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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瓦窑堡的前前后后(连载三)

2013-12-29赵通儒遗著魏建国整理

延安文学 2013年3期

七、围城中的双方斗争

驻在瓦窑堡城内的国民党军官,为了苟延残喘,强迫老百姓修寨子、战壕、碉堡、炮楼、梅花窖、城墙。城内和郊区人民,非常痛苦和痛恨。安定县和永坪反动军队逃入了瓦窑堡,给敌人增加了兵力,但粮食困难。敌军人多力大,气焰高盛,压迫人民更凶更残。人民和敌军对立的极尖锐。两处敌军逃入城,人民知道敌军有精良武器,以营为单位,还不敢驻守了。人民对敌人的种种欺骗宣传绝不相信。安定县逃敌,于逃时又埋伏了坏分子,纵火烧毁安定市街,向外诬蔑我军放火,动员全国反共力量。

敌军团长、营长、医官的“太太”三位被俘,医官太太被我无条件先放进瓦窑堡城,并寄语那两位“太太”也必释放,使敌军上下互相为难。敌军官要向敌军士兵宣布他牺牲妻子而不能,敌士兵纷纷议论:“太太们回来,怎办?红军共产党好呢不好?官长私通了红军共产党而故意卖阵,兵在火线上岂非白白送命?太太们不回来,用兵力抢不到手又怎办呢?……”士兵、绅士、地主、反动人员都极被这些议论传染,心皆慌乱。

被我释放进城的二百多名士兵俘虏,初到城下,敌人许其入城。入城一日,敌政训特务及军官发现俘虏过去士兵思想言行大变,开口就说怎抗日呀?红军还给路费,自己的官长都不认账,不给口粮,不给恢复军籍、编制了。而且,好多人埋怨,拿住老共产党,不绑不杀,被人家里应外合打了大胜仗。

敌军官见医官“太太”返回,又不得不留恋其娇妻美妾,而找到我们冲锋老阎阎应娃的母亲和阎红彦的母亲,派她俩三次到根据地,找党政军领导人和领导机关,讨论释放其女人。这两位红军的妈妈在传达要求时,给我方领导人员供给了极好的消息和材料。敌人原想利用这两位老太婆,却反而被我方领导人很巧妙、机智地给她俩分配了工作,察知了敌人内心深处及其动向。敌军官怀疑当过俘虏的士兵,把他们调出城外,驻在祁家湾,由伪政训人员考察和重新训练,而且将其中被释放的排长、连长洗刷,又要他们经绥德回籍训练半月,重新入城入伍。

过去,没人敢对敌军官及统治人物发生怀疑,只是一味怕其剥削与压迫。此时,敌军上下,军民、军政之间,各怀鬼胎。敌党政人员怕军官不可靠,军官怕士兵逃跑或火线上响应红军,士兵怕军官为私人妻女而牺牲士兵性命,人民因粮食困难,金融枯竭,布匹日用品不能来,劳役负担,敌军政党人员打骂、迫害,又知敌军官连其妻妾都保不住,如何能战胜共产党红军?

但敌人并未完全觉悟或放松反动。

驻清涧敌军,自延川和折家坪敌军逃入城后,动辄以千余人出城抢粮、抢柴,把清涧到杨家园沿途的一切果树、桑树、门窗砍光拆光,拿进城作燃料,把家家户户粮食抢光拿去。

我们革命阵营内,有的忙于争吵分用战利品,有的忙于清涧敌军之出城,有的还不知应如何继续扩大战果,有的还看不出敌人人人张慌失措和鬼计,有的还以为火烧安定城免得敌人再来。教条主义这时以为,瓦窑堡既不能搞巴黎公社或广州暴动,又不能搞南昌或清涧、渭华暴动,敌军又增加,工事又增强,对之,无可如何。经验主义这时以为,我军既无重炮,又无攻坚锻炼和把握,对口寨子、三道城墙、外壕、梅花窖、枣刺荆棘、木锥,万一敌人死守,不可解放。更有些人觉得,主力红军不敢打,谁还敢去解放这个军事要塞,全国无与伦比的铜墙铁壁?

但是,城郊的人民,一次,二次,三次,向我请愿。城内,被敌囚禁带镣的赵仰轨、井助国等,能将赵仰轨给我的信从狱中转出,而且,他们从狱中还活动到二十余武器和人。城北城西两个郊区农民的两次自发围城,虽然遭到惨重失败,只表露了急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民心齐一,完全可用。我个人根据敌我形势及人民要求,三次请缨。我的请缨策词是:“我们需要一个瓦窑堡,作培养干部,部署更大的作战计划,进行更残酷更长期艰难的战斗。我们有把握解放她。我们占领她一小时,一天,一月,一季,蒋介石将永远‘围剿’不完我们。我们解放了她,也不可能是永久占领,还得作必要的退出,那怕我们是占一天占领,还是要解放她……”时为农历的夏天,在我处理延长油厂问题返回永坪之时也。

红军回到永坪,决定要打瓦窑堡,要我去给主力红军带路。我随军行至兔儿河。夜间休息后,第二早晨,刘志丹同志以总指挥的身份向我们说:“原来决定去打瓦窑堡,要您带路。昨晚我们又研究,城墙那么高,工事那么多,不打了。您看怎样?”我说:“打,我带路。不打,我返永坪,另行办法。部队进退,您决定,我无意见。”我即返回永坪,他即率部队出动。我们在兔儿河村子分别。

敌驻瓦窑堡团长又来信,要求释放其被俘的妻子。朱理治、郭洪涛、戴季英等人和我共同会议,由朱理治提出,根据中央和福建人民政府谈判的三条件,向敌团长先去谈判一次再说。三条件为:“一,不进攻苏区和红军;二,允许其所在地人民有抗日之言论、集会、结社之自由;三,抗日。只要他允许这三条,我们可以释放其女人。”还是戴季英较实际一些,提出:“一,给些短枪及子弹;二,给些长枪子弹,不得少于一千发;三,给些迫击炮火帽和药包。这三条做到也可释放其女人。”洪涛提出:“用一个小游击支队作会谈时的保护武装。该支队人五十余,枪二十余。”干部、战士、人民的意见,归纳起来,有下列几种意见,在会场之外向我提出:一,杀掉这种反革命妇女;二,嫁给红军战士,不许她回去;三,换些武器回来;四,换了武器,人家不抗日,违约怎办?五,人家空口允许,把人骗回去怎办呢?六,人家佯许谈判,暗伏兵马,把我方革命同志哄骗捉去怎办?七,不答应任何条件怎办呢?八,把女人哄回去,越反革命怎办呢?九,假借谈判,哄得把我方革命干部、群众,抓去一批又怎办呢?十,两家作战各为自己,明明互不容让,一家抓住杀一家,还谈什么呢?杨继业的话,金沙滩明明一处杀人战场,会无好会,要谁敢赴宴呢?

