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骄傲

听过郑钧的《商品社会》吗？那是我爸当年最爱的一首歌。小时候總是听他一边骑车一边唱。里面有一句“你变得越来越忙，物价在飞涨，可我买得更疯狂。”现在想想，那就是唱给我的呀。

他老人家真有先见之明。

我生于郑州，长于郑州。大学毕业那年22岁，因为成绩不错，人也不难看，找工作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一家地产公司做会计。那时候刚上班，对钱全无概念。第一个月拿4500块的时候，除了和同事合租房子，都不知道怎么花好。

于是，按照时尚杂志的指引，我去了“丹尼斯”百货，买了一瓶Givenchy的香水回来。其实，那时还不懂得香水味道的层次与好坏，单纯就是为了牌子。不过就是这瓶香水，开启了我对奢侈品的迷恋。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它足够贵吧，用起来格外精心，格外满足。尤其你看过那些时尚杂志里那些炫目的广告硬照。你再用着那些昂贵的品牌，就会感觉自己像照片里的模特一样高贵性感。

而我沉迷血拼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很喜欢在商场里购物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捧着你。当你提着印着品牌Logo的漂亮袋子，走在人群里，總是会在同性的目光里看到羡慕嫉妒恨。这让我走路都一跳一跳的，特别有劲头。公司里的同事，时常被我身上的品牌吓到。而这个时候，也是我最骄傲的时候，觉得那么多钱都没白花。

后来，买东西已经不限于衣服包包了。大牌的护肤品，最新的电子产品，我都会买回来，然后用手机拍下来，发到微博上，就会有许多人跟帖，羡慕我的奢侈。隐藏在网络背后的虚荣心，也会跟着极度膨胀。

说到这里，就会有个问题。买奢侈品是要钱的。我月薪全拿到，也才4900元。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各家银行的信用卡。

那真是痛并快乐的生活。开资先还卡，然后拼命刷。连最低还款额都还不上的时候，我就去申请新卡还旧卡。而这种方法，最终只能让欠款，越滚越大。

最难熬的时间，就是刷光信用卡的日子。虚荣是填不饱肚子的。我只能早饭不吃，中午在公司打着减肥的名义，吃一根黄瓜。晚上，坐在挂满各种大牌的小房间里，吃一块五的泡面。没人看见我光鲜背面的落魄，品尝的只有我自己。每到周末，我就会回到家里，暴饮暴食，把下一周的体能补回来。

我爸好奇地问我，你是干会计啊？还是干搬砖啊？

可我要怎么回答他呢？我不能告诉他，我贵到不行的Gucci钱包里，除了各种刷爆的信用卡，真正能用的现金，还不够买身上衣服的一粒扣子。

有时我也憎恨自己的没有节制。可是每当工资打进信用卡，我就会把那些“受难日”，统统忘光，精神百倍地冲进商场。

记得是公司的年会，同事喝了酒，开始互相开玩笑。销售部的一个帅哥刚刚失恋。大家打趣他不要灰心，天涯遍地是芳草。他迷迷糊糊地说，哪有芳草啊？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就指着我说，财务部的晓莉啊，多好的一棵。

那位帅哥看着我，突然夸张说：“哦买嘎，这种草太贵了吧。和她谈恋爱，我第二天就得去要饭。”

同事都哈哈地笑开了。只有我坐在那里一阵难过。不！应该说是恐惧。那一年，我24岁，一直没有人追我。而我豁然明白，男人不敢追我的原因。说白了，在当下物价飞涨的年代，谁会找个“败家”的女人谈爱呢。能计划，会省钱的才是抢手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乞丐，失去所有的一切。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没有人在乎我。就连父母都无动于衷地从我身边走过。醒来的时候，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摸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当时凌晨三点半，这么晚打电话，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我说，没有，真没有。我就是想搬回去住了。

我把所有的名牌衣服鞋子和包包，挂在网上，折价卖了出去，换来的钱，拿去还了部分卡债。回到家的晚上，我找父母谈话，告诉他们我搬回来的原因。我希望他们能像以前看着我学习一样，看住我买名牌。我爸听说我还有3万多卡债，当即找出存折，递给我。我说：“爸，我会自己还的。”

可他却坐在我身边，说：“晓莉，你遇到问题能回来找我们，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做的，可是摸钱的工作。关键时刻，没想歪门邪道就是万幸。这钱你先拿去还银行。以后你有了再还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之后我想起这番话，常常会后怕。庆幸自己在对血拼渐渐失去于理智之时，能够悬崖勒马。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沉迷购物了。因为我找到了许多更有趣的事情。比如，养了一阳台的多肉植物，还在网上买了一套咖啡机。平时我常和我爸研究煮咖啡。大学时代，我就爱看美剧，现在仍有几部在追。有时下载片源的字幕实在是神翻译，让人看起来哭笑不得。于是我突发奇想，也申请加入了“组织”，帮忙翻译。

其实，我加入字幕之前，一直好奇他们靠什么赚钱？可加入之后才知道，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无偿翻译的。只有少量的商翻和广告，来支持服务器。我在QQ上，问那个面试我的人，没钱没利的，为什么还干得这么认真投入。你们平时不上班吗？

他说，你知道吗？人必须给自己找点和钱不挂钩的爱好。只是为单纯地喜欢而去做。因为当全世界都向物质进化的时候，这些无关金钱的爱好，就像是心灵的氧吧，会让你始终保持真诚的乐趣，不会迷失在物质虚荣的诱惑里。

我忍不住感慨他真是金牌翻译，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事实上，我也渐渐品出了这个道理，当生活里，有了丰富多彩的内容，那些对物质的欲望，就不再那么强烈，甚至消失无踪。如今，我更喜欢逛书店，买一些专业的书籍，积累丰富的知识。或者，和男朋友一起看看电影，聊聊八卦。

没错，半年前，我恋爱了。我们是在时光网上认识的。他和我一样，也喜欢看电影。听说我是字幕组的一员，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月，我爸48岁生日。我们一家大餐之后，一起去K歌。他又唱起了必点曲目《商品社会》。我第一次和他唱得那么深情投入。男朋友评价说，看不出来，这么老的歌，你也唱得这么有感触。

我对他挤了挤眼睛说，别看我现在小清新，以前可是有名的拜金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