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蛋糕未必好吃

导语：“缅甸的发展需要外国投资。”缅甸总统吴登盛多次对全球发出盛情邀请。在缅甸向世界敞开大门之际，面对无限商机，世界各国的资本将怎样得到缅甸市场这份大蛋糕？作为缅甸最大贸易伙伴的中国又将如何作为？

6月初，第二十二届世界经济论坛东亚峰会在缅甸首都内比都召开，全球55个国家和地区的900多名政府首脑、商界代表和专家学者参加。大会不断地向外界传播一个声音“缅甸经济有望高速发展外资投资缅甸热情高涨”。麦肯锡全球研究院近日发布的报告也预测，缅甸经济今后将快速发展，其总量将从2010年的450亿美元增加到2030年的2000亿美元，缅甸有望成为亚洲发展速度最快的经济体。笔者在仰光街头也看到三星、东芝、可口可乐等广告牌不断增多，路上的破旧老汽车也被更多的日系二手汽车替代。

外资蜂拥进缅甸

但是在大量外资蜂拥进入缅甸后，似乎找不到施展拳脚的机会，由于受缅甸落后的基础设施和不完善的投资环境限制，“大量资金不知道投入哪些行业寻求发展，有些开始走回头路，缅甸的发展进入一个瓶颈期，需要缅甸政府和领导人尽快破解这一难题。”泰国学者朱拉隆功大学政治系教授提迪南说。

而且令人注意的是，去年中资企业在缅甸的投资额急剧下降。缅甸的报告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3月31日，中国企业在前一年中对缅甸的投资仅为4.07亿美元，仅占缅甸外商投资总量的29%，此前两年的投资额分别为43.5亿美元和82.7亿美元。中国投资额的下降使缅甸上一年的外国投资总额下降到14.2亿美元，此前两年分别为46.4亿美元和200亿美元。虽然中国仍是缅甸最大的贸易伙伴，但其投资额下降的幅度引人关注。

不久前，中国移动放弃和英国巨头沃达丰联手竞标缅甸电信牌照。有分析称，缅甸国内政治改革和紧张形势的不确定性，促使中国对缅甸的投资出现降温。其实，不是中国不愿投资，而是一些缅甸人希望打击中国投资获得政治效益，甚至有人打出“中国企业离开缅甸”的口号。除了经常提到的被缅旬政府叫停的密松水电站（中方投资37亿美元），以及一度被迫停工的莱比塘铜矿项目（中方投资10多亿美元）外，中国拟投资的其他项目也被搁置或被迫放弃。

与中国向来关系友好的邻邦——缅甸，由于西方国家的孤立和制裁，其国际上的处境相当孤立，而中国一直没有放弃对缅甸的帮助。几十年来中国对缅甸援建的纺织厂、水泥厂、胶球厂、剧院、体育馆等项目不计其数。前几年中国投资进入缅甸的速度很快，其投资额最高达203亿美元。然而，自从缅甸总统吴登盛2011年上台后，缅甸的国际处境忽然柳暗花明起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纷纷与之改善关系，缅甸由一个倍受冷落的国家，一下子成为众人追捧的香饽饽。随着美国与缅甸关系的提升，印度以及日本等国对缅甸介入力度的加大，缅甸对外活动的空间有所扩大，其“特殊友华”关系已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这也符合一些缅甸人的心愿，即担心缅甸会被中国全面影响和控制。

中国投资惠及当地发展

在中缅油气管道的起点马德岛上，曾经荒蛮的马德岛上有人骑上了摩托车，有人在试用新装的电话，有的人家甚至支起了电视接收设备。清澈的自来水、欢快的笑声、平坦的道路，与从前浑浊的雨水、寂静的荒岛、泥泞的小道，宛若两个世界，马德岛正在逐步走向现代社会。这个变化，都来自于中国公司在马德岛上的投资。中国公司为岛上居民修建了学校、水库和道路，岛上居民几千年来第一次喝上了自来水，一些住在山里的居民慢慢迁移到新修的道路旁，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公路村”。

在中缅管道项目中，缅甸工人占总用工量的70%以上，项目部积极培训缅甸员工，使他们的技术水平和综合素质不断提高，并将在今后项目建设和管道运营中多与缅甸公司合作，为当地民众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使他们能够学到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知识。公司启动了沿线村民就业计划，将聘请数百名缅甸技术工人参与管道建成后的日常运营，还组织60多位缅甸工人赴西南石油大学学习，其中很多就是管道沿线居民，不仅为管道建设、而且为缅甸能源行业培养人才。而且，管道建成运营后，作为管道股东之一的缅甸除了获得稳定收益外，每年还可获得巨大的过境费和维护费，并将得到一定数量的天然气，为缅甸经济的发展提供持续动力，为管道沿线带来发展机遇和就业机会。