当时,确实再没有一个人敢承担这一任务。

今天,颇有不少“英雄”,要窃篡此功,惜史实无法改移。

距瓦窑堡二里,成功寺下,一个照庄稼破石窑,是双方会谈之场。我方用了国书通知敌人。国书原文:“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中共陕北特委全权代表赵统儒前来全权代表党政军民和你们谈判抗日……”知道的人,都捏一把汗。郭立本和艾印三是我的随员。艾印三是保卫局所派,郭立本是在家休养,被我动员而来。

会见之前,我做了许多秘密和公开的侦察工作,布置了许多向敌人方面的暗防工作。争取到一个郭立则,要他表面替敌人作穿针引线的说合、中间人,实际是我们的忠诚工作人员。他是雇农,脚户出身,和我有很深厚的亲邻友好关系。而且,他在我帮助下已做过工作。他不只和我有深厚情谊,和冲锋阎应娃等关系也深厚无比。又教给郭立则抓住给李少棠作穿针引线的马复祥,马是私人情谊为李,而非我方的顽敌。将马之独子先引交给我作人质,再给马之老母说明,要马母也作担保。马母只复祥一子,过去因马经商失败,逃到河南当兵,好不容易等马回来。这位老婆婆非常痛爱其独子和独孙。要李向马或马母立誓,并申明敌方若不守信约,我方将先处死马之独子。借此机会,郭给我方买出许多红绸缎,我们缝制了很多红绸缎旗子备用。借此,我们联络好狱中的赵仰轨及他所活动好的士兵、民团关系。在会谈之日,我方埋伏在谷地中,近在咫尺,人枪虽不多,均极顺手利手,闻声响即可下手。当时,敌人从瓦窑堡东门至距会场一里处,共布置四个步兵连,架起轻机枪三十余挺。按人数敌十我一,按武器敌百我不及一。

倘使那日敌若不守信约,我方只能打死敌人一名团长,其护兵虽不带武器,不一定能为我方打死。而敌人开枪或进攻,则我方在场十余人难有幸免或生还可能,因我们的武器弹药太少。这一会谈,完全是金沙滩形势,敌势不亚昔代之辽国,我方不及杨宋之万一。关云长单刀赴会,在蜀吴和合尚未破裂之前,且有鲁肃被捉。我们双方并非吴蜀,也非刘项鸿门之局。由我方条件力量而论,比孔明西城弄险不险,比草船借箭更难。

这次会谈,只得到敌团长“抗日是全国大政,非自力及全部之可言。只能上级不下令,自己不主动进攻苏区红军;有令,可通知或延缓或量力之所及。允许人民抗日言论等,更非自已职权范围……”的言词,幸而未演成金沙滩不可收拾之败局。

由于这是自古未有的创举,一切什么不正确的议论,没敢出现。也由于当时再没人敢这样做,因而也没人敢乱说。此次会谈若稍有不利,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经验主义的怪论,将不知要张狂到什么样子。

经过对谈判的总结会议,才允准以围城方式进行解放活动。在永坪会议决定成立瓦窑堡革命委员会,要我任主席;成立指挥部,要我任总指挥,统一一切党政军民的调动和指挥工作和职权。我们的指挥部设立在中湾和湫沟台,距瓦窑堡最远八里,最近三里。敌人的迫击炮弹,把我们指挥部所在,我住的窑洞的窑檐,打下二尺多宽的缺口。

这时,敌人送来四支驳壳枪,二百粒驳壳枪子弹,八支捷克式步枪,二千粒步枪子弹,十个迫击炮火帽,三十个迫击炮药包。我们党政军一致同意,将两个女俘释放回去,告以抗日救国为当务之急。

这点军火的收入,在今日看来微不足道。在当时,留下两个女俘,还得一个政治质量强的班看守,(而且,已被她俩活动,看守战士被迷惑而乘隙逃跑。逃到唐家川,被赤卫军哨兵挡住盘查,赵树德老头碰见,揭破其逃跑鬼计,督促赤卫军又捉起来,重交保卫局看守起来。)使一个班的战士不能担负作战任务。我们刚建立了警卫团,没有一支短枪,步枪有的不管用,管用的也缺子弹。因此,这样二千多粒长短枪子弹,比我们得了蒋介石的火药库还作用大。把后方党政军机关和前方火线部队的短枪都补充起来,使我们的二三十支短枪,皆成弹药丰富而能发挥威力的武器了。那时,一支短枪要有五粒好子弹,就是“天下老子第一”了。使我们前方后方五六百支步枪,成了弹药充足的作战锐器了。那时,一支能打的步枪,只要有三粒好子弹,我们一个背步枪战士,就比国民党一个团长师长也威风凛凛战勇百倍了。此前,有枪打不响,有子弹的枪,非面对敌人,不敢消耗子弹。八支毫无瑕疵的捷克步枪刚到我手,立即有三十多名青年农民报名参军,使警卫团在刚成立的几天之内,人数很快增加,超过任何部队建制的速率。而且,三个连每连二支,团长、政委各一支。一个新成立的团,有这样几支最管用的步枪,不只赤卫军游击队闻风羡慕,连主力部队中的补充团——红四团,也闻风羡慕。永坪的红军干校,虽有二百多支步枪,还没一支这样的好枪。迫击炮火帽和药包到手,敌人从俘虏口中,知我丹头战役有了迫击炮和炮弹,但无火帽和药包。这样,造成我方用榆木炮、用土铁炮在山头上放时,敌人却以为我真用迫击炮攻城了,使敌军上下,恐惧慌乱。其实,我们那时如何肯舍得使用那门迫击炮呢?

这点军火,把三万多赤色人民和战士团结和动员起来了,这不只非敌人始料所及,连我们自己也没有料到,这点军火在当时能起这大作用。尤其有了这点军火,我们每晚敢到城下喊话,射碉堡,对瓦解敌人士兵,又起了双方皆始料不及的作用。

为什么赤手空拳或等于赤手空拳的我们,敢向强大的敌人和敌人举世无匹的坚固工事进攻呢?别有用心和企图不纯和企图不良的人,故意歪曲事实,谬做种种解释,以自欺欺人欺世。敌人,从蒋介石及其各色各类爪牙,也曾做过许多自欺欺人欺世的欺骗解释,其中最有理的是:“为转移到战略有利地区,集中兵力,布置强大‘围剿’,主动撤退。”但敌人中也有暗中同情我们的分子,因随军守退,在敌区公开攻击敌人说:“瓦窑堡,城非不坚也,防御工事非不强固也,不战不守之罪也。”因为事过境迁,已22年了,今天,我不妨说出当时当事的基本机密。

人们当时虽有种种见解,归纳起来是“无力解放”一条路。各种意见,虽纷纭不一,总起来还不外既无可暴动的教条,和无强大于敌之人力及武器的经验两种主义,支配了当时许多人的头脑。我们敢做主力部队认为不敢做不能做的事,当时凭的并非别的神力鬼力,仅仅是根据马列主义精神,研究当前敌人的优劣,找到的结论是:敌人武器比我们优良万倍,工事比我能使我一二万精壮望而兴叹或望而生畏,敌人兵力比我大十倍以上。这是敌人的公开、明摆在眼前的优势。至于一个师、五个省、全国的陆空军为后盾,全世界的帝国主义为后盾,在我们当时,都是不在当面的敌人,尚不可计之力量。然而,敌人在当时,却有如下几种致命和要命的劣点:

一,农历4月7日,我出瓦窑堡之日,全城存粗细粮食不及五百石。城内居民万余,每日非三四十石不能过日子。自7日吴家坪一役,敌军虽损失一营,但,安定县及永坪两个营逃入瓦窑堡,随军逃的豪绅地主民团又千余人。我们把三战所俘又给放进去二百多人。敌军及党政机关民团二千余人,数十匹马骡(驮炮火的),每日也至少须十五石至二十石粮不可。城内耕畜、磨坊牲畜、居民用畜、店铺用畜不下百头,每日非草千斤不可。城内存草不及万斤。

二,农历4月10日至5月上旬,城内已缺粮,每次出城,除屠杀后桥二十余人外,每次皆以抢粮为主,已顾不来作战。

三,6、7、8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四,东距清涧近百里,徒手一日到的人,没有几人能做到。北距老君殿110里,比东面山多沟多路难走。南到延安180里,两天要受忙。西距靖边300多里,根本无望。

