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礼一位中国电视人的生命形式
2013-12-29汪帆
在中国视协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见到了老文友张子扬兄。说来很巧,我俩同庚肖猴(他略长我33天),有着近似的人生经历,当过兵,上过大学,怀揣着文学青年的梦想,从文学而艺术、而戏剧、而电视……然而,子扬的人生却因艺术而迸发出雷霆与闪电……
一、人格论——子扬其人
我是因电视结识的子扬。他是中央电视台几位著名的大胡子导演之一。他的相貌,可谓威风凛凛;他创作的诗文,运思精妙;他任总导演的文艺晚会,雅俗共赏;他撰写的影视评论,精辟睿智;他监制、引进播出的海外节目,开启新风;他主抓的电视大剧令人难忘。
子扬送我的《笔底留芳——香炉斋序跋辑录》,此书可谓开卷有益。
细读细品子扬的新著,面对子扬这样一位十分专业的“杂食者”、一个电视行业的“茶人”、一个有着“诗人桂冠”的电视文艺“班头”、一个多元文化融于一身的“国家专业电视剧频道总监”、一个知行合一的“哲人”、一个肩负使命感且仍在孜孜以求的“文化精英”、一个睿智的文艺批评家、一个热心于民族复兴伟业的党的电视文艺工作者……我该用怎样的价值尺度来丈量这样一位中国当代电视行业中不可多得的复合型、全能型人才呢?
2002年,著名文化学者仲呈祥在给我的书《序》中说:
“我曾向中国当代艺术学学科奠基人之一的张道一教授讨教,他亦认为:培养艺术学的博士,或造就高层次的文艺评论人才,都是最好选拔那些对艺术好几种门类都有所涉猎和研究,而于某一门类有着较深入研究的对象;对好几种门类都有所涉猎和研究,才可能对打通各种艺术门类的内在勾连的艺术学的普遍规律有所感悟和把握,而对某一门类的较深入研究,才可能对某一艺术门类独特的艺术规律有所感悟和把握,于是,才有可能善于在个性中发现共性、在共性中深化对个性的认识。”
重温仲先生的至评,以此来丈量“子扬现象”的方圆,你便会有一种顿悟。他的艺术感觉,审美的视知觉,对各个不同门类艺术形式的独特规律的把握、艺术个案的精到分析,对民族文化发展战略的宏观掌控,对国家文化版图的忧思,对中国当代影视剧“后戏剧”命题的提出,都源自于他从小受到的良好文化氛围的熏陶以及在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四年的正规化专业训练,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系研究生学历的进一步深造。良好的艺术天赋、扎实的学术功底、正规的专业训练、国家电视媒体的历练,还有他产自于黑土地文化沃土上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热爱交友的性格,勤奋好学、敏于思考、憎爱分明、侠肝义胆、乐于助人、诲人不倦、勇于拼搏、开拓创新的人生态度,似乎已透露出“子扬密码”的一些主要数据。
二、作品论——子扬其文
诗言志、歌咏言,文以载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生活是艺术的源泉,人民是艺术家的母亲。这些中国当代文艺家耳熟能详的艺术箴言、创作圭臬,在品读张子扬已结集出版的全部文字中,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中外文学史证明,无论韵文还是散文,都追求“诗的境界”与“诗性的表达”。子扬由诗而文,而戏剧,而电影、电视文艺、电视剧、电视研究,而多种艺术形式的点评,可以说都源发自他的“诗心”、“诗性”与“诗情”。子扬正是“诗意地游弋于影视与艺术的天地之间”,呈现出他“诗意的”生命形式与艺术实践方式。
(一)《笔底留芳——香炉斋序跋辑录》
“序”与“跋”应该是中国文化韵味颇浓的一种散文文体。古已有之。其主旨无非是价值评判,背景介绍、情分缘由,是主客体的一种文化、情感、思想互动。同时在客观上对读者又起到一种导读的推介作用。是重点中的要点,要点中的关键词。体现了序、跋作者的眼光、胸怀、境界、素养、睿智与才情。《笔底留芳》全集中共收录了子扬为各种出版物写就的序跋46篇,加上他成书后的《后记·笔底留芳》,凡47篇。若从书写量考,近20万字。但从其涉及的阅读量考,则堪称奇观。
1.对“戏剧”的崇拜、信仰、酷爱,终生相随。
