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登的下一站在哪里?
2013-12-29李洪声
导语:从香港到莫斯科,美国监控项目“棱镜”的爆料人斯诺登再次消失在人海。为了抓到他,美国政府正与多个国家展开外交博弈。他现在身在何处,下一步将去往哪里,美国能否最终抓获到他,这些问题至今没有答案。
5月中旬的一天,战略技术咨询公司博思艾伦位于夏威夷的一间办公室,员工斯诺登拷贝完最后一批资料后对上司说,想休假“几周”去治疗癫痫病。斯诺登从2009年开始供职于这家美国政府国防和情报系统的大承包商,此前曾在中情局(CIA)工作多年。上司同意了斯诺登的请假。收拾好行李,他跟女友说“会离开几个星期”。5月20日,斯诺登登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
接下来发生的事震惊全球,且仍在持续发酵:斯诺登向英国《卫报》和美国《华盛顿邮报》两家媒体揭露了美国政府的秘密监控项目“棱镜”计划,让小说《1984》里“老大哥”的行径公之于众。而从他离开夏威夷的一刻开始,斯诺登便与美国政府上演了一出现实中的《全民公敌》。
成绩不佳的电脑狂人
29岁的斯诺登的生活其实十分惬意,他有一份20万年薪的稳定工作,交往了四五年的女友林赛·米尔斯和他一起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家人的关系也很融洽。但一次“勇敢的爆料”让他成了美国在全球通缉的头号罪犯。是什么动机让他放弃了原本安逸的日子?
“我愿意牺牲这一切,因为我无法对美国政府破坏隐私、网络自由和基本自由的行为视而不见。”斯诺登对《卫报》表示。在香港的一间旅馆的房间里,他将美国情报部门秘密监控电话和邮件的“棱镜”计划公布于众,使得美国政府被丑闻笼罩,陷入尴尬境地。
从夏威夷逃到香港后的三个星期,斯诺登旅馆的房间里。那里十分凌乱,地上摆着早餐餐盘,还有一本美国前副总统切尼的传记。“我大概只出去过三次。”他很担心被间谍盯上。为了防止被窃听,斯诺登用枕头沿着门缝堵上;在电脑输入密码时,他用红色的罩子蒙住头和电脑,以防被监视器追踪。
“我不指望能再回家。”斯诺登表示,自从披露秘密后,他再不敢联系女友和家人。“我唯一害怕的是此事对我家人的伤害,这让我无法入睡。”斯诺登每天都看电视和上网,关注泄密之后的动态。美国国家安全局已经两次前往他在夏威夷的家中调查,也联系过他的女友。
6月9日,在斯诺登的授意下,《卫报》向全世界公布了“棱镜”计划泄密者的真实身份。“我一点都不害怕,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隐姓埋名,因为我没做错什么事。”他冷静地说,“政府将认定我违反了《反间谍法》,帮助了美国的敌人。”
斯诺登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长大。他不是什么优秀学生,高中都没毕业,后来曾上过一所社区大学,专业是计算机,但也没能完成学业。曾经的邻居金赛说,斯诺登16岁时曾单独住在一间公寓里,“整日整夜”趴在电脑前,是不折不扣的“电脑狂人”。
除了对电脑的狂热,斯诺登曾希望投身战场。2003年,他曾申请加入美国特种部队。“我想去伊拉克打仗,因为我觉得有责任帮助受压迫的人民获得自由。”但军营中的现实和他的理想产生了巨大落差,在一次训练事故中受伤后,斯诺登被迫退伍。
退伍之后,斯诺登获得了第一份工作——在马里兰大学的一个秘密谍报机构当保安,这为他进入中情局提供了机会,此后,他在电脑技术上的天赋令他迅速升迁。
