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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

2013-12-29宋永安

作文周刊(中考版) 2013年37期

【不懈的追求】

汪曾祺的四绝

□葛红兵

汪曾祺是个新式文人,受过新式教育,脑子里有非常开通的社会情怀。另一方面,汪曾祺又是个老式文人,他的精神禀赋是老式的,比如他的人格理想,从他的《岁寒三友》等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渴望的是松、竹、梅式的传统人格,义气、高洁、含蓄。他的社会理想也近乎是儒家的,大淖边上那种田园、宁静、情景交融的生活,就是他的理想世界了。

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内心崇尚和谐美,人与人,人与自然,身与心,和谐的都是他爱的,而不和谐的,都是他回避的。他不避讳反映和看见那些不和谐的因子,但是,他总能在那些不和谐的因子里发掘和谐的要素,并且让那些要素充分发酵,形成更大的合力。《大淖纪事》就是这样的一部小说,有失措,有打击,但是作者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所以里面的难处都是可以克服的,而里面的“好处”却都是在不断生长着的。

所以,汪老的第一绝,就是他的文学。他在中国的文学田园里种上了一块苏北的小园子,这个小菜园看起来小,没有洪钟大吕,因为它不是大庙宇,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大草原的疾风暴雨。它是小的,和风细雨的。这块小小的园地,接续了苏北的血脉,接续了苏北人的人生理想和境遇追求。在20世纪中国风雨飘摇的大千世界和文学天地,这片小园子的价值不能低估,相反是怎么高估都不过分。

对汪老另外的三绝,我是从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见他一幅画开始认识的。那是在四川成都,一个做文学出版的朋友家里。一进门,就被墙上的画吸引了,过去细看,却是汪老的大作。我平时好写个字,画个画,自己弄不好,但是,对弄得好的是非常佩服的。汪老爷子那幅画很随意,一蔓瓜藤,一只老瓜,没有什么光鲜的地方,但是,怎么瞧怎么感觉那就是一景。画上有题诗,内容记不得了,只是从此,汪老的字和画、诗这三绝就落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觉得,在中国做文学,不会诗,不会画,不会字,那是称不得文人的。文人么,怎么能只会打电脑呢?随着文学让位给影视,文学越来越边缘。真正的文学精神,就不能只是为社会喊激进的口号,为杂事奔波,那有影视去做。现在,文学越来越成为一方小的世外桃源,这里可以安妥于人生情趣,这里可以安妥于不合时宜的生活理想,这里可以安妥于远离尘嚣的私人追求。如此这般,汪老,实在是走在我们这些人的前面很久的,他的追求,印证了一个时代的状况。

然而,这些又都不那么容易,我对汪曾祺的感情,最早来自王干。他是苏北人,是汪曾祺的老乡,很推崇汪曾祺的作品。那个时候,我还在“现代派”阶段,迷恋叙事的圈套什么的,并不太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小说。后来,我想写一部关于故乡的小说,试了两种法子,写了两个中篇《人有魂》《过年》,找了江北几乎所有的作家作品来读,包括当代的一些朋友的作品,比较好的,如《玉秧》《元红》等,佩服得紧,同时也越发佩服起汪曾祺来。那个魂——对乡村生活的魂灵的把握,对中国人的生命意志的把握,少有人能企及。我曾经用他的《岁寒三友》,一个很小的短篇做考题,来出研究生入学试卷,可惜,十几份答卷,只有一份是答到点子上的。一方面可见当代的大学文学教育,是个什么水平,多数是被那些术语和名词给吃成了傻子。读了中文系,反而是不会读小说的了。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汪曾祺的“掘见”,的确是需要用一份悟性和年龄来对待才成的。后来,我去了高邮等地,专门访访他老爷子的地界,开始慢慢地熟悉了他笔下的人物。

