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的“龙袍”
2013-12-29张侃侃
张氏帅府博物馆珍藏着一件吉服袍。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袍服,它是末代皇帝溥仪御赐张作霖的,后来张作霖又将它转赠给日本守备队长。79年后,这件袍服辗转被送回中国。它穿越了清末、民国、新中国3个历史时期,历经了溥仪、张作霖、植田照猪父女、汤山愧平父子6位主人,跨越了中日两国的北京、沈阳、日本高知3个市县。
实为蟒袍非龙袍
此袍为蓝色丝麻质地,轻盈柔润,面料透薄,是一件用于夏季穿着的袍服。此袍长145厘米,腰宽75厘米,下摆宽110厘米,袖长70厘米,袖口宽26厘米,采用传统的手工方式——纳纱绣工艺缝制而成。纳纱绣,又称戳纱绣、打点绣,是世界上久负盛名的绣种之一,以纯天然的桑蚕丝为原料,全手工地在方格纱网面料上一针一针数经、纬格加以刺绣而成,因其成衣工序繁复、工量浩大、工艺精湛而成为了刺绣艺术品中的佼佼者,尤其在明清时代常为皇家所用。
此吉服袍的制式为:圆领、紧身、右衽、窄袖笼、马蹄袖、上衣下裳相连属、大襟、下幅四开裾。制作者在蓝色经绞罗地上用捻金线盘金绣有主体纹饰九条龙,其中前胸、后背、左右两肩各有一条正龙,前后襟有四条行龙,里襟有一条行龙。龙形凶恶苍老,具有清代末期龙纹的典型特征。龙纹间用淡黄色丝线绣有祥云、仙鹤和暗八仙纹;领圈周围在黑色丝麻上用明黄色盘金丝线绣有较小的行龙八条,其中领圈前后各一条,左右各两条,左右交襟上有两条,此外两袖端绣有较小正龙各一条;下幅同样用淡黄色丝线绣有江山万代、八宝立水纹,立水纹斜线疏朗简洁,所占面积是整个袍服的三分之一。整件袍服素淡清雅,与清代早中期吉服袍绚丽夺目、华美富贵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是真龙天子,只有皇帝才能着龙袍。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关于皇帝及各级官员的服装制式、颜色、质地、纹饰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尤其到了清代后期,服饰制度的等级观念已日趋完备,“卑尊有序、上下有别、制度各异”,任何人不得僭越。对照《清实录》、《清史会典》中关于服饰的规定,可以发现,皇帝龙袍纹饰为“金龙九。周身列十二章纹饰。间以五色云。”而张作霖的这件袍服,主体纹饰为九条五爪蟒,有祥云但非五色云,有仙鹤、暗八仙纹,但无十二章纹饰。另外关于龙和蟒在同为五爪情况下从外型上看并无严格区分,只是称呼不同,皇帝的袍服称为龙袍,其他王公大臣的袍服称作蟒袍。不仅如此,从皇帝角度来看,皇帝犒赏部下,即使部下功劳再大,皇帝也不会把代表自己身份地位的龙袍赐给部下,况且张作霖当年虽有战功,但职位并不算高,蓝翎都司仅是统辖五营的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因此严格说来张作霖的这件袍服应该称之为蟒袍。尽管说它不是龙袍,但得到它却绝非易事。
战功卓著赐袍服
20世纪初叶的日俄战争以俄国失败告终,不甘心失败的沙俄便将目标转向了中国东北及蒙古一带,开始加紧对该地区的侵略。沙俄为制造民族分裂,以哈尔滨为据点,进行一系列阴谋策划活动,大肆贿赂、拉拢蒙古上层分子。
出身于蒙古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四品台吉的没落贵族陶克陶胡,与土默特旗台吉白音达赉、科右前旗台吉王老虎、科右前旗牙什等关系密切。1900年沙俄军队入侵东北后,他与俄军人员结为朋友。1906年9月他带领本家亲族十余人先后冲进二龙索口垦务局和卜敦宝力嘎(今突泉县附近)垦局院内,缴获王府旗兵的武器和垦局放地账薄文件,杀死垦务局的官员,砸烂垦局。此后经常打劫清军散兵、抢劫商人百姓,与几支蒙古匪帮及沙俄勾结,互为声援,扰乱地方,联合抗清。
1908年2月,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令奉军前路统领张作霖“督帅劲旅驰往索伦山地方,会同江省各军及蒙旗乡勇相机协力剿办”。张作霖领命后,率领部众深入大漠腹地,风餐露宿,采用“前后夹击”、“连日穷追”的办法,将蒙匪“擒斩无数”。8月初,陶克陶胡勾结白音达赉、黑虎等匪帮窜至靖安县内,与怀德李占一(报号大江东)会合。张作霖带领张景惠、张作相、孙烈臣、马朝斌、蔡永镇等营前往追剿。经一个多月的奔袭苦战,各匪帮均遭致命打击,牙什、白音达赉等被击毙,匪部大部被歼灭,仅陶克陶胡父子二十余人逃脱至索伦一带隐逸。张作霖的官兵部属亦死伤多人。