2007年,中情局派斯诺登到日内瓦维护网络安全,他因此接触到了更多未解密的材料。这段经历让也让他对政府越来越怀疑。他表示,很早就想披露情报机关的“惊天秘密”,但因为“中情局的大部分秘密都关乎民众,披露出来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他一直在犹豫中挣扎。2008年,奥巴马竞选总统时提出的“改变”承诺让他对政府仍抱有最后的信心。此后,他成为了奉行自由主义的罗恩·保罗的支持者,曾在2012年的竞选中两次为其捐赠250美元。保罗当时的参选,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美国政府干预行为日盛、不断侵犯个人自由。
“如果为了钱,我可以将这些秘密文件卖给别的国家,我会变得很富有。”斯诺登对《卫报》表示,“政府赋予了自己本没有资格享有的权力,没有公共监督,结果就是像我这样的人都可以越界。”
维基解密出手相救
在许多国家,都不乏与政府公然对抗、对外泄露高级机密的“勇士”,他们往往让官方头疼不已,咬牙切齿地要捉拿归案,另一方面也会引起是“叛国者”还是“英雄”的民间热议。在这方面,维基解密的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算是斯诺登的“导师”,向阿桑奇提供秘密文件、如今已被审判入狱的美国军人曼宁也算得上是“前辈”。
与斯诺登“同病相怜”的阿桑奇,眼下正利用各种资源和手段出手相救。
26日,维基解密在推特上表示,“护照被吊销加上美国对中间国的恐吓,可能会让斯诺登永远留在俄罗斯。”维基解密当天还发布了另一条推特,称斯诺登没有与俄罗斯安全部门合作。
此前一天,普京明确表态不会引渡斯诺登。而俄罗斯安全部门的人士透露,斯诺登已两次预订从莫斯科飞往哈瓦那的机票,但始终没有飞往那里,媒体分析称,这也可能是斯诺登混淆视听的障眼法。另据机场胶囊酒店员工透露,斯诺登在酒店停留了一段时间,但已离开。
斯诺登于23日上午悄悄登上了一架飞机离开了香港,在这之前,他在香港“潜伏”了34天,接受了《卫报》的独家专访和全球网民的在线问答。香港特区政府发表声明,称斯诺登的离开是“自行循合法和正常途径前往第三国”。
23日上午10:55,斯诺登乘坐俄罗航SU213航班从赤腊角国际机场起飞,去往他的逃亡第二站——莫斯科。美国媒体证实,维基解密为斯诺登离开香港提供了帮助,以帮助他找到一个“可获得政治庇护的国家”。 与斯诺登同行的有维基解密的发言人、阿桑奇的助手莎拉·哈瑞森,两人同行的原因是“斯诺登希望维基解密能用其丰富的经验为其安全提供保障”。
与斯诺登搭乘同一架航班的经济舱乘客并未看到斯诺登的身影,飞机降落后,乘客被要求等待了约20分钟才获准离开。俄媒报道,在这架航班抵达俄罗斯前,厄瓜多尔驻俄罗斯大使馆的一辆车在谢列梅捷沃机场F航站楼现身,而据维基解密网站透露,斯诺登即将前往国家的外交官将在机场接机。
根据国际法,外交车辆与大使馆一样,都视为该国领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国使馆的车辆直接到停机坪接斯诺登到使馆,那后者甚至可被视为“从没到过俄罗斯”。 但没有乘客看到斯诺登坐上任何车辆,蹲守在莫斯科厄瓜多尔大使馆和委内瑞拉大使馆的媒体记者也都扑了个空。
曾有报道称,名字为斯诺登的一名乘客订购了由莫斯科飞往古巴航班SU150的机票,出发时间是24日14点05分,然后他将从哈瓦那飞往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这条消息引来大批记者围堵这架航班。不仅在机场围堵,还有约30名记者直接买票上了飞机,希望能“集体空中采访”斯诺登。结果直到飞机起飞,以斯诺登名字订购的17A座位依然空空如也。
斯诺登又一次神秘“消失”了。
庇护有风险,接纳需谨慎