五,未经吴家坪战斗,人民听说轻机枪一装是25粒子弹,一粒子弹打在人身,同一伤处至少是三粒子弹接连来。迫击炮打五里远,炮弹炸开有二三丈方圆的面积内的人畜要受伤。人们对其威吓作用的纸老虎,尚未戳破。人人听到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反共“剿共”装模作样,不得不怕。赶到玉家湾祝捷大会之后,石窑中会谈之后,把女俘被我们放回去之后,二百多战俘放入瓦窑堡,二三百战俘放入清涧绥德之后,我们的指挥部驻在湫沟台和夜间到城下讲话、用砖头敲城门之后,城内的居民,虽在其淫威下,不得不表面服从,背后纷纷议论反对之策;士兵夜间带全副武装从城上逃出,向我红军投诚;城内居民也分析到,敌人只有一条路——饿死城内,一条路——逃走;郊区人民,不分男女老小,一心要赶走、挤走城内之敌。

我们有很多人,硬是闭着眼睛,昧着良心,不愿意分析、研究这些敌我优劣条件。

我们坚持“兵无粮而溃乱”的道理,吸收列宁争取白军停止参加世界大战的经验。我们没有无线电广播台,我们有山头,夜间在山头,在城下,可以喊话。敌人不听,我们四面包围,封锁粮柴水,炭、菜、瓜、果,一粒一颗不许入城。我们号召城内居民出城就食。

我们的左稚病患者,在这种关头还要分土地。敌人调来空军送信、物资、弹药,低飞扫射。蒋介石第一次开头使用飞机。我们有听到飞机声,吓到战战兢兢站不起来的干部。但我们指挥部在强敌顽敌面前,不是哭泣或战慄,而是一方面使其飞机之效力不仅失去,而且要使人民和敌人皆觉得,即使飞机也挽救不了其必然败走之局势,一方面分析敌人使用飞机失效后必须逃走,我们加紧向敌围困,加强自己力量,日夜不息,誓必困死困逃敌人。

我们的左稚教条分子,企图在日夜双方对战和敌人弹如雨下的情况下,还痴行分土地于郊区。由于郊区土地情况复杂,有很多贫农雇农身在城内,只分土地,徒给围城的万余农民引起内部纠纷,而且分化与转移革命人民斗争目标,极为不利。我们提出暂时停止和不分土地,先消灭城内反革命军事力量,解放城市之后,再行分配土地。

在土地革命浪潮中,停止或缓分土地,是一创举,也是团结一切力量,搞坍敌人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一策略,后来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无不证明其正确与必要。

敌人抢粮,不只军队抢,城市居民一同抢,而且抢粮之后,把粮食秸杆皆放在各户门口,却又恫吓居民:“城外的人都成了红军。你们也抢割了红军的粮,红军进城必然杀你们!”这种反动欺骗很起作用,但经我们向群众揭破后,群众又相信我们。

敌人为了死守,待晋军过河增援,每夜在城上用士兵夹杂居民守城。以后发现居民腰缠绳布,借口防夜寒,实欲缒城而下,或将红军缒上城去,立即不要居民共同守夜。为防红军攻城,在城下每夜用数千斤炭垒两堆炭火,着至天明,使百步外用人可见。为防红军攻城,城头上每一二十步挂一灯笼,夜夜城上灯如星列,使人无法爬城。

我们在山头上俯视城内,侦察清楚敌人联络飞机的信符。我们在敌机到来之际,也仿敌人布置信符。敌机突然遇此,只好将投掷信件物资分向城内外皆掷。从此,敌机也为我们服务。敌士兵借此更纷纷议论,纷纷夜间全副武装向我军投诚。尤其我方秘密将敌人用武器弹药换女人,我们打在他们身上的子弹,正是他们官长自私自利的恶果,传给士兵。雇佣兵中,得此秘密实情,人人愿早逃散。

敌人虽然坚守死守,我们却使敌人没炭烧,没柴烧,没水喝,没粮吃,没果吃。敌人每晚要消耗数百发子弹,向城下城外射击,每天受到我们日新月异的袭击。

有些糊涂虫,以为我军解放瓦窑堡是唾手而得。敌人饿到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抢吃生南瓜生玉米棒才逃。饿到居民中的豪绅地主都快要饿死,遣子逃出城外向红军投城。敌人守到把近百支武器和士兵开了小差,我们在民团、士兵中由坐牢带镣的赵仰轨、井助国活动好二十余人枪才逃。我方的指挥员苦思焦虑,日夜劳瘁到二十多岁的青年,头发斑白,二三十日夜不得休息,忘疲忘饥。我方的战士,劳累到在战场打瞌睡打盹,被敌人流弹打死数人。而且,敌人在逃前,胁迫居民同逃,抢劫居民财物衣服,甚至把城内敌86师家眷的银钱都抢骗而去。

敌人在逃时,一出城即以机枪扫射开道,一直打枪四小时。敌逃出二十里后,恐遭伏击拟缴械逃人,因我部队未曾追及,才悄悄逃去。敌人逃亡途中,为我缴械百余,为农民赤卫军沿途缴械百余,武器损失五分之一,才达其目的地。

敌人夜逃,我半夜入城。敌机在上午八九时即来轰炸,掷二百磅炸弹四枚,给我指挥部及革命委员会门前即丢下一枚,赵仰轨烈士住宅前丢下一枚。为蒋介石第一次使用飞机轰炸之开始。1927年至1935年农历9月初6之前,8月之前,根本对西北既未使用飞机,更未轰炸过。

我军入城,居民皆以自己的早饭糠窝头来犒劳红军。全城找了一天,找得不到7斗谷子。居民家家断炊,人人面黄肌瘦。我方立即动员四乡农民运粮入城,才接济了革命机关入城无粮之厄。

在敌人烧杀抢掠乡村的时候,教条主义的人们,只顾开夸夸其谈的空谈如何逃避敌人的袭击会议,而什么也不顾。我在此时提出,组织被烧杀乡村、被抢掠乡村的青年壮年,顽强抵抗敌人的烧杀抢掠。我们动员人民,不分老幼男女,对敌人实行坚壁清野,使敌人到来,只能遇到空舍无物,无可抢、无可烧、无可杀。政府救济被敌人烧杀抢掠了的各个村,各个户,对贫苦农民救济,对受敌人抢劫烧杀了的富农、地主也救济,因为敌人屠杀抢劫了他们,革命党政民要救济他们。而且发动人民生产互助,互助衣物粮食。把敌人的烧杀抢劫行为,传知各县各乡各村,要户户人人参加防卫被烧杀抢劫和救济被灾难村户。

发动人民普遍的救灾和自卫斗争后,所有的青年壮年、妇女儿童,都参加了这一自卫斗争,人人踊跃,家家动员,村村自卫,乡乡动员,织织成人民的天罗地网。敌人稍一出动,立即有数百数千数万人民上了山头,摇动红旗,喧天震地,配合游击队、赤卫军稀稀疏疏的枪声,包围敌人,劝告敌人,反围剿敌人。

敌人并非当日决定、当夜逃走的,也不是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马攻城才逃走的。在城内没粮已多时,敌人以三千人的军民(保甲)出城抢粮十多次。每次失败之后,还因为不缺炭烧而坚守。我们把城附近所有炭工都织织和联络好,由我们的武装,把炭工,从窑头(技师)到炭工、把工,全部接入苏区,炭厂根本无人挖煤了。敌人还不死心,又把城内二三十年已不下炭井的窑头和炭工们找出来,用武装掩护炭工下井,入城顽守。我们又用武装埋伏在炭井道上,把给敌人做工的窑头和炭工,打死三人,接出数人,城内再无人能到敢到炭井去了。敌人又用烧柴烧草,吃水还不困难(城下就是河),还不愿逃走。我们又组织神枪手,射击城内挑水军民和喝水骡马,把水桶打碎,把骡马射死,把担水军民的裤裆给射穿。敌人在空军无效,水喝不上,炭没有了,粮没有了,人民已有饿死者(我的祖父、侄子首先饿死,我家饿死人一月多之后),有逃出城求活者,军队无法征收、买抢才行逃奔的。