可惜,我生也晚,不及与汪老交游,好在现在研究汪老的不乏其人,比如苏北的《一汪情深》就很不错,而苏北小说界也代有才人出,毕飞宇、鲁羊、罗望子等都是非常出色的。苏北的文学不会没落,汪老的精气神就一直会流传下去。

(选自《华夏散文》2010年第8期)

阅读品悟

本文以汪曾祺先生的生活与工作经历为素材,比较全面而客观地反映了汪曾祺先生崇高的人生信念、曲折的人生际遇及伟大的人格。文章成功之处有二:一是兼具史实性和文学性的写法,充分发挥了认识人生、以史为鉴的基本功用;二是本文以写汪曾祺的人生经历为主,塑造人物的手法非常成功,文章中的各种描写,特别是细节描写充分彰显出了人物的性格和精神品质。

【深刻的感悟】

想念地坛(节选)

□史铁生

想念地坛,主要是想念它的安静。

坐在那园子里,坐在不管它的哪一个角落,任何地方,喧嚣都在远处。近旁只有荒藤老树,只有栖居了鸟儿的废殿颓檐、长满了野草的残墙断壁,暮鸦吵闹着归来,雨燕盘桓吟唱,风过檐铃,雨落空林,蜂飞蝶舞,草动虫鸣……四季的歌咏此起彼伏从不间断。地坛的安静并非无声。

有一天大雾弥漫,世界缩小到只剩了园中的一棵老树。有一天春光浩荡,草地上的野花铺铺展展开得让人心惊。有一天漫天飞雪,园中堆银砌玉,有如一座晶莹的迷宫。有一天大雨滂沱,忽而云开,太阳轰轰烈烈,满天满地都是它的威光。数不尽的那些日子里,那些年月,地坛应该记得,有一个人,摇了轮椅,一次次走来,逃也似的投靠这一处静地。

一进园门,心便安稳。有一条界线似的,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悠远、浑厚。于是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就好比电影中的慢镜头,人便不那么慌张了,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看清楚,每一丝风飞叶动,每一缕愤懑和妄想,盼念与惶茫,总之把你所有的心绪都看看明白。

因而地坛的安静,也不是与世隔离。

那安静,如今想来,是由于四周和心中的荒旷。一个无措的灵魂,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

记得我在那园中成年累月地走,在那儿呆坐,张望,暗自地祈求或怨叹,在那儿睡了又醒,醒了看几页书……然后在那儿想:“好吧好吧,我看你还能怎样!”这念头不觉出声,如空谷回音。

谁?谁还能怎样?我,我自己。

我常看那个轮椅上的人,和轮椅下他的影子,心说我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和他一块儿坐在了这儿?我仔细看他,看他究竟有什么倒霉的特点,或还将有什么不幸的征兆,想看看他终于怎样去死,赴死之途莫非还有绝路?那日何日?我记得忽然我有了一种放弃的心情,仿佛我已经消失,已经不在,唯一缕轻魂在园中游荡,刹那间清风朗月,如沐慈悲。于是乎我听见了那恒久而辽阔的安静。恒久,辽阔,但非死寂,那中间确有如林语堂所说的,一种“温柔的声音,同时也是强迫的声音”。

我记得于是我铺开一张纸,觉得确乎有些什么东西最好是写下来。那日何日?但我一直记得那份忽临的轻松和快慰,也不考虑词句,也不过问技巧,也不以为能拿它去派什么用场,只是写,只是看有些路单靠腿(轮椅)去走明显是不够。写,真是个办法,是条条绝路之后的一条路。

阅读品悟

文中,作者以自己对地坛的印象、感受和写作生活为起点,论述了安静、零度、柔弱对人生信念、对生命的重要性,作品批评了当今社会许多人急功近利的浮躁,主张人要不断地回到生命的原点,排除干扰,去追寻生命的意义与有价值的生活。文章将叙述、描写、抒情、议论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议论精辟,发人深省。作者不但具有深刻的思想,而且具备批判勇气,善于将博大的精神内涵浓缩于有限的字句里,使语言极具哲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