗礼,几番抑扬褒贬,其学术价值才渐渐为人所知,所重。比如对于胡适、梁实秋等人的评判,会因为社会价值标准的变化而变化。黄宾虹先生曾经讲过:欲对一人做出客观评价,必其人五十年之后。这应该是一句有得之言。
另外同代人不太容易承认同代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善学者永远不会一切向后看,而是善于和同学学、同事学、同代人学。这些处在同一社会环境、面临同样社会问题的人物,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品质,最值得学习。我们可能和大师或者未来的大师就生活在一起,但囿于我们自身的眼界,我们可能不以为他是大师。“英雄见惯皆凡人”,某一方面的“大师”,完全有可能是日常生活中某些方面的不成功甚至失败者。“见贤”和“思齐”,都需要一种独立的判断和磐石般的定力。哪里热闹去哪里,什么热门追什么,只能是疲于奔命。有学生向陈省身先生提出一个问题:“陈老,您说数学领域研究哪个方向是热门?”回答发人深省:我不知道哪里是热门,你们也不要追逐热门,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自己从事的领域变成热门。
陈老的一句话,说尽了人类一切学习、发现、创造的逻辑。那就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于自己的领域,方法正确、功夫下足,终会收获“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悦。弘一大师用他烟火褪尽的书法所书写的“不体物情,一生终成梦境;不近人情,举足尽是危机”,对于天下为功名利禄而忙碌的人群犹如当头棒喝。“体物情、近人情”,都需要“戒”和“定”的修养功夫。贪、嗔、痴、慢不戒,定力不具,就不能有智慧体察“人”和“物”的价值。虽与大师比邻,完全可能视而不见。
大师的产生,得益于诸多因素,不需要“寻找”,也不需要“培养”,更不需要“呼唤”。
让我们的社会逐步回归理性,对待“大师”,也同样有一种淡定的心怀。既尊重其学术创造,又能在人格上与之平等。如果对其领域感兴趣,尽可能钻研进去,求得真知,而不必人云亦云地神化或贬损。
每一个时代,都应该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杰出的人士。回望历史,我们每每有似曾相识之感。孔子时代已经感到一切礼崩乐坏了,他梦想着周公,希望回复周制;屈原、陶渊明、杜甫等等,莫不感到自己的时代是最坏的。可千百年来,我们的文脉依然绵延不绝。相信再过百年甚至数百年,属于我们时代的为世所公认的“大师”自然会被后代记住、尊重,汇入整个民族发展、进步的洪流中。只是,当下而言,他是谁呢?他既然不能因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些元素而被量化考核,谁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来对精神产品做出评判呢?还是把评价留给历史吧。
责任编辑 张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