城外,革命根据地,二毛钱一斗小米,四毛钱一斗小麦,六毛钱一斗(堆量,九十多斤)盐。而城内,敌人占领区,四元一斗小米,有人出钱,无人卖粮;小麦根本没有。一元钱一平合盐(一斗的一百五十分之一),有人出钱,没人卖。腌过菜的咸菜汤,在过去是被人倒弃掉的,在此时成为做豆腐代卤水的代用品,成了人们最重要的调味品。我军解放该城入城后,家家户户的咸菜汤,都被敌军刮光了。

我方的围攻,不只经过三次请缨才允许,而且还经过许多曲折。两次农民的自发围城失败,被敌军屠杀了20多人。我们整编来的某游击队队长,敌人不出城时,向郊区人民作威作福,向老百姓要吃白面羊肉,敌人枪声一响,他先远逃无踪。为了坚持围困,我们撤换了这样的不称职、胆小、爱吃不勇敢的指挥员,教育了部队,教育了人民。

我初开始不到150人,不到60支充数的枪。在建立警卫团后,不到一月,部队三个连不只足额,而且是快200人的大连。

初配合围城的赤卫军,偶尔来一个小队,不到30人,逐步锻炼到每七八天集合一次,集合约万人,满山遍野都是,使敌人在城上看到,他们真正是身处四面楚歌之境。我们要赤卫军不误生产,正是六七八月,锄耘不敢稍误之时。我们保卫和帮助赤卫军锄苗,才使赤卫军和所有农民,一声号召,立即齐来,一来就是数千人。

我们数十面红绸旗插在四面山头山沟,敌人以为我们是疑兵,集中四五个连向我们进攻。我们用神枪手伏于要道,敌人一出城门,便被我们射倒四五人,还没有发现我们打枪的人在那里,便又退入城去。其实,我神枪手因人少,射中敌人后,恐敌搜剿,乘田中禾苗掩蔽,也早就溜走了。

敌人又采用不走城门、而从城墙上往下缒人。由于他们在城外修了外壕,外壕之外又有梅花窖,又有锥椿。所以,能往下缒人的城角,我们也知道在那里,也看到在那里。我们用神枪手把缒在城墙往下走的,射中了三二人,有些子弹打到城上。敌人放弃这种方式出城。

敌人以为我们是游击队,我们组织步枪,喊一二三四五,一二,一二三,射击声如轻机枪。敌人说红军主力不能攻坚,我们造榆木炮,用土铁炮轰坍土城墙的薄弱处和砖城墙的薄弱处。敌人说我们是佯攻,我们调木匠在造云梯。由于我们造云梯,劳死了赵明德,故意秘密扩大宣传,使敌人知道我们造云梯直造到劳死督造人员及匠工很多。

我黑夜瞄准敌人城上灯笼、碉楼灯光、炮楼灯光射击,迫使敌人将迫击炮运回去,判定敌人必然逃跑。敌人有许多迹象表明非逃跑不可了。

我们围攻的人很多,武器太少。为了借永坪红军干部学校放暑假后闲放的枪使用,经了许多唇舌的舌枪唇剑斗争。

8月15日中秋节,我红25军和西北红26、27军及义勇军全部会师,会址在永坪。但我们将宣言传单大量公开派人转给敌军官兵,敌人才判定是主力红军围困,益加动摇,还未决心逃走。

其实,敌人逃走的形迹,早在农历7月已表露出来,因有顽固分子主张,不久秋粮可收,赶8月上旬,可以抢割秋田,支持到晋军过河。由于延长、靖边解放,由于过河晋军也被在绥德南区和吴堡一带被我消灭,敌人内部争执又剧烈了。敌人又得到陇海路大批援军赶到,不久由关中北上,故又坚守不退。

我们知道城内粮草早完,争取居民出城,争取民团出城,争取士兵出城。城内逃出之游民,一律救济安置。为了封锁粮食入城,我们曾将偷贩粮食入城私卖的人,杀掉几个,给每道川、每个入城大路上杀下一个,使任何人不敢给城内送一粒粮食。

我们初向城下喊话,敌人用机枪扫射,讲到敌改扫射为咒骂,又讲到改咒骂为质问我们。敌士兵向我们:“抗日为何不去东北?”我们答以要没有挡路,山西、河北军阀挡路。敌人官兵说,他们曾在山海关附近雷庄抗日,为什么红军要打他们?我们说,你们在前线抗日,蒋介石派何应钦把河北省政府从天津迁到保定,同日本人订《何梅协订》,出卖了你们,要你们来打红军,准备卖完华北又卖西北。现在的华北特殊化,华北政整会,北平军分会,正忙这一勾当。双方从战士互问互答,演至敌人营长叶俊峰出面答辩。

农历4月上旬,瓦窑堡的外城城墙还有未修成的缺口。四个半月工夫,从4月上旬至8月未,敌人把外城近五里的土墙修好,二三百步的砖墙修起,城外又修了绕城六七里的八尺宽、九尺深的外壕,壕外又修了二三万个梅花窖,每窖五尺深一丈直径,内钉木锥、枣刺荆棘,五窖为一组,窖口相连,窖边全是刀刃形,麻雀和猫都站不住,落到窖口即跌入窖内,跌入窖内即跌在木锥或枣刺或荆棘上,休想出窖。窖距城上不过三五丈远,窖内一有动静,城上轻机枪扫射,手掷弹雨下。为了死守瓦窑堡,在东面把墩儿山、文昌庙修成两个与城互为犄角的寨子,上驻两连多人。把东郊的两个重要村子完全辖住,使我方不得接近。又在外城的北西南三面,各筑炮楼,各置迫击炮两门,轮番射击。距城三五里处,即无法接近。但我们黑夜爬到城下,爬到城门洞内活动,使敌无可奈何。马奇诺防线虽闻名世界,但以人口与武器为比例,不及瓦窑堡周密。

我们用传单包裹桃、梨、西瓜、果子,送给敌官兵。他们为吃,我们为送传单,很起作用。我们送瓜果按他们官兵人数,人各一份。敌军官及特务政训人员,没收,不给兵吃。我们喊话揭破。敌下级官兵议论说:“要逃,早逃。红军把我们官兵多少人都弄清楚了,给瓜果的份数,分毫不差。再过几天,连名册也被红军弄去,将来一个也逃不掉了!”

我们指挥部的人员和部队,每晚绕城一周,四面夜袭和喊话。我们在城外,依山依沟,修了八十里的围城交通沟,沟内可以人直着身子走,放在城上看不见,可以走骡驮子,可以坐下、睡下休息。我们设递步哨,每一里设一站。距永坪五十里,设五十个哨站,每站二人。若有消息,一人跑一里向前传,一人守候。从围城指挥部向永坪传消息,只要一个多小时。我们用举火挥旗、鸡毛信、枪声、歌声作四方部队联络、进退调动信符。我们没有无线电和电话,但我们的通信联络的快速,并不亚于有科学工具。

我们用老人、妇女、儿童担任可任之工作,毫不浪费人力或耽误生产。我们在山头上,红旗下,唱歌,喊口号,识字,进行扫除文盲活动,或研究敌我攻守策略或进退路径。

我们多时数千或万人,少时兵数十百人。各在自家中吃了饭来,散开回家吃饭。数十百名离家太远的人,不论指挥员或战士,各在亲友家吃饭。郊区人民,天天送粮菜肉瓜果来慰问部队。既没有粮食制度,又没有菜金,真正做到了人人把生命和一切交给了革命。给投诚士兵们的奖金,都是人民捐助的。葬埋阵亡战士,抚恤伤残战士,也是当地人民捐助的。我们既未打土豪,又未分田地,省苏维埃也好,县苏维埃也好,没有给我们开支过一文钱或一粒粮。

