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彩陶纹饰中的生殖崇拜

2013-12-19张俊菊

宿州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张俊菊

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在原始社会生活中,人们的生存受到很大的威胁，如自然力的严重影响、生产条件的缺乏等。据人类学家研究所知，原始社会人口的死亡率高得惊人，大约二分之一的人口死于非命，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人均寿命很短，只有20到30岁[1]。同时,受历史条件的制约和认识的局限，促使人们怀着神秘崇拜的心理对待周围的世界。产生生殖崇拜的心理也主要源于自然变化的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原始社会，生殖崇拜既是一种信仰习俗，也是一种宗教现象，而且遍及全世界。这种崇拜具有所有宗教意识中最广泛、最基本的文化元素。在古代，很多民族都有生殖之神，如古希腊和罗马的生殖之神是普里阿帕斯，其神像的最大特点是阳物雄伟异常；中国古代的生殖之神则多为女性，如送子观音、女娲造人等。生殖崇拜是原始社会普遍流行的风俗之一，它表现了人民对幸福的追求、对事业发达的希望，同时也表现了对自然界生殖力的赞美和向往。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类：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须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族的繁衍[2]。生殖崇拜的主要表现方式是用自然界中雌雄生殖器的形状，当然也可以用植物或动物，这在彩陶纹饰中可清晰地看出。彩陶主要作为丰产祭祀活动中一种近乎奢侈的礼器，与生殖崇拜有很大的关系。

1 女性崇拜

世界各国有关女性崇拜的传说很多，传说中女性的共同特点是：不注意面部的刻画，主要强调肥大的躯干，突出表现的是硕大的乳房、大肚子和生殖器，以表达人们对孕育新生命的女性的崇拜，也体现了原始人类对生殖的巨大热情，这从彩陶中就可以看出，如新石器晚期红山文化的孕妇裸像(图1)。原始艺术家夸大了女性的身体曲线，突出了她肥硕的乳房、臀部及圆鼓的腹部，充分表现出对女性生殖功能的赞美和崇尚[3]。在彩陶纹饰中最受人称道的便是鱼纹和人面鱼纹。

图1 新石器晚期红山文化的孕妇裸像

鱼，除了作为人们一种基本的生活资料外，还具有生殖崇拜的喻义。闻一多先生在文章《说鱼》中曾提过，中国语言中代表祝福含义的物种很多，如鱼；他在文中还指出，古时候常用鱼来象征女性或者配偶。鱼为何象征女性配偶呢，主要源于鱼具有很强的繁殖能力，所以鱼与生殖崇拜有很大的关系。陕西西安半坡出土的《人面鱼纹彩陶盆》(图2)，其“人面鱼纹”表示原始移民希望人类有像鱼一样的旺盛繁殖力。彩陶盆内壁中人物面部饱满，嘴上衔着两条鱼;耳边画有双鱼，整个图案以网纹相伴。目前，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种神秘纹饰必定与半坡氏族的某种原始信仰崇拜有关，但对具体解释却各不相同，或曰崇拜鱼图腾说，或曰祈求捕鱼丰收说，或曰祈求生殖繁盛的祝福说[4]。相比较而言，笔者还是赞同后一种说法。网格纹、鱼象征女性，网格纹既像鱼鳞又像鱼网，但无论是什么，都有捕鱼丰收的意思，其用意也均是隐喻多产的意思。据此，先民们在彩陶纹饰中涂上大量的鱼纹彩绘，其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图2 人面鱼纹彩陶盆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为什么先出现女性崇拜呢？因为在古时候，半坡先民并不知道生物界生殖的奥妙，以为繁衍后代有女性便足已，而无需男性。再者，在氏族社会早期，出现“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为当时先民们对自身的生理现象还没有足够的了解，没有把两性与繁衍后代联系起来，自然母系氏族早于父系氏族，所以先出现了女性崇拜。

1.1 女阴崇拜

彩陶纹饰中象征女阴的纹饰很多，如鱼，辽宁东山嘴陶塑女像以三角形压印纹表示女阴；半坡等地原始社会文化遗存中的鱼纹又以三角形为主(图3)。可见女阴崇拜并非虚言。

图3 鱼纹

鱼怎么成了女性生殖器的象征？一方面，双鱼的轮廓与女阴的轮廓极为相似；另一方面，鱼生殖力旺盛。远古人类以鱼象征女阴，首先表现了他们对鱼本身的羡慕是对鱼生殖能力旺盛的羡慕。远古时候，由于自然灾害，生产力下降，人们自然希望通过种族延续提高生产力；又由于人们长期居住在水边，鱼生殖能力强，所以先民尤其是女性，渴望能将鱼旺盛的生殖能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远古时代的鱼祭中可以看出，以鱼象征女阴，鱼体近似三角形，人们都能理解抽象的三角形是在表示鱼；而且，从人体正面观察，女阴部也近似三角形。因此，鱼纹可以象征女阴，抽象的三角形鱼纹也象征女阴。

