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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阴影下的陈染

2013-12-12孙鸿飞陈秋雷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0期
关键词:陈染私人生活杜拉斯

孙鸿飞 魏 娜 周 莹 陈秋雷

玛格丽特·杜拉斯是位在国际有着广泛影响、创作风格独树一帜的法国女作家,她的创作手法、写作风格对中国新女性作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她是新女性作家心中的偶像,她们在自己的创作中实践着从杜拉斯那里习得的技巧和方式,在中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最为突出的是陈染,她在《与往事干杯》、《私人生活》、《潜性逸事》等作品中表现出的女性主义的倾向都渗透着杜拉斯的气味。

一、对女性欲望的抒写

20世纪70年代,西苏和露丝·伊利格瑞创立了“女性写作“的理论,用写作与男性抗衡,西苏认为“写作自己,必须让人们听到你的身体。”[1]杜拉斯笔下自我的觉醒是从认识自己的身体开始的,在《情人》中作者大力抒写的是15岁少女对性的渴望和追求,在性的愉悦和官能的享受之中缓解着生命的压力,释放着打碎父权统治的快感,她的第一次是“她慢慢地,耐心地将他揽入怀中,开始脱他的衣服……她对他说不要动,让我来”。[2]这一反女性在两性关系中被动的、受支配、无欲的传统,使女性幽闭已久的欲望得到充分的绽放。而在陈染的《私人生活》中,似乎也有这个15岁法国少女的身影。当倪拗拗与男友离别之际,作家写道:“我示意他坐下……我慢慢解开衣襟……他无比温驯地顺从了我。”[3]从这两个细节上可以清晰地看出陈染对杜拉斯的仿效,但同时我们也能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物形象鲜明的差距。《情人》中的法国白人女孩较之倪拗拗似乎更加胆大妄为,第一次与中国男人相遇即答应了邀请,上了中国男人的汽车。白人女孩认为这件事注定会发生,即使没有遇到中国男人,也会有其他男人出现。这是何等大胆、张扬而自信?而倪拗拗呢?尽管体味到自我的需求、欲望的呐喊,但是无论与她的老师还是与她的男友在一起,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半推半就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她的内心充斥着欲望和传统观念的斗争与纠结,只不过最后她屈从于欲望而已。也许陈染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但是这也证明了一点:在追求女性自我意识的时候,陈染亦与倪拗拗一样半推半就,而不是如杜拉斯般摇旗呐喊。

二、对男性形象的打压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多少世纪以来,妇女都是作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两倍于正常大小的男人形象,具有神奇和美妙的作用。”她同时也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妇女一旦开始讲真话,这面镜子里的男性形象就缩小……那么,男性的合理性就成问题。”[4]

如果说女性主义的第一阶段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那么女性主义的第二阶段则是女性将斗争的矛头直指把持话语霸权的男性,体现在作品中则是女性“开始讲真话”,男性曾经伟岸的形象被彻底打碎。《情人》中的男性形象或是缺席或被弱化。“父亲”已经去世,是“我”和母亲共同支撑和维持着家;被传统奉为家庭支柱的长子,在作品中被塑造成强盗和流氓的形象;无能的小哥哥,尚且需要“我”的保护;尽管中国情人在经济上占有优势,但是他不过是只父亲财产的寄生虫,懦弱的他只能奉父命离开女孩,和一个中国女人结婚。这些被弱化的男性形象与女孩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性已经凌驾于男性之上,俯视着也鄙视着男性的虚张声势和外强中干,抛弃了对他们的幻想和依赖,孤独而绝望地前行。在陈染的作品中也有很多此类的男性形象,如《与往事干杯》中父亲形象缺失、男邻居只为在女孩身上宣泄自己被压抑的欲望而不敢承担责任、挚爱的男友无力挽回去意已决的女孩;《私人生活》中父亲的形象似乎只是家庭的附属物、男老师对女孩的占有绝非因为什么爱情而是被性欲所蛊惑、男友因家事所累尚不能自保匆匆逃离了爱情的战场……陈染似乎已经窥视到了男性晦暗无光的一面,但是她不想继续探究下去,因为她对男性还抱着那么点微弱的希望,她还难以完全戒掉对男性的依赖,所以在《与往事干杯》中她竭力找寻风度翩翩的“外交官”作为父亲形象的替身,而对多年后男邻居的形象描绘上竟然掺杂着安详平和的气息。正是这种与杜拉斯的决绝和彻底相反的优柔和拖沓,造成了《私人生活》中女孩精神的崩溃、《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中女孩的自虐和自我毁灭。杜拉斯在女性主义的道路上已经晋升为大师级别,而陈染似乎依然在学徒阶段摸索。

三、同性之爱

陈染在她的作品中曾对女性的同性之爱有过大量的描写,如《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中黛二与伊堕人的心心相印、《潜性逸事》中的雨子和李眉的默契、《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与比自己大十几岁的邻居禾寡妇之间的惺惺相惜、《饥饿的口袋》中的剧作家麦弋小姐与神秘的女记者薏馨之间的暧昧关系……陈染笔下的同性之爱是女性在男性社会中遭受重创后(男友离弃、丈夫背叛)的逃避,她们互怜互惜,彼此抚慰伤口,而这种同性之爱也必将不够稳固,一旦有男性闯入必然瞬间瓦解,如李眉竟然是雨子丈夫的情妇、薏馨离开麦弋去追随麦弋的丈夫,留下的人只能品尝无尽的绝望。杜拉斯和陈染是不同的,杜拉斯笔下的同性之爱是真正意义上的理想之爱。如《情人》中 “我”爱埃莱娜的肉体爱到极致,想要杀死她,“我”甚至认为对埃莱娜的爱如同对中国情人的爱;《夏日夜晚十点半》中玛丽亚得知丈夫与她的女友克莱尔约会,她想到的只是女友美丽的容颜,这竟然让她联想到了上帝。杜拉斯从世俗的藩篱中跳脱出来,展现出女性在追求绝对纯爱之时的执著,给女性以高度的赞美,而陈染只能囿于