区和乡因都参战,所以在瓦窑堡城下,分不清谁是战士,谁是人民,谁是区乡工作干部或人员,人人见事勇为,当仁不让。只是部队打红绸旗,至少两三人一枪或一件武器。赤卫军打红布旗,人人手持长矛、大刀。部队集中为主,攻敌为主。赤卫军配合,助威。妇女儿童得到消息就争先恐后做去了,用不着或不等到分派或使用谁或呼唤谁。所以,不只主力部队,连赤卫军,也除了袭击敌人、围攻敌人之外,无事可做。一切内务、外勤,老年人、儿童、妇女争着做了。在敌人出城逃走,我方追击人员,有跑追累死道路者,有跑的太猛太急吐血者,有收枪太多致压伤跌伤者。

总计,从六月开始围城,到九月五日晚十时,敌军逃走,快一百天,我方死于双方战斗者二十多人,死于敌人的流弹飞矢者七八人,因送信、造云梯、修工事劳死者四五人。受伤者,轻重不等十余人。四月至六月自发攻城,退走迟724109512952edd63feed1fe3f6e04dd3662b2009f587f6e75acdbfb76577fe0慢,被敌屠杀之人民四五十人。

这一苦战苦斗中,把百多人的游击队,扩充为一个健强的警卫团;把一个省保卫队小队不到二十人,扩充为百余近二百人的一队;把一个省保卫队的短枪班,自始至终未伤亡一人;给红四团补充了近一个连的战士(不及一周,若该团不要闻敌人枪声逃走,执行指挥部布置时,敌可全被我消灭,则该团的扩充人员会大有可观);把界石堡至张家峁四十里内、秀延河两岸村庄的赤卫军,锻炼下二三千人,敢徒手或用收秋农具,缴逃敌之枪,得捷克式步枪百余支,使东逃敌人,没有一人能逃至折家坪者。界石堡往东赤卫军说:“我们已准备好了活捉敌人,敌人没来一人!“

在敌逃前半月,我已判定敌人只能向东和向东北逃。向东距清涧90里,最近,敌有无线电台联络,清涧还可接30里,到折家坪附近接。但,一条大川,毫无掩蔽。敌人曾在年初把丹头村屠杀了数十人。4月,我又在吴家坪至丹头一带消灭敌人三个营。敌军,尤其俘虏们,若经此地,无不心胆碎裂。而且,清涧和瓦窑堡驻敌,从4月至8月,双方把清涧北门外刘家湾往西至瓦窑堡城下的沿途村庄都抢掠烧杀过,人民恨之入骨,窑洞皆无门窗,或被烧成黑洞,走路经过,人皆见之心惊。敌人知这路人多,我方兵力、人力所在之地带,非有极大牺牲,很难奔赴。而且,女俘们身经这一带地区,皆成惊弓之鸟。少数向东逃,迷惑我们,是必然。敌向东北,早则一出城入冯家屯沟,迟则到吴家寨入沟向北。路虽不好走,人烟稀少,岔路很多。敌可分成数股,可望一、二股可以脱险,逃至老君殿。

因此,我指挥部在9月1日,要秀延县保卫队,不要在东边杨家园一带活动,应去跟随秀延县委、县苏维埃,在北边通南沟岔,通老君殿的路上,守候。敌若到来,配合赤卫军牵扯住,我主力一到,即可全歼。而该队长不服从布置,仍在东边。敌逃之夜,他们却躲到僻村,致长短二十多支武力,所起作用,不及赤卫军刀矛和徒手。仅仅在9月6日上午,拾得一些敌人零碎丢下的东西。

9月5日下午,我指挥部部署,要红4团驻祁家湾、冯家屯,晚照常少数人去袭击,防敌出城入冯家屯沟,早则可于村中放枪,逼敌向东逃。敌走东路,最于我有利。枪声响后,警卫团可从敌人背后开枪赶来。敌若前后受攻,非向东路逃奔不可。迟则敌入冯家屯沟,红4团尾追,警卫团继来,北西南三面赤卫军赶来,我方人熟路熟,敌人必可被全俘于玉家湾或南沟岔。

谁知,敌人一出城,盲目放枪,红4团闻声却上山,一直向赵家河、杨家沟逃了,既不给指挥部联络,又不给城北城西的省保卫队和警卫团通知。结果,敌人一直向东跑到吴家寨,分两路逃。一路约两个连,向清涧逃,被我全俘。一路为主力,八个多连及胁迫的人民二千多,向北,往老君殿跑。沿途的玉米棒、南瓜,均被敌人抢吃生吃光。

天明,敌人才逃了四十多五十里,已人疲马乏,走不动了,在山沟找不到水,找不到吃的,见了村庄不敢进去。沿途农民猝遇此事,多为三五户人家的村子,男女老幼只顾逃避,不知敌人多少,只见敌人人多枪多。大胆点的农民,在山上向敌人喊:“交枪不打!”敌人向农民喊:“下山来拿!”农民向敌人喊:“送上山来!”一方不敢上山,一方不敢下山。敌人才从容逃走。

红4团或秀延保卫队,若有一部分执行命令,敌即全部被俘。

由于初围攻城时,对见敌而逃的队长撤换了,所以,这次闻敌枪声而逃的红4团和秀延保卫队,数日藏避,未敢露面。见到听到赤手空拳的赤卫军收枪百余支,警卫团和其他部队收枪百余支,更是羞愧难受。

教条和宗派主义的做法,要给这两个闻敌而逃的大小部队处分。我当时未采纳这类意见,念其在围困敌人时,日夜疲劳,干部战士皆颇幼稚而恕之。

因此,解放瓦窑堡,不只是敌我之间旷古未有的斗争,而且是敌人对我们用尽心思和力量方法的最顽强斗争。敌人内部也有许多分化斗争,我们革命阵营内部也有许多纠纷和不同意见的斗争。尤其是灵活、具体地运用马列主义科学精神的对敌分析战胜敌人的史无前例。是城内一万多居民几乎饿死,城外三万多军民三个月不分日夜,严密围困,上下一心,牺牲了数十条人命,实行了统一领导,轮番出动,军民一致,改变分土地策略,集中一切力量,争取战争胜利,战场牺牲生命和劳瘁牺牲生命而换得的。既非上帝赐予我们胜利,又非我们交好运敌人交恶运而能解放瓦窑堡的。如果一直听任农民自发围城,则再有一次后桥惨案,只有敌人能胜利,革命的胜利是无可希望的。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请缨,是无人敢去进行这一残酷斗争的,尤其在兔儿河主力部队决定不能解放之后。核心组织——革命委员会和指挥部,事权统一,军民一心一力,重大牺牲的代价,才使敌人在惨苦斗争失败后,不得不逃。

没有狱中赵仰轨、井助国瓦解敌人的配合,敌人虽逃,我们也不得那样快进城。狱中的阎遂则,因无群众保护,在敌人逃走时被敌人杀掉了。如果赵仰轨、井助国没有起义民团团丁和士兵保护,没有赵井两人亲戚配合起义人员“劫狱”,赵井与阎遂则将同命运。而敌人在逃走时再像安定县,利用一二游民或埋伏三五种潜伏分子,则瓦窑堡也非遭受安定县城及延川县城的命运不可。

居心不良和不纯的分子们,总是不愿将解放瓦窑堡的真实情况使人知晓,总想永远瞒尽天下人之耳目。解放瓦窑堡是马列主义在中国的艺术品之一,是马列主义具体运用解决中国问题的范倒之一,也是马列主义在中国从播种到开花结果的结晶之一。