子扬是一个学人,更是一个聪明人。因学戏剧,而分配到中央电视台。把职业与兴趣爱好有机结合,把工作中的阶段成果编辑成书,把成果与经验用所学理论上升到科学,留下自己的心路历程。由此,我们才看到了他所从事的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不同领域、不同工种的出版物的序与跋。《几度抛梭织得成——<译制片剧本精选>序》、《<正大综艺·世界之旅>序》、《我与<动物世界>序》、《勤于行·勇于思——<跨文化传播探讨与研究>跋》、《<感悟荧屏>跋》等,都是因工作、职业、阶段性成果的原因而成就的文章。
但他能别具心耳、独具慧眼,言之有物,言之成理,言之凿凿。举例证之:
“戏剧导演是我所学专业,在我毕业分配至中央电视台之后,几乎再没有一次完整的实践,回首颇感遗憾。但在我所执导的大型晚会、专题节目乃至于多个栏目的创办时间中,却始终受益于曾经受过的专业能力训练与戏剧美学的观照。特别是作为管理者曾任过中央电视台影视部主任和现任职国际部主任的经历——面对荧屏播放的国内电视剧和国外影视剧的叠现进行比较、分析、品鉴之后,遂有感悟:在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起,依靠电视技术的普及,作为戏剧艺术衍生的新形态的电视剧,是继电影故事片之后更显戏剧特征的一个新的戏剧种类进入了当今观众的精神世界,影响了民族的文化生活。特别是世界各国电影、电视剧的引进,使得电视接收机成为戏剧的舞台,它所被置放的厅堂成了剧场,而荧屏前的观众便成了足不出户,亦不用买门票的‘超级’观众了。域外诸多不同民族的艺术形象通过荧屏进入了中国观众的精神画廊——‘后戏剧’的概念由此而生,我有兴趣继续为这个概念作更深度的思考。
“世界各国的电视节目作为艺术作品跨越时空的相互交流,使我们在荧屏中建筑了一个多彩的电子‘文化广场’,同时,这个‘广场’又是一个‘商场’——电视节目以它特有的商品品位,以各种可能,为其推销者争取着最大的利润……便有感叹:这个‘广场’‘市场’也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在‘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如何捍卫本土文化的优秀文化传统?如何弘扬本民族健康的精神气质?——于是,便有了‘文化版图’的概念思考。”
子扬的这篇“跋”文,是“站在巨人的肩上”中国电视人的感悟,充满了精辟的论断。无论是对于电视节目的创制者,域外节目的引进者、播出管理者,还是有志于中国电视节目的创新者、继承者,都有着重要的启示与警醒作用。
2.诗意人生的审美体验。
说子扬是诗人,具有“酒神”的精神,一点也不夸张;但他的序跋集中,还燃烧着“日神”的火焰。他燃烧着自己,温暖着他人,也同时被文友们温暖着,燃烧着。他曾身居斗室,在“香炉斋”——坐落在和平门香炉营香儿胡同七号的小杂院里,一间不足十四平米的平房里,年轻的子扬做过1990年元旦晚会的案头工作;与策划、撰稿们一起讨论过春节晚会的结构;写就了专题片《关于西藏》的文本。回想起这些难忘的岁月,子扬十分动情地写道:“读书、写作是我在这间小屋里最为快乐和兴奋的事,许多报告文学和论文都在这里完成,而如今结集出版的这部《序跋辑录》中收录的大部分文章也是在这里完成的。在我看来,为自己熟悉的师长、友人的著作写序或跋,不仅是一件非常快乐和有荣誉感的事,更是一个学习人生与向人生学习的宝贵过程。”“就是在这样的写作条件下,我却常常被友人的托付所温暖,常常被友人的智慧所启迪,常常在友人笔下的文章中感受到他们的才华、他们的精神乃至他们的人格。所以,在为朋友们写序、写跋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精神上、心情上难以表述的畅然。这些序跋既记录了朋友们的创作硕果,也记录了我的心得体会,送人玫瑰,手余芳香,自然,我的笔底也留下了有关于他们精神智慧的欣馨记忆。”
子扬在《书以载道——<郎鸿叶书法集>序》中写道:“我在艺术门类的喜好上属杂食,口味广泛,多则难专。”实乃自谦。品读这篇序文,你就会惊羡他杂而广,博而专了。 “于今赏读鸿叶兄自撰的《品茗赋》文,从饮茶之缘起,咏茶之诗篇,到品茶之情趣,悟茶之真谛,剪裁精当,繁简得宜,具古韵而不艰涩,甚是一篇情辞并茂的好文章。仅此一篇佳作令鸿叶兄跻身于当代茶人之行列亦不为过矣。”子扬从茶艺茶道,进而论说书法书道,纵论古今,旁征博引,信手拈来,最后以一位90岁高龄的前辈艺术家张仃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画展的不长的序言中的肺腑之言表达了艺术家的“诗意人生”——“一个人,生在有毛笔、墨和宣纸的国度里,真是一种幸福……”由此可见,子扬的生活尽管忙碌,却时时可以获得审美体验。