当前,留给斯诺登的有几条道路可供选择:长期留守莫斯科,或从莫斯科前往冰岛,抑或前往哈瓦那再转机到南美的委内瑞拉或厄瓜多尔,不过,一切都是未知数。
冰岛一度被认为是斯诺登最可能有寻求庇护的国家,在香港期间,他曾通过中间人向冰岛提出避难申请。斯诺登曾表示欣赏冰岛对互联网自由的保障,称这与他的个人价值观相符。但冰岛政府对斯诺登入境一事极为谨慎。该国内政部强调,所有避难申请均应由避难者在冰岛国土上提出。
美国和冰岛签署了引渡条例,不过,冰岛从未向美国引渡任何人,还曾庇护过美国前国际象棋冠军。1992年,美国前国际象棋冠军鲍比·费舍尔违反美国的命令到前南斯拉夫参加比赛,结果被美国以“违反国际制裁令”发出了全球通缉令。费舍尔流亡多国长达14年,直到2005年冰岛向费舍尔签发了公民资格,才结束了他的逃亡生涯。
斯诺登的目的地还有可能是拉美国家,其中一些国家与美国有引渡条例。由于斯诺登已被美国起诉,他国允许斯诺登入境并居留只能以庇护形式,需要他提出庇护申请。在斯诺登离开香港后,美国政府方面多次表态,力图阻止斯诺登前往厄瓜多尔、古巴以及委内瑞拉中任何一个国家——这三个国家与美国与美国向来不和,斯诺登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对抗美国的“棋子”,而从斯诺登个人角度来看,前往这样的国家是理想的选择。
这些国家都是典型的拉美左翼,很可能使这期事件在一段时期内形成僵局。25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对外表示,如果斯诺登提出避难申请,委内瑞拉会予以考虑,因为“拉美历来乐于保护无助的人”。
一直在尽力帮助斯诺登的“维基揭秘”曾表态称,已为其准备好安全离开的方案,将确保他“经由安全途径、以避难为目的抵达厄瓜多尔。”而至今在厄瓜多尔驻英大使馆躲避引渡的维创始人阿桑奇也公开呼吁“勇敢的国家”站出来支持斯诺登。
阿桑奇如今已在厄瓜多尔驻英大使馆“蜗居”了一年多。2012年5月底,被美国到处追捕的阿桑奇因性侵丑闻被英国警方逮捕,英最高法院裁决将阿桑奇引渡到事发地瑞典接受犯罪调查。两个星期后,阿桑奇于当年6月19日躲进了厄瓜多尔驻英使馆,并寻求到该国政治避难。两个月后,厄瓜多尔政府批准了阿桑奇的庇护请求。
之所以选择厄瓜多尔,是因为阿桑奇与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拥有共同的立场。科雷亚曾公开谴责过美国,并对阿桑奇表示支持。但只要他踏出厄瓜多尔使馆一步,就可能被英国警察带走,送回瑞典受审。直到今天,阿桑奇仍不放心。他表示,就算瑞典撤销了对他的指控,他也不会离开厄瓜多尔大使馆,但这一年来的日子“仿佛生活在空间站里”。阿桑奇躲在使馆的地下室里“不见天日”,靠跑步机维持身体,用太阳灯弥补阳光照射不足,他甚至不怎么穿鞋,因为不能出门。但他仍然每天都在工作,并表示自己很积极乐观,他甚至可以在地下室里关注着最新的动态,指挥帮助斯诺登的行动。
对于可能登门求救的斯诺登,厄瓜多尔外交部长帕蒂尼奥表示,该国正考虑是否接受斯诺登提出的避难申请。“我们仍在研究······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作出决定。”但当地也传出了不利于斯诺登的消息:厄瓜多尔商界敦促政府从经济利益出发,不要收留斯诺登,因为美国是厄主要的贸易伙伴,而且美国给予的最惠国待遇将在7月底到期,是否延长的决定权属于美国。
厄瓜多尔商会主席接受采访时表示:“给斯诺登庇护有什么好处?增强反帝国主义的国际形?我们不需要这个,盲目和美国对抗根本不符合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