八、瓦窑堡的解放和

初解放之状态

敌人在死守无粮,孤立待援,飞机无效,无线电联络难解决面临实际困难问题后,不得不决心逃奔突围。

早在7月下旬,敌人内部主逃分子和主死守分子争执不决时,已准备一些逃跑突围布置,被我方一一知晓,一一粉碎。在农历九月初一起,敌连续胁迫城市居民同他们的士兵,以三四千人的队伍,天天出城抢割秋田,把背回抢进城的庄稼,给各户居民门前放下,任人畜吃用,不似过去,一进城收集或分配。连着这样干了三日,4日休息一日。

5日下午,开始欺骗和强迫居民同他们一齐逃奔,逐户催促。六时后,士兵开始搜抢准备随他们逃亡的商人腰包,抢去居民中受骗准备好银洋带在身边逃奔的人。八时在狱中进行屠杀。赵仰轨、井助国等在敌人慌乱之际,已被家属亲友及所活动好的武装“劫狱”,出了囚所,隐藏在山沟里。而阎遂则因家族无人,亲戚无人去,致为敌所杀。敌发觉有人“劫狱”,立即转身去“剿”赵仰轨的家。赵家老幼妇女,在“劫狱”人员通知和保护下,或躲到邻友厕所,或藏到邻友猪圈牲畜圈中,无一人在家。而知道了敌人逃走突围的居民们,却扶老携幼,三千多人,拥到赵家的窑内,院内、巷内,完全塞满了妇女小孩和所携带的衣物包袱。居民怕敌人出城,红军入城,在家受危害,把赵家当做避难逃难之所。因此,在第一批搜查赵家的敌人走后,以后每批敌人到来,连巷也进不去,院也不得到。群众一致说:“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有的人故意哄敌人:“老的自尽了,小的扔出城了!”敌人无法找查,只得作逃走打算而不再找查了。

敌人逃走前,在城内翻箱倒柜,翻腾了四个多钟头。一些原来准备随敌军逃走的富商、小地主、豪绅、富农,在被劫之后,大加后悔溜下不走,觉得自己的几个路费,尚未出城已被敌军劫去,逃出将何以为生?到晚间九十时,城内最混乱时,一些倾向我们的老百姓,已越城跑出,找我们送消息。由于不知我们指挥部在哪里,辗转传递到我已入城,才又跑回城内,向我们报告敌情。

由于敌人一出城就乱放枪,枪声极为剧烈。城内起义人员,以为敌与我方在城外作战,或湫沟台作战,人数太少,恐不敌,原拟由南城跳城出外,找到我城南部队,再行追敌。旋由居民被劫户,向赵仰轨报告,敌已全部出了东门,不见敌有返回模样。于是,赵仰轨和井助国率领起义人员,他俩个每人先弄到一支枪,立即将东门关闭,东城楼占领,动员其他人把守北门、西门、南门,防敌返回。同时,派人向北面、西面、南面,给红军送信,要求入城。

敌在十时后枪声极为凶恶,红4团逃走。我在八时左右,因二十多日夜未睡,虱咬受不了,以为红4团在,脱衣捉虱,不料睡着,敌人像放爆竹一样的枪声,还未将我惊醒。我的父亲赵树德被敌人枪声惊动,从前村爬行到我窑内,把我连拉带摇带叫,多时才将我叫醒。全村逃的一无所有。我才穿好衣服,找到我的一切文件用品,带在身旁。两人出了院子,走入一条死沟,四面万丈红崖,无路可通,只好从崖上向上爬。微雨之后,红胶泥崖,爬五六尺掉一二丈,七八次爬上掉下。遇到一丛荆棘,顾不来刺手不刺手,一攀而上。我上去了,吊上父亲。后边一群老百姓老小男女,听到我父子声音,立即要我援助他们。我振奋疲极精神,一气拉上峰十几个。听到对面成功寺一带有男女小孩哭啼,枪声一直向东,响个不绝。城上灯笼半明半灭,城下炭火堆也半明半灭,不像往日那样整齐明亮。我父亲向对面冒喊一声问:“什么人黑天半夜哭?”对面开声就喊:“赵大叔,白军跑了!快告诉赵通儒!”我即回答:“知道了!你们往回走!”由此决定敌人逃了。但敌人逃光了没?城内为何还像有人守城?我集合身边,得12人,持农具10件,两件不管用武器。我带一个手枪,只有一粒管用子弹。向四面派一些小孩妇女传话:一,带武器的人,一律向东,追捉敌人。二,老年人入城找我,分配工作。三,我给警卫团、省保卫队、保卫队短枪班写了书面命令,追捉敌人。

我同十二三名赤卫军同行,走至城下,喊问:“城上什么人?”仰轨和井助国同声回叫:“大哥!是我们!”我问有多少武装?他俩答二十多支。我说:“开门!出城来接受点编!”他俩带人出城,二十多人枪立即过来。我们收到几支枪,要他们带人及沿途号召人去追敌人,追到上午十时后停止追,回途中将逃出城的人一律动员回城。

我们入城,才十一时多。北边、西边、南边的各部队入城,我又面示立即向东追敌,至吴家寨,应研究、判断敌人一路逃或两路逃,自已应分路追。天越亮,我方人越多。敌人决不会一路逃,分路处在吴家寨,别处不能。敌人主力向老君殿可能大,因那里每四五十里有寨子,可休息。

主力部队和赤卫军一批一批,我布置了七八批,约五千多人向东追去了。追敌之人皆已忙了一日夜,我又动员城内居民给追敌人之人送饭。居民们同声反映,早已断粮,他们只吃糠窝头。我说:“糠窝头!赶快送!”城外忙追捉敌人,声振山岳;城内忙于造军粮,家家炉火通红,烟囱冒烟。

有些自发的没收人员,乘空入城了,要乱没收,乱放火。经我一一说服六批。我说:“到手的馒头,跑不了!城市问题比乡村复杂。不要像安定县和延川县。敌人虽走,还要来,敌人飞机赶天亮就会来。敌人要集中兵力,还可来抢城堡!城市搞好影响别处!”又动员人民拆城墙。

午夜过去,给永坪党政军机关送去书面信,请各机关团体一律进城。二三时把拆城的消息口头传出去,四时起,已有人动手拆城。谁到那儿,谁拆那儿,有人拆就一同拆,没人拆就自己拆。既不用组长队长领导或指挥,也不向谁请示或询问。见炮楼碉楼,拆的更快。真是老幼男女一齐动手。郊区及四乡农民痛恨城墙,于此可见。敌人修了几年几月的城墙、寨子、外壕、梅花窖,一共不到四个小时,拆光填平了!