但是,当你细细品读《张子扬诗选》,你又会看到一个诗人的赤诚,为爱的痴情与苦恋,对生命之痛的沉思。有人称之为“情种”、“情圣”(李硕儒语),有诗人赞美他的“诗心”、“诗根”(叶延滨语),我却每每从他的“诗品”而识其“人品”,敬其“人格”。
3.比较文化视野中多元文化的思考。
俄罗斯民谚有“一切从比较中识别”;中国老百姓也知道“货比三家”,更有民谚“有比较才能有鉴别”。我国改革开放之后比较文学作为一个学科在中国再次兴起 。子扬应该属于得比较文化风气之先的那批青年学子。我感觉比较文化无论是作为一种方法,还是学科,它所给当代中国文化界带来的首先是一种文化视野,一种思维角度,一种对比方法。从张子扬的电视节目引进与输出思路,到“文化版图”概念的提出;从《<中国画黑白体系论>跋》,到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及佛教文化的思考;从对中西方戏剧史的巡礼,到提出“后戏剧”概念的命题;从他经历的对外文化交流实践,出任国际三大电视节评委,到系统阐述捍卫民族文化安全,自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的使命感,都会使人从心底发出由衷的赞佩。
4.仁心交友、文心雕龙,诗心著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文会友,当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优秀文化传统。子扬兄有一位年轻文友窦欣平。子扬曾激赏他“从记录型作者到学者型作者”,这个评价可谓来之不易,是子扬多年来跟踪、研读、分析、点评的结果。
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子扬已是一位笔耕不辍的文化名人了,他拥有永远年轻的“诗心”、浓浓的诗情,更有一种温暖朋友、晚辈、前辈、邻里的仁心、爱心。他曾为同事的新作写下《大艺亦精诚——<医者仁心>序》,也曾为邻里魏阿姨——一位老军人的诗集《岁月留馨》流着泪写序;更让人感动的是,子扬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为了尽孝心陪年迈母亲习画,用尽心力“哄老太太玩”,先是“添乱”,继之“添彩”的母子深情与唱和之乐跃然纸上;而最让我敬佩的是与刘扬体先生因电视学术而结下的“忘年交”,在刘扬体先生于2000年出版50万字的《苦涩的辉煌——刘扬体电视剧评论选》一书时,子扬不辞劳苦为其写下序文《至仁者勇》,表达了子扬对“有真知灼见的、真诚的、说真话的”电视剧研究专家的由衷礼赞。
仁心交友,文心雕龙,诗心著文,正是子扬留给读者刻骨铭心的人文风采。
(二)《戏里剧外——电视剧美学漫笔》
我和子扬都是军人出身。他的这本新著《戏里剧外》,在我眼里,从里到外透着“军旅情结”。书序为中央电视台现任台长胡占凡所撰,题为《电视剧的文化坚守》;跋是长江学者、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胡智锋所为,题目是《文化自觉的理性思考》。子扬此书内容可谓是:一条红线,两套战法。
1.一条红线
少小从军,一定终身。军人情结,让子扬“脱了军装还是兵”!只是转换到了“没有硝烟的文化战场”上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守土负责为担当,以战死沙场为神圣。“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旅转岗到电视行业之后,子扬岗位调整频次应是最多的。当过文艺晚会导演、影视部主任、国际部主任、电视剧管理司副司长、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副主任、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直至受命于关键时期出任中央电视台电视剧频道总监。但不管他转换过多少岗位,爱岗敬业,捍卫祖国文化版图,“好戏出央视”、“打造国家电视剧制作旗舰”、“海外争锋”,所有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忠于职守与强烈的“岗位意识”。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党叫干啥就干啥,人民需要啥,就生产啥,播出啥!胡智锋先生归结为“一条红线”贯穿始终。我曾有诗赞子扬兄:铁肩担着传媒的使命,赤子怀揣着文化的大道。如此珍重!