12月初陶克陶胡率部又来到达尔罕王旗一代窜扰,张作霖率各营与地方武装相配合,穷追猛打,使陶克陶胡无处立足。1910年4月,陶克陶胡率残余40余人,经外蒙古贝子旗(即桑贝子旗)界多罗克卡伦逃入俄境。1922年死于库伦(乌兰巴托)。
张作霖因机智勇猛,终于使“积年巨患,歼除殆尽”,为清政府立下大功,徐世昌称其“实非寻常剿匪之功可比”。1909年,宣统皇帝溥仪为嘉奖张作霖在追剿蒙匪时的英勇表现,特赏张作霖顶戴花翎,并以总兵记名,擢升为洮南镇守使,御赐金丝蟒袍一件。
张作霖得此袍服后,将其作为珍品精心收藏,遇有重要节日或重大军事活动前,都要拿出来祭拜,以怀念当年浴血奋战的将士。继剿灭蒙匪后,张作霖协助赵尔巽又成功镇压了革命党,1912年被袁世凯任命为北洋政府27师师长,在民国初年的动荡时日里,他审时度势、因缘附会,实力日益强大,1916年成为奉天督军兼奉天省长,1918年官至东三省巡阅使,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北王。
为靠铁路送日人
上世纪20年代的奉天,不仅是东北的重镇,也是一个列强觊觎、关系复杂的国际都市。作为东北当家人的张作霖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与各国列强周旋的复杂的政治漩涡之中。尤其是日本,在日俄战争后,不仅攫取了俄国在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领土、领海的租借权,还拥有中东铁路南段宽城(长春)至旅顺及安奉铁路。日本借机派驻守备队6个大队,负责铁路沿线警卫工作。1916年,植田照猪出任关东军驻奉天独立守备队队长。
当时的东北没有自己的铁路,无论是出关打仗运兵运械还是发展经济对外贸易,都离不开铁路这一重要的生命线,张作霖要发展壮大不得不依靠日本的铁路。因此张作霖与植田照猪之间往来日益密切,1920年植田因病卸任归国,张作霖为了感谢植田多年来对自己的帮助,将此袍服送给了植田作为留念。
几经辗转归故里
张作霖遇难谢世后的第五年,已升任陆军中将的植田也因中风辞世。植田的女儿珍视父亲与张作霖交往的情谊,也深知袍服的价值,惟恐其湮灭世间。1954年6月,植田的乡人、高知县的汤山愧平举办文学作品展时,应邀前往的植田女儿,便将保存了30多年的袍服转赠给了友人汤山愧平。
汤山愧平,俳人,汉诗译者。1929年到东北攻读汉学,在取得一等通译资格后,又只身来到北平,潜心研究唐诗翻译和俳句创作,一直到日本投降后才回到故乡高知县。后来他将翻译的唐诗和自己的俳句整理后,出版了《一壶春诗片》和《一壶春曼陀罗华》。汤山愧平收下这件珍贵的礼物后精心保存,制作了匣盒,并请日本著名书法家用中文题写了“张作霖旧藏 龙袍”。1976年,汤山愧平在生命弥留之际,对守在病床前的妻子坂本正子和子女说:“龙袍是属于中国的,你们一定要把它送回中国去。”
汤山愧平过世后,他的长子汤山蓝一郎继承了父亲的餐馆“一壶春”,经营中国菜,也承接了父亲的中国文化情结,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是何时将龙袍送回中国去。那时中国的“文革”虽接近尾声,但汤山很清楚,这件带有封建帝王象征的龙袍,是不会有人肯接收的。1991年汤山首次来到中国,他在上海博物馆的展柜中,看到了与自己保存的龙袍相似的展品,更增加了早日将龙袍送回中国,完成父亲遗嘱的念头。但是汤山苦于人生地不熟,不知与何处联系,只好抱憾而归。
汤山的母亲坂本正子与汤山愧平当年在北平完婚,1945年归国时已怀有8个月的身孕,胎儿正是回国后出生的汤山蓝一郎。汤山将上海之行的感想告诉母亲坂本正子后,母亲决定择时与儿子同行,实现丈夫的遗愿,寻求龙袍的归宿地。
1997年樱花盛开时节,坂本正子携子来到阔别半个多世纪的北京,虽然是旧地重游,但是旧貌换新颜,就连当年的住处也了无踪影。她也axUqaDXW5AEj50WmBbyxug==感觉到,将龙袍送到接洽人的手中,绝非想像中的那样容易。在抱憾返回前,坂本正子将心愿托付给了接待此行的中国国际旅行社翻译张博军。张博军通过前后两次陪同汤山母子寻访,十分体察他们的心情,几经努力,通过全国政协友人的介绍,与时任辽宁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文史专家赵杰取得联系。在赵杰的斡旋下,1998年5月,汤山专程从日本赶赴沈阳,与张学良旧居陈列馆(现更名为张氏帅府博物馆)馆长姜铁成相见,双方达成了龙袍回归陈列馆的意向。1999年5月20日,在辽沈各界为张学良将军99岁华诞举办的祝寿大会上,陈列馆专门安排了龙袍捐赠仪式。汤山满怀深情地说:“我是我母亲喝中国水滋养大的,我把这件龙袍的来龙去脉和我的感受说给你们,就是因为龙袍回到应该回到的地方,完成了父辈致力于中日友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