上午七时,太阳刚出来,有人向我说,老百姓窑洞上的城墙,已拆到快把窑洞也拆掉了。我立即传出一个口信:“没窑洞的,拆到人能上下出入;有窑洞的,不伤窑洞即止。不可多拆!”动手拆城的人,既未开训练班,又未开会讨论、布置。前后两句话,一句叫拆,一句叫适可而止。三万多人,比训练过的还齐一,说拆即拆,说止即止。这使人记起古人说:“日则人相识,夜则声相闻,同声同气”的道理,一点也不假。

上午九时,敌机来了,先以机枪扫射,继掷四弹。人,多在拆城,灰尘蔽天。经我传出:“隐藏勿露!”敌机虽然蛮横,首次扫射和轰炸,我们却幸无伤亡,人民的同心合力,比过去书上说的强十百倍。1924年至此,十年锻炼,可慰世人。

农历9月初6日下午四时后,敌机轰炸过了,永坪的党政军机关,接到通知,中央代表团,西北工作委员会,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党与团陕北特委,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一一入城。7日成立中共瓦窑堡市委、市苏维埃政府,两革命委员会和围城指挥部立即移交结束。

初6日上下午,四乡外挡回的出城市民七八千人,一一由革命委员会和指挥部审查,把良好市民仍令回家;给敌人当过走狗或仗敌人势力欺压人民者,立即拘留;未弄清者尚有近千人,集中,分男女住在数所店内,移交市府成立后之保卫局慎重处理。

这个城市解放前之释放女俘,是西北首次创举。城内外甚至和狱中被囚人员配合,是全国不多见闻的创举。制止乱杀乱捕乱没收的过左盲动作法。分土地,分用具,分窑洞,在今天看来有些还左,在当时是满足了郊区、四乡、城内基本群众的要求和愿望。给外籍人员、革命军人、外来户,都分了东西和窑洞或土地,团结了一切人。肃反政策也比过去纠正了一些过左作风。

最振奋人心的是党政军的训练班、干校、报刊,迅速扩大和增加。过去,党内出《斗争》无法按时出刊,是党内绝密文件。此时,出版三日刊之《苏继埃》、《红旗》、《共产党》为政、军、党之公开机关报。苏维埃训练班、党员训练班、红军初级干部学校,由十几二十多人,成为百八十人的训练班。红军干校永坪为二百人,此时为五六百人。办公有了窑洞,桌椅。不用日夜不在一村或数十人挤在一窑一院。开会不是几百人了,而是两万三万人的群众大会。群众一来往,立即传遍四五个县。不再是敌人追党政人员东逃西奔,而是四方效尤,各地地方党政人员发动游击队赤卫军去围困袭击敌人。干部一批来一批走。扩红的新战士风起云涌,一批跟一批去补充部队。共产党不再是乡下耳语或低声谈叙,而是数千数万人面前高声大叫的公开、合法、执政、领导一切、支配一切的政党了。

中国共产党从1924年到1935年春,11年中,在陕北是完全极端的秘密党。1933年、1934年,虽然游击战争日甚一日,由于敌人大规模军事“围剿”,许多县城市镇的党的县委、区委和党员,遭受惨苦摧残。在红军中的党也是极秘密的。游击区,乡村中,更因区域流动变化很大,也是绝对秘密的。1935年农历4月7日战役,玉家湾祝捷大会之后,党的特委、县委、区委在根据地,在苏维埃政权和革命委员会统治地区,党,才成为公开设机关,任何人可以公开找,讨论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唯一合法的和执政的党,而且是“党权高于一切!”再不是不敢见人、怕人找见的秘密组织了。党的区委县委和区县政权同起同落,领导一切政府和人民团体,进行反“围剿”战争。党才开始公开以党的各级机构名义,号召一切,布置一切根据地的“赤化”工作和革命战争时期的各种建设工作,而不用某些个人名义或代名词假名号了。党领导军政民,军政民服从党的领导与指挥才公然明朗化了。解放瓦窑堡后,党政军民的各级机构,才更趋健全和充实了。工作制度,集体生活,民主作风,也在逐渐更进一步发展改变和形成中。

敌人并不甘心于从瓦窑堡逃走。继9月6日上午的飞机轰炸后,从9月10日之后,每隔三五日,不是用一架飞机,而是用至少3架飞机来低飞、扫射、侦察和轰炸的。低飞到距地面不及十丈高。蒋介石这样的狂射滥炸,还没有教育醒来我们一些主观主义、宗派主义、教条主义的分子。到中央到达瓦窑堡,敌机每来是12架,低飞到距地面一丈多高。

9月7日到8日的统计:敌共有迫击炮7门,我们收缴到5门,都是从出城三四十里处抬回来的。步枪近300支,短枪不及10支,手掷弹二千多,子弹万余发。俘虏200多人。掩埋双方死亡及居民死亡和儿童死亡共20多具。驮骡数头。被敌人胁迫出城的数千人民,经过敌我双方实际行动的教育和锻炼,其觉悟完全可以赶上农村坚持数年战争的老区赤色人民。

从1924年到1927年,陕北每年给北方局送二三百元经费。李大钊牺牲后,关系也断了三年,陕北党也自顾不暇。1930年,陕北特委决定要我到北京找北方局时,连一文钱的路费也拿不出。赶我将双方关系恢复后,北方局派人到陕北,只能给一个人的往返路费。陕北党派人到北方局,只能给一去的路费,回来路费还得北方局给。1932年,鲁学增夫妇给陕北和北方局任联络,才由陕北每次给北方局送三五百元,很少千元一次的。北方局自1931年起,据我知道,常因缺钱,没路费,没有搬房子费,往往出乱子,遭受敌人破坏,损失干部和地方党或自己的秘密机关。1935年农历3月29日,我冒险入城,主要是为给北方局赶限期兑钱,几致牺牲生命。

瓦窑堡解放后,我们将打土豪所得的“珍珠”、“白狐裘”、银洋,能在京津抵银元用的贵重物品和现洋,一次就派人送去近万元,给北方局作发动抗日救亡运动经费,营救与援助狱中病中党的一些好干部,派干部到各地区及陕北的经费。钱虽不多,是有党以来给北方局最多经费的开始。

1927年9月,清涧起义部队到宜川后,起义部队的领导党和军事指挥机构,派史唯然同志给陕西省委送了一笔巨款。将史留在省军委工作后,党的秘密机关,常常因为经费困难,好多工作不能展开。1930年冬,谢子长同志到北方局参加清算盲动路线,1931年返回西北时,我们讨论到一些具体问题,也曾一再提到,游击队、革命军队在战争得手后,有了财政,经常不断以大量经费接济高级领导机关,而秘密党则供给干部,供给政治消息,斗争策略,互相配合。谢在当时和1932、1933年也屡受路费之困厄,尝以力不从心为憾。从1935年瓦窑堡解放,我们不只有信心,而且有实际力量,实现这一多年未能实现之愿望,而使华北、东北不绝如缕的秘密党和西北根据地,密切联结起来,使东北、华北的抗日运动和西北的红军要救抗日的战争,互相连结起来,给后来全国动员,开下了道路。

由于陕北地僻民穷,财力有限,根据地党在军政党民用性命参加反“围剿”战争中微薄的收入,首先要供应迅速扩大了的上万名多的军队供应。在千方百计节挪出这样巨额经费,支援北方局,也是当时煞费苦心的,也是经过不少说服才能办到的。比今日往出拿千亿万亿难的多。

在请缨解放瓦窑堡时,原请缨是先解放瓦窑堡,接着包围清涧,把清涧解放之后袭击绥德,控制“一步墕”以南,把敌人困在绥德城及其北,以便我军迂回运动。

在瓦窑堡敌军逃后,敌人以为我围城部队是红25军协同西北红26军等部队,所以,清涧敌人异常慌恐。由于敌向清涧逃亡两连,为我追俘,更使清涧驻敌,以为我大军兵临城下,歼灭他们,也是昼夜忙乱,绑起驮子,准备突围,向绥德撤退。苦于路途太远,沿路乐堂堡、石嘴驿、田庄没有援应,又恐撤退途中,为我追歼。

我在7日下午提出,移围城之兵,前往围困清涧。因为当时正是爬子山上,敌人尚无驻兵和工事,石台寺和刘家湾也无工事和驻兵。我若移兵前往,西面,从杨家园到清涧北门外的人民,二万多,可以全部动员起来参加;南边,从延川往北直至清涧南门外,也有二万多人;东南从黄河岸到城附近也有二万多。能有六七万人参加围困,其声势和力量要比围困瓦窑堡大的多。而且,我们可以立即占领爬子山,用步枪射城内,比瓦窑堡更方便的多。敌人逃走,只有向绥德,150里一条山沟,更易被我俘虏。当时,都不同意我再去弄险了,只得作罢。倘准许这一计划,虽不一定全如自己所料,也不至于像后来冬天,敌人已修好城周工事,庄稼收完,结果把路文昌同志牺牲到城附近。因为清涧人民听到看到瓦窑堡解放,回城农民借口城外红军夜袭,迟不收秋,秋田虽熟,人都盼红军来围城时掩护围困。清涧没炭,只要一没新粮入城,敌人非走不可,比瓦窑堡更易围困。当时乘胜扩大战果,敌人一逃,东征的后方必在清涧,进退不至那样匆忙。