2.两套战法
从子扬出任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副主任开始,就沐浴着文化体制改革的春风,面对文化事业、文化产业如何互相促进、融合发展,一支电视剧生产的“国家队”如何能够担负起党和人民的重托,发挥“旗舰”的作用,子扬一边公干,一边思索,写下了一批有真知灼见、有理论建树的文章,既有理论研究,也有专业思考,还有个案批评,尽显“儒帅”风采。对指导央企文化事业发展、文化体制改革具有示范作用与指导意义。子扬刚履新中央电视台电视剧频道总监,即打出了“中央电视台第八路军”的旗号,透出一股军人的豪情,一颗军人的赤胆忠心。他不是来当官享受的,而是来决战沙场的。按照台领导的要求,积极探索“国家电视台专业电视剧频道”在艺术规律、市场规律、导向要求的形势下如何寻求健康快速发展的思路,我们便看到了《更新理念,再铸辉煌——有关好戏出央视的思考》,这篇看似工作研究的“领导文章”,实际上是“专业领导学者化”的一个典型范例,无论是业务型台长,还是高校师生,读过这篇文章都深感其“实践理性”的价值。
一文一武,张弛有度;亦文亦官,兼融有道;辩证思维,切合实际。因而我们看到的“第八路军”打造的“第八频道”风生水起,好戏连台。
三、风格论——文如其人
阅读张子扬新著中的文章,你会从字里行间品出一种味道,在准确、晓畅、通达、明了之外,一种情趣美、节奏美、诙谐幽默的风格,强烈地感染着你。
前辈作家周明先生在《喜读张子扬 <笔底留芳>》序文中写道: “虽然是序跋辑录,但这本书是由一个个让人新鲜震惊的故事、一段段优秀动情的文字组成的,也就是说,张子扬的序跋,本身就不是应人之约的溢美粉饰之言,而是发自肺腑真情的醉人文学,是漂亮的美文。”
导演出身的人,都会讲故事。子扬的序跋集中几乎篇篇都有故事。让人在阅读之中,养眼养心,怡情悦志,倾向与主旨在娓娓的叙述中自然而然的显露,而不仅仅是乏味的说教和逻辑的推衍。
子扬也喜欢议论。但那1414546a31369e5c936972b2ce300d88f471bd9a7779f6b6851ff413c47f8bf6是诗人的智慧闪现,如一条珠串,看似散漫,却形散神聚。用诗人的意识流,在影视蒙太奇技巧的编织下构成子扬影视评论的文体风格。子扬在注重文章结构、思想深度的同时,更注重叙述、阐释的表达之美。
中国传统文论中“文如其人”,“文以气为主”,西方文艺美学中“风格即人”的要义,都是引领我们去把握子扬“其人其文”的金钥匙。
细读子扬的文章,你还会发现,黑土地文化沃土上生长出的语言表达风格,诙谐幽默,充满生活情趣。
“原本商定:由我联系侯一民先生与陈昊苏先生各写一序。而我与鸿叶兄各成一跋以为‘后记’。无奈侯先生大病做了手术,……陈昊苏先生突因公务繁忙,常常国际行走,沟通不畅。……紧迫之际,鸿叶、桂棕兄嫂贤伉俪反复诚邀:序由我作。如此,虽受之有愧,然却之不恭,只好义不容辞地‘后卫改前锋’了。”行文间,作者的真情实感,做事做人的风格、天性,亦庄亦谐,“后卫改前锋”这“小包袱”一抖,让人忍俊不禁。
“从某种意义上说,宗教(神话)是人类精神世界童年时期的摇篮,而宗教艺术则是置存在这摇篮中的玩具与歌谣。”这段话,实在精彩,既通俗表达了马克思主义对宗教的经典论述,又比喻恰切,生动形象地告诉当代人们“宗教艺术”的本质属性与功能地位。如果不是诗人的智慧与想象,换成个别的学贯中西的专业学者,或许会长篇大论,逻辑推衍,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术语化、神秘化。而子扬做人为文,却绝没有一丝“唬人”的动机,他处处在为“观众”、“读者”着想。
子扬用诗人对形象、意象天才的捕捉能力,以神似的喻体,去传达被喻者的神韵和自己的感受。这应该是子扬作为一个成功的影视工作者多年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用影像语言去转化文学作品的整体感受。从当代电视文艺评论的受众需求而言,这也是我们正统文艺评论家应该兼顾的探索方向。
我们期待张子扬的事业健康发展、高歌猛进;也期盼继续看到记录其心路历程的美文如雨后春笋,蓬勃簇生。
(责编:孙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