而在皎漂镇，以前镇上的大部分人口，以打鱼和种地为生，随着中缅油气管道的建设，大量资金注入当地，带动经济发展，一些人做起生意，镇上出现了几座小楼。皎漂岛英高中的老师梅皎柏告诉记者，由于中国企业的到来，皎漂作为一个偏僻的城镇经济发展大为改观，道路交通也改善了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学校的孩子们见到了很多来自国外的有学识有文化的工程师、科学家，这不仅仅增进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了解，而且更加加深了他们努力学习、成为栋梁之才的信念。

在中缅莱比塘铜矿，来自克钦邦的多多经过培训多多已经成为一名熟练的工程车司机，每个月的工资约为25万缅币（约合300美元）。他对记者表示，家中有妻子和三个孩子需要供养，孩子们都在蒙育瓦镇上上学。“和中国工人共事我感到很快乐，从中国公司那里我学到了很多新的技能，希望自己的薪水能够越来越高。”

在缅甸的中资项目都尽量采购缅甸的物资，并对当地工人进行技术和管理培训，促进当地技术水平提高，使当地受益匪浅。中国投资不仅为缅甸当地经济发展注入动力，培养大量技术人才，还改变了沿线农民的传统谋生手段，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质的飞跃。在米坦格河河畔，记者看到横跨大河的中缅油气管道已经完工，在群山的衬托下分外雄伟，管线旁的草地青青，几头奶牛在悠闲的吃草。放牛的吴宾大爷高兴地告诉记者，施工期间占用自家2英亩（1英亩约合6亩）的河滩地，中国公司提供了1400万缅元（1美元约合865缅元）的补偿款，现在植被都已恢复，自己不仅还可以放牛，而且用补偿款买了两台拖拉机，准备在当地跑运输。

缅甸人对中国的怨恨

但在缅甸的多次采访过程中，笔者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趋势是，缅甸民众普遍把对前军政府的不满同中国联系起来，一些民众对于中国的不满情绪也在上升。缅甸《声音》杂志主编皎明瑞在接受BBC记者采访时说：“事实上，缅甸人普遍对中国心怀怨恨，因为军政府给了中国一切特权。在军政府时期，所有西方国家对军政府实施制裁，但中国政府却给了军政府它一切需要的东西，包括合法性、武器、金钱，以及政治支持，包括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否决权。因此，缅甸人民在20多年的时间里，都对中国心生怨愤，这种怨恨来自于对于军政府的不满和愤怒。因此，在蒙育瓦铜矿事件中，缅甸人把积存已久的所有愤怒都对准了这一项目。”

缅甸恒泽集团副董事长、缅甸援助商业联盟（MBCA）主席马丁·潘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针对中国投资的蒙育瓦铜矿的抗议事件和经济无关，是一个纯粹的政治事件。他认为，缅甸民众对军政府统治事情遭到长期压制，民众普遍都对军方有着强烈的不满，这次事件是缅甸反对派用于攻击军方和政府的一个工具而已。2015年缅甸即将面临大选，目前各个政治势力都开始登台表演，为大选筹划和布局。

还有一些人指责中国投资没有真正惠及百姓。“民主发展缅甸协会”欧盟缅甸办公室执行主任赫恩对笔者说，中国之前许多小企业在缅甸唯利是图，给缅甸民众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这种偏见一直影响到今天中国对缅甸的投资。他说，“近年来，中国对缅甸的投资多数以国有大型企业和大型工程为主，然而中国公司只和缅政府亲近，不和缅甸老百姓打交道，无视老百姓的要求和呼声，缅甸民众对此很不高兴。”他建议中国企业应当多融入当地，了解缅甸民众的需求，增加对当地社会、教育、医疗等领域的投资。

缅甸前掸邦军宣传主管、《掸邦先驱报》主编昆赛也对笔者表达了同样的担忧，他认为，中国对缅甸的投资，受惠的主要是政府官员，而民众受益很少，缅甸民众对政府的不满，会转化为对中国的不满。而西方公司通过NGO等各种形式的活动，注重使缅甸基层百姓受益，重视给予民众帮助和实际利益，中国投资者应该学习，多做一些教育、医疗等方面的帮助。无论是国营企业还是民营企业投资缅甸，都不能只重视经济利益。

