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丰饶的年代
2013-12-29李晓
堂叔、堂哥、姑父、婶婶、表伯、表姑、姥爷、姨奶、姨婆、表舅、表姨、舅外公……我起码可以写出一百多个这样的称谓。
这是一张亲戚之间的图谱。不过现在我有些担心了,这样一张图谱,像宋朝草纸上的文字一样,在时光的风声中,已模糊依稀了。你随便问问身边一个孩子关于亲戚之间的这些称呼,他们一般都说不出来十个以上。
十年前,父亲坐在城里阳台藤椅上,突然起身冒出一句话:“哎哟,我得去看看我姑姑了。”那一年姑奶奶89岁了,于是我就跟着父亲,去看我们这个家族中最长寿的长辈。我的大表姑也70多岁了,她对我爸说,弟啊,你姑姑还想活100岁呢。那年春节,我们这个大家族在姑奶奶家团年相聚,有80多个人合影拍了全家福。
姑奶奶91岁那年的一天中午午睡,可再没醒来,她安静地走了。姑奶奶走后,我见父亲竟哭得全身颤抖。姑奶奶走了,好比一个家族的大树,最老的粗大根须枯萎了。那些日子,父亲的眼神,流露出孤独的光。
我很怀念在乡下的岁月,亲戚们之间,常年亲亲热热走动。有一句话说,亲戚是越走越亲的啊。红白喜事、起屋架桥等,亲戚之间都要相互走动。一家人做事,亲戚几乎都赶来帮忙。不像而今人与人之间来往,在酒店门前设一个挂礼台,人情成了沉重的负担,成了变相收金敛银的机会。那时,亲戚间互送一包挂面、一筐藕、一篮子花生、米豆腐,就是乡里那些土特产,还沾着泥,溢满的,是浓浓的亲情。
那年,我家在城里有几个亲戚,他们也常来乡下走动,步行几十里地也不累。晚上,就睡在用稻草临时铺就的地铺上。有一年春节,城里表哥来乡下,他给我带来了一套小人书,让我欣喜若狂,我嚷着让母亲把家里一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招待他们。晚上,表哥就睡在铺着稻草的土房里,在煤油灯的光影中,我和表哥借着光变幻着手影,投射在土墙上像皮影戏一样好玩。表哥一家走的那天,我哭了,母亲把家里一只老鸭、一只腊猪脚送给了表姨。可笑的是,走了好远的山路,那只鸭居然挣脱开,摇摇摆摆跑回来了。
而今在城里,乡村一些亲戚也来城里居住了,但就如年味一样,总感觉亲情也寡淡了。偶尔相聚,就在饭店里吃一顿饭,就客客气气道了别。等到再见时,发现总是有些人缺席。都很忙啊,都要挣钱养家啊,这是相同的理由。
今年春节,亲戚们在饭店相聚吃了一顿饭后,父亲还想同几个亲戚唠唠嗑,结果他们都跑到茶楼去打麻将了。我看见头发花白的父亲耷拉着头,好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