1.2 腹部

在彩陶纹饰中，葫芦形象征女性子宫。在远古时代，出于生殖崇拜的巫术观念，很多地方盛行葫芦崇拜，如在中国的上古神话中，就有伏羲女娲因洪水泛滥，借助于葫芦而获救，最后兄妹结婚，繁衍人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葫芦被作为生命的容器，成为生殖崇拜的母性象征。闻一多先生曾考证，女娲之“娲”，读音为瓜，也就是一个大葫芦。从世界各地出土的丰产女神像来看，均为丰乳、巨腹、肥臀，形似葫芦，充溢着一种怀孕的膨胀感。

蛙纹，比鱼纹出现较晚，分布广泛，对于蛙纹，论者较多，笔者同意赵国华先生的说法，蛙是女性的象征，更深入一点，象征女性腹部，怎样解释这一现象呢？蛙生殖能力强，远古人类对蛙非常崇拜，并且对蛙的行为予以模仿，如人体四肢模仿蛙肢，长久之后，便出现了象征生育力的这种“蛙形姿势”[5]，如图4。一方面，蛙的腹部大而圆，与孕妇的腹部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另一方面，蛙具有很强的繁殖能力，并能大量产子。因此，原始先民用蛙以象征女性的腹部。以青海柳湾的裸体女像彩陶壶为例，此件两侧为抽象蛙腹纹，背面是蛙肢纹。裸体女像与蛙纹的有机结合，清晰地告诉人们，在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阶段，蛙也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又由于蛙的腹部和孕妇的腹部形状相似，浑圆膨大，蛙繁殖能力强，产子繁多，姜寨和庙底沟蛙纹黑点就是表示怀子甚多，庙底沟的蛙纹还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可见，原始先民用蛙象征女性的子宫。

图4 蛙形姿势

2 男性崇拜

在所有的宗教中，最使人敬畏的自然属性是生育。最早，人们把生育归为女性所特有的能力，认为生殖是女性独立完成的。因此，最早的生殖崇拜是女性崇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只有男子同女子相交，女子才能生育。正是男性的播种，才使种族得到延续。于是转而认为，男子才是创造生命的主体。到半坡文化晚期，鸟纹、龟纹逐渐增多，先民对男性崇拜已经兴起，对女性的崇拜渐渐减弱，女性崇拜逐渐被男性崇拜代替。男性崇拜主要是指男根崇拜。男根崇拜并不是在父系氏族社会才出现的，它实际上发生于母系氏族社会的晚期，甚至是中期。在中国母系氏族社会的遗存中，鸟纹是最常见也是最重要的一种纹饰，且分布广泛。鸟纹首先见于西安半坡仰韶文化的彩陶残片中。在彩陶纹饰中，鸟纹既有写实的，也有抽象的。鸟可能是男根的象征。怎样解释这一现象呢？庙底沟出土的一个陶塑鸟头，其形象而非写实，应有象征之意，它的形状特殊，颈部有螺纹似的皱折，无疑向人们展示了鸟象征男根的意义。鸟的头颈部有男根之形，鸟生卵，男根也有“卵”(睾丸)[6]。随着时间的推移，先民们发现没有男性的结合，女性是生不出孩子的，从而认识到了男性生殖器的重要性。鸟类有卵，男性也有“卵”，卵生鸟，男性的“卵”和女性结合之后，才有生儿育女的可能性，又由于鸟的精液又和男性的精液相似。因此，鸟成为男性的象征。男性有两“卵”，鸟的卵数目却更多，因此，先民逐渐将鸟作为男根的象征，并实行崇拜，以祈求氏族繁盛。在中国传统的语言情境中，“鸟”是男性阳具的隐语，具有生殖繁衍的功能。郭沫若在论道“玄鸟生商”的神话时认为：“玄鸟旧说以为燕子”，“玄鸟就是凤凰”。但无论是凤还是燕子，笔者相信这个传说是生殖器的象征，“鸟”直到现在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别名，“卵”是睾丸的别名。河南临汝阎村出土的《鹳鸟石斧图彩陶缸》[7]纹饰，如图5，图中一只大鹳鸟嘴里衔着一条鱼，可以认为图意有生殖崇拜的含义，自古鸟就有象征男性的含义，邢公畹先生也认为，鸟自古有两种意思：一是鸟雀本身；二是男性生殖器。鱼象征女性，鸟衔鱼，则有生殖崇拜的含义。

图5 鹳鸟石斧图彩陶缸

对于男性生殖器的崇拜[8]，还有青海大通县出土的一件马家窑型舞蹈纹彩陶盆(图6)，其内壁上共描绘了三组舞蹈人物，五人一组手拉手欢乐地跳集体舞，每一个人物的两腿之间都有一斜线，看起来像个尾巴，其实是阳具，因为在原始社会时期，那时的人是不可能有尾巴的。再者，男性又被鸟所隐喻，如果盆中有水，再有几条鱼，上文说过，鱼是女性的象征，鱼鸟共存，不就是指生殖崇拜吗！舞者的男根拔出，现在人可能认为在表现“性”，实则不然，在母系氏族社会，在一个家庭的祭祀上，舞者只能是女性的兄弟和儿子，这些人之间根本不存在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