中国驻缅甸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金洪根表示，在缅甸当地，一些市场化民间媒体为了寻求销量对中资企业负面报道很多，例如《七日新闻》、《十一周刊》等，内容包括土地拆迁、环境保护、产品质量等等。他们带着有色眼镜看中国、夸大歪曲事实，引起群众不满，但是这些媒体的销售量很大，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根据笔者的观察，缅甸目前的舆论环境对中国十分不利，缅甸老百姓对中国没有太多好感，舆论报道中国正面的也不多，因为当年缅甸军政府对他们不公平，中国又是缅甸军政府最密切的朋友，老百姓心里不平衡。一位当地商界人士对笔者说，缅甸民众普遍对军政府不透明、腐败十分不满。不透明操作、利益分配问题导致对中资的抗议，包括密松水电站和铜矿，中国和缅甸官员获得利益，民间获利很少。“随着新闻环境的自由，中国在缅甸做事情需要透明，给民众、给媒体看，看多v8tcd4xL1cXvWuLPM10nMxKo2GuKx03Rb/woqgtuACQ=了就不闹了。”他说。

制造业是蓝海

一名缅甸商业组织负责人称，中国在缅甸的投资几乎全部是大型国有企业投资的工程性、资源类企业，而制造业工厂以及能够为缅甸提供技术的工厂则完全没有。“给缅甸老百姓一种印象，中国企业是来给缅甸军政府做生意的，老百姓得不到好处。中国大型企业对于缅甸中小企业投资没有兴趣，也不放在眼里，但这些企业却正是缅甸急需的。中小企业包括消费品制造业，它辐射能力强，带动大量就业比如榨油厂，不仅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还影响到大量从事种植业的农民，和人民的联系更多。”

一位了解中国对缅投资整体状况的人士对笔者说：“目前中国对缅甸实际投资205亿美元，位居第一，而中国投资中很大一部分为资源板块，占65%左右，这确实值得检讨，中国有关部门应该制定相关政策，扶持投资基础设施、制造业、惠及民生项目的企业。”

缅甸国家计划和经济发展部国际局官员隆乌对笔者表示，“缅甸需要更多外商投资，不仅发展基础设施建设，还希望投资劳动密集型行业，如纺织、成衣和鞋子制造、以及电子制造业等项目。”隆乌表示，缅甸需要更多外商投资。因为缅甸经济是以农业为基础，农业和科技对缅甸发展最有利，缅甸尤其欢迎其他国家能加大对缅甸农业以及科学技术方面的投资。

中国驻缅甸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金洪根表示，缅甸处于一个重大转型期，需要适应和磨合的过程，其中难免出现各种问题，对此不要害怕，要积极寻找解决渠道，缅甸希望中国继续加大对缅甸的投资和合作，缅甸改革过程将近两年，已经意识到西方国家帮不了他，而日本也只提供了很少的援助，只有中国才能帮助缅甸。“目前缅甸不少政府部门都提出援助需求，例如农业部希望获得小额贷款，医疗卫生需要很大的帮助，而且有关民生的制造业、加工业都希望中国投资帮助实现发展。”金洪根认为，缅甸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中国投资不但不会停止，还要加大力度和领域，同时注意产业转换，可对医疗、食品、生活用品，如水泥砖瓦等进行投资，让中国优质产品进入百姓生活，赢得社会好感。

缅甸恒泽集团副董事长、缅甸援助商业联盟（MBCA）主席马丁·潘对笔者说：“中国应该做一些进入社会的事情，不仅把原料资源运回中国，应该加强的包括医疗、卫生、农业、儿童等方面，扩大社会覆盖面，而这些并不需要大量资金，同时要推动媒体宣传。中国不仅要和缅甸政府打交道，还要和NGO、联合国打交道。”与不少经济界人士的看法相同，马丁·潘对笔者强调说：“中国在缅甸投资应该向制造业转换。”

在缅甸遭受西方经济制裁和封锁时，来自中国的物资和商品成为缅甸经济赖以生存的补给线。时至今日，缅甸重新打开国门，向国际社会开放，滇缅公路以及中缅经贸合作对缅甸的重要性丝毫没有下降。在皎梅开了个小店铺的赛迈告诉记者，中缅两国有很长的边境线，发展贸易具有天然便利条件，缅甸很多商品都是从中国来的，中国的商品不贵、让每个人都买得起，生意人也有得赚，确保了市场供应，缅甸从与中国贸易和投资中获得了大量实际利益。赛迈说，美国距离缅甸那么远、中国距离缅甸这么近，“能帮助缅甸的还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