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2013-12-29张当湄
人们远离故乡去寻找天堂,最后却发现故乡就是天堂。
——题记
北京的冬天总是比南方来得早些。才到十月,秋意似乎已经难以形容这肃杀的天和刺骨的冷了。平地起的大风卷着沙尘,几乎要把汽车掀翻。马路两边的树木只剩了孤单的细枝支棱棱地伸向半空,空气中却只有灰蒙蒙的暗淡和干巴巴的裂痛来回应。路人们裹起了纱巾,竖起衣领,在大风中倔强地前行。每到此时,心里总会泛起乡愁来。
江南的十月应该是满城丹桂飘香的季节。小巧精致的淡黄花朵,像繁星点点缀满树,绽放着迷人的清香。秋风吹过,便下起一阵桂花雨。那沁人心脾的芬芳,随风悠远弥散,浓浓的、柔柔的,层层包围着我们。这段时光,身处的每个角落都是花香荡漾,连呼吸也是甘甜的。
江南的四季是分明的。春风轻拂,吹绿杨柳岸,吹开繁花似锦。白的梨花、粉的桃花,交相错落,缤纷有致。远处,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鲜艳、灿烂,红得如少女般娇美艳丽。山脚下,是油菜花田,七彩斑斓的蜂蝶在菜花间飞舞。江南多丘陵,很少有极目无边的平地。然而这半遮半掩、难以全窥的含蓄,反更显江南的十足意韵。虽不如西部的壮美浓艳,却像一幅淡淡的水彩画,透出江南特有的春意。
最是留恋夏日的阳光,仿似恶毒的甜蜜。和北京明晃晃的热浪不同,江南的夏天是烧灼般的明亮天空。戴着墨镜,在烈日炎炎中走来走去,脸就被晒成胭脂红,像在脆弱柔软的皮肤下面开出了巨大的烂醉花朵。夏天,是“栏围红药盛,架引绿萝长”的繁茂,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绚烂。夏天里耀眼的一切,是真挚热情的生命昭示。贪婪地注视着,每天的心情也跟着明朗奔放。
秋高气爽的日子是令人心醉的。蓝蓝的天空,偶尔飘过白云,变换着各种图形,任你无限遐想。秋日的阳光温馨恬静,秋风和煦轻柔。马路边、田野中,抹上了一层金灿灿——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却又生机勃勃的浪漫宣言。麦浪翻滚,波连云涌,像在欢愉地歌唱。秋天的颜色是五彩缤纷的,摇曳着飘落的枫叶似天边日暮下的红霞,欢腾的溪流敲击山石泛起层层白花,成熟的果蔬散发着丰收的各色喜悦。
严寒的冬天,是无声胜有声的静美。晨起,浓浓的雾,如烟波缥缈,笼罩在四周。湿冷的空气,让人们呼吸时吐着白气。学生们在教室里抖动冰凉的双脚,在雪花飘落时兴奋地拍击双手。遇上晴天,便有泛光的水影,含着隐约的碎冰,倒映着静享繁华的安宁圆满。放眼山坡上,却依然是生意盎然的绿。郁达夫在《江南的冬景》里写道:“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江南的灵秀神奇就凝在了这些细微的地方。
江南的饮食,大都是汤汤水水的。对于江南人而言,做菜首先讲究的,是个色。除了东坡肉、西湖醋鱼等强调光泽的菜品外,大部分的菜都是清清白白的色彩,郁郁葱葱的气息。其次,是要小巧精致,简约而不简单。不仅菜量小、卖相好,还要搭配光洁美观的餐具,才是清雅喷香的诱惑。江南菜的口味,如同婉转迤逦的吴侬软语,是恰到好处的粉粉糯糯,伴随着芳香四溢,徜徉在唇齿间。我最爱的菜泡饭,用青菜煮上透透烂烂的饭汤,青菜的清香与白米饭的清香混合得完美无瑕,闻之心旷神怡,食之回味无穷,实是人间至美。
江南在我的心里,是诗情,是画意,但更意味的,是童年的温暖晴朗和无忧无虑。白天,和小伙伴们跋山涉水,游泳、摘果子,玩各种创意无穷的游戏。晚上,在电影院前的大广场嬉笑追逐。为省下4角钱的电影票,翻墙而入,四处躲藏。就爱外婆把米饭捏成饭团,里面夹入红糖,或者我爱吃的菜,拿在手里把玩着吃。夏夜里外婆吱呀吱呀摇着扇子,摘下假牙笑瘪了的嘴,讲着动人的故事,伴着我香香入眠。
研一的时候,童年的梦在外婆平静却依然慈爱的遗容里远去了。外婆走时,满堂儿孙围绕身前,只有我没能在旁。和哥哥们一起守灵的夜晚,我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就像小时候的夏天,我们一起在庭院乘凉时一样。虽然外婆早已老年痴呆,不认得我们很多年。但是,仿佛只要外婆在,童年的概念便还是生动鲜活的。外婆走了,童年便永远成了一个回忆。
我喜欢北京金碧辉煌的城墙,喜欢“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的青葱校园。我喜欢这座城市艺术的流光溢彩,喜欢丰富多彩且最高水准的展览、演出。有些时候,我还很享受“漂”在异乡的感觉,自由、新鲜、独特。只是,每当这北风乍起时,江南的美丽与温柔,教我如何不想她?
责任编辑 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