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黎山女人

□高照清

黎族人有“男柴女水”的说法，寓意男人是柴，女人是水。村寨里若哪家媳妇坐月子，左邻右舍会关切地问道：“是柴还是水？”如果得到回答是“柴”，那就生男孩；回答是“水”，那么就生女孩。

黎山的男人勤劳勇敢，憨厚朴实，而黎山的女人则像水一样轻盈灵敏，温柔贤慧。黎山女人从降生落地那一刻起，就浸泡在古老的山歌歌谣里，生长在优美的山歌旋律中，她们像一朵含着晨露的山牡丹，自由、热情、娇艳、迎风绽放。

农历“三月三”是黎族传统佳节，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盛装的黎山女人相约结伴而行，相互去寻觅自己的如意郎君。遇上心仪的阿哥时，她们会在山歌上较劲，用山歌表达自己的情怀，无论输赢，只要对歌对出个情投意合，她们就会在一首“阿哥有心妹有意，真心相交莫猜疑”的情歌中坠入爱河，从而开始一段浪漫而甜蜜的爱情之路；春去冬来，花开花落，又是一曲情意绵绵的“哥妹相交一条心，愿做鸳鸯共白头”的歌声，让一个既幸福又美满的姻缘瓜熟蒂落。当黎山女人在姐妹们的拥簇下，唱着“你是针来我是线，你是柱来我是梁；两人结合心如铁，生亦相跟死相随”的山歌出嫁时，她就死心塌地跟着男人过日子。

出嫁的黎山女人吃苦耐劳，她们个个都明白事理，都知道家和万事兴，因此在面对生活，面对困难和挫折从不退缩也不逃避，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是豁达与开朗。如水的黎山女人哟，与生俱来就厚道而贤慧，朴实而善良，她们跟男人一道，同心同德，甘苦与共，用一双柔弱的肩，负起家庭生活的重担与责任。

山村的春天来得早，当布谷鸟那一声声“布谷布谷”响起之际，黎山女人早已踏着晨曦跟男人下地劳作了。原野上，一览无余的田野落满阳光，瓦蓝瓦蓝的天空无边无垠，阳光下的男人埋头犁地，女人低头除草。当日头高悬当空，女人借立身擦汗之际，张望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关切之情浮上眉宇间。远处的男人仍然一丝不苟地赶牛犁地，他早已汗流浃背，裸露的脊背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浆。突然，女人丢下手中工具匆匆离去，等她再次回到田间时，手中多了一壶茶水和一杆竹水烟筒。女人在田边燃起一堆篝火后，开口把埋头耕作的男人喊上来，端上茶水，递上水烟，让男人坐下歇歇脚，喝口水、抽口烟消除疲劳。午时收工回到绿树婆娑的家园，女人立刻丢下锄具，风风火火下厨房生火做饭。女人采一把鲜嫩的青菜，摘一捧红润的西红柿，来一个油过青菜芯、鸡蛋炒西红柿，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农家饭菜，让全家老小吃得津津有味。饭后，疲倦的男人躺在家院树下休憩，女人悄悄地把孩子们支走，自己也悄悄出门，留一个清凉、宁静的空间给男人养精蓄锐。如水的黎山女人哟，天生就这么地懂得疼爱人，关心人，照顾人。

正午的黎山，村中那棵百年荔枝树下就成为女人们聚会的场所，她们像大山里一群快乐的五色雀，或飞针走线，或摊开腰机织锦，相互间没有隔阂，你教我走线织布，我教你穿针绣花。姐妹们的心胸就像是秋后收割的田野，坦坦荡荡的一目了然，谁都没有把织锦和刺绣技术藏着掖着。聚会中的女人，说的全是掏心窝的话语，纯朴得像脚下朝夕相处的土地，没有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没有生意场上的虚情假意，更不为名所忧，不为利所扰。女人们关注的话题永远是：田地要蓄水，稻种要下播，耕种要及时，唯有不误农时，赶上个风调雨顺之年，秋时才有个好收成。

黎山女人的性情，是开朗而豁达的，平时遇上一丁点小伤小痛，她们不会哭泣，也不会流泪。与男人居家过日子，常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有时女人会挨上这么一两下，身上的疼痛会让她们哭喊几声，滴下几滴委屈的眼泪，发泄一通后，心平了，气也顺了，出工时该上山捡柴的上山捡柴，该下地播种插秧的下地播种插秧。真正遇上伤心事时，黎山女人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是真真切切的，她们不仅能哭，也很会哭。她们不像城里的女人那样，只会掩着小嘴嘤嘤嗡嗡地哼，拈着手巾遮遮掩掩地抹泪。她们的感情闸门一经打开，泪水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泻千里，从嘴里蹦出的黎家哭丧歌，曲调悠悠绵长，凄凄凉凉，悲悲切切。遇到伤心事的女人，个个悲痛欲绝，人人哭得肝肠寸断，即便是坚强刚毅、铁石心肠的黎山男人，看了也感到心酸，忍不住在一旁陪她们抹眼落泪。

午后，女人们收起手中的活计，四处散去，她们又各自跟随着自己的男人下地劳作，小村寨因没有女人们搭的戏台，没有女人们唱的对台戏，冷冷清清地蓄积满一地寂静。

夕阳西下，暮归的黎山女人卸下一天的艰辛，一身的劳累。她们会提上小竹篮到自家的菜园中，摘回一篮新鲜的蔬菜，然后挽起袖子准备晚餐。随着锅碗瓢盆叮当响起，散发着五谷杂粮味儿的缕缕饭菜香弥漫整个家院，饭菜熟了，女人在院中置上小方桌，摆上碗筷，一家子便围着桌子，在亲情融融中进餐。晚餐有时会多出一道菜，那是一碟自家养的白斩鸡，这是心细的女人特意为汉子和孩子们准备的。她叫男人多吃，吃了补血补气，这段时间是农忙时节，她怕男人体力透支而累倒，田地里还有一大堆繁重的农活等着他去做。女人在关心男人的同时，仍不忘记给一旁的孩子碗里添肉，她知道孩子在长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况且上学念书，也是一件辛苦的事。如水的黎山女人哟，她们的心总是这么的细腻，那么的懂得体贴人、呵护人。

生在黎山长在黎山的黎山女人，是黎山那片厚实的土地，赐给她们一个纯朴而善良的性格。黎山女人们知道，既然年轻时被男人的情歌与真情打动，那么就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无论他的家境是贫寒的还是富裕的，她们总是死心塌地地跟着男人过日子。她们同男人一道，从年头忙到年尾，年年都在二十四个节气中轮回，她们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种完水稻种瓜菜，种完瓜菜种果树，凭着自己的双手勤俭持家。

黎山女人们常说：家境清贫并不可怕，只要俩人同心同德，甘苦与共，四只手也能创出致富的新天地；可怕的是好吃懒做之人，即使给他们一座金山银山，终究也会坐吃山空的。这就是如水的黎山女人的生活感悟，也是她们为人处世的生活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