到瓦窑堡逃敌平安到老君殿,又平安到了绥德,敌人已明知我主力不在,慌恐情绪已定,而且在田庄驻下敌人,乐堂堡寨子修成,石台寺、刘家湾、爬子山的碉堡一一修成,山野秋田收完,毫无隐蔽了,才以不到千人的部队去硬攻,完全违背自己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方针,不受敌人屠杀教训,是无道理。同一工作,人、时、地条件异而异。不做调查研究,不从具体优劣出发,小则徒劳,大则非受盲动之惨报不可。袭击延长成功,因敌只一个骑兵连。由此去袭击城墙工事不及延长四分之一的靖边,敌人虽较延长多,仍获胜利。这两役是对的。但,由此而生了骄傲情绪,忙于去攻横山,忽略了横山离榆太近,敌援易到。横山城虽破烂,但比靖边强固的多。而且,延长、靖边两役,只是单纯主力部队快速转移,乘敌无备。横山是榆米紧邻,敌人经营比延长和靖边认真的多。把这些敌方条件未曾计入,兵临城下时,又未发动群众去配合,结果,打横山是1935年上半年中最不好的一个例子。

由于胜仗多,所以人们没有去总结和研究得失主因。但敌人却由此也知道,我们的人员有不精慎分析敌情弱点,所以,就调动空军,修筑碉堡,编组保甲,来对付我们。军事干部,只顾军事,情有可原。政治上负责领导整个斗争的干部,不研究敌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方面的动向,不提出适时适当的对策,仍是盲动主义者或主观主义者。

认为敌人是对革命仁慈,或敌人听到我方那里胜利,未在瓦窑堡作顽固的守御,没有用尽计谋与思虑而逃,完全是胡说。敌人觉到我们既不乘胜进攻清涧,又不进攻绥德,敌人才把由瓦窑堡逃到老君殿,由老君殿逃入绥德南关的反动部队,在南关及二郎山工事修妥之后,把这支部队调驻田庄,赶修田庄到清涧沿途寨子和工事。

由于敌军84师逃亡,把86师家属的银钱给拿走,把家属丢下不少。我们又有一批排长至营长家属,作我们的女俘及儿童、老人俘虏。这又使我们有了向敌人进行抗日宣传和进行争取敌军对我暂时中立,进行瓦解和散布敌军间矛盾之具体材料。因为我们只将敌84师拿走86师家属财物之确息传出,他们一方向一方索取不得,已比什么也再好不过证明,我们共产党红军对他们比他们之间仁义的多。井岳秀之死,虽至今未明真实内幕,但当时榆林敌人各派系斗争尖锐,攻击井在陕北罪恶,也非无人。而井死亡时,正是我方由党中央周恩来总理主持我们谈判释放妇女儿童俘虏之时。

瓦窑堡之解放,对陕北和西北革命根据地而论,扩大了千百万倍不可估量之影响与作用。对全国而论,如无瓦窑堡在9月之解放,则长征到达陕北之中央,何地歇脚颇费商讨,则东征也,西征也,争取东北军及西北军合力抗日捉蒋,是否必然在1936年一年之内,不无问题。

中央1935年至1936年在瓦窑堡开办全国第一期红军大学,1937年二重政权时代开办抗日军政大学第二、三期的各大队,培养万余全国早期抗日军政干部,为今日解放军及全国党政军之主要干部。这是比1923年至1927年西安或黄埔,党培养的干部多得多和对革命贡献大得多的一次收获。

当然,瓦窑堡之解放,首先使错误肃反发生于9月下旬至10月上旬。这是始料不及之一意外插曲。这个插曲在当时并非非有不可。当时,宗派主义、教条主义,双方有一方少一点,完全可以不发生这种错误。因为,当时已有正确的同志,主张干部政策、工作方式、制度皆应实事求是,团结为主。对战俘皆用宽大,对罪犯皆用劳改(当时叫编生产)的政策,主张分清敌我,明辨是非。关键是双方皆对当时正确的同志隐瞒,只想自己包办一切,致正确的同志无从表示正确意见和方案。这一不幸事件,虽然损伤了许多干部,但未损失主要干部及中央到达早速,为不幸中之大幸。这一不幸,对东征和西征,影响不及西路军张国焘使数万大军失败之关系全局重大。

瓦窑堡之解放,成为蒋介石向西北进攻轰炸之标的,并不亚于瑞金。又谁料到12年后,1947年初,1935年瓦窑堡之解放与否,又成为胡宗南进犯延安前夕,当时陕北北线反共大本营榆林,对我中共及八路军被俘人员之最有力最关要言最动人心魄之劝降理由而终于无效。

宗派主义、教条主义、居心不良不纯的人们,总是不愿意提这个全国三十多年革命战争,双方拉锯次数最多最惨的小市镇。党在这个小市镇付出三十多年的心力人力,在某些人是看不见和看不起的。千百家人民的血泪,和好多家绝后,三四代性命的牺牲,周围数十百万人民的哭泣、伤怒、劳苦,也有些人是觉不着的。被胡宗南粉碎下的瓦砾堆,8年来,人民打扫干净了,代之而给人观感的是,人烟稠密,新的砖窑填满了往年的空隙和添补了所有废墟。人口倍于往昔,新窑倍于往昔,学校倍于往昔,代替了1935年底周恩来军委副主席所称赞的抗日、扩红、恋爱三大潮流。

为了纪念洒在城下的赤色战士和人民的血迹,把她的解放始未,概略记出。不久将来,铁路经此,煤矿开采,这个小小市镇的繁荣,将和全国繁荣同步前进。这个市镇对全国抗日、全国解放、全人类的和平事业的贡献,也必不只限于过去的区区而已。

小 序

三十年中,秘密生活,战争生活,流亡生活,敌人牢狱生活,疾病生活,互相交织,不容许把许多珍贵史料一一存至今日。利用病体渐愈,病榻之暇,把一些身经斗争,记出一点轮廓。有志研究史实或文艺创作者,由此搜集材料,不难有所收获。

从1924年起,早期的秘密共产党员军官李象九、李瑞成、王有才、谢子长都率部公开驻防过瓦窑堡,时间三四年之久,并未变更其政治、经济制度。1927年至1947年的20年间,革命和反革命双方争夺和出入此堡好多次。阎红彦、吴岱峰率部攻入城内,敌人坚守内城寨子,只好退去。刘志丹率部至城南二三十里之兔儿河,改变计划,未行进攻。地方区乡党政干部领导农民自发围困,遭敌大屠杀,未能解放。1935年以劣于敌人百千倍之力,解放此城。党中央和毛主席到达后,成为全世界反共分子欲毁灭之标的。毛主席和中央在七个月中,决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东征胜利往返,争取到张学良将军和东北军,争取到杨虎城将军和西北军,给西征胜利和“双一二”捉蒋布下了天罗地网。

是回忆纪实体,文字技巧很粗糙,只求事实真相,来不及讲求琢磨。当记事文看也可,做档案材料也可。原动机是为应征三十年建军征文。因为这样的作战方式和战争体裁,在古今中外战史上不多见及。

这就算序。因事或病或写或停,致费日月。

赵通儒

西安常宁宫高干休养院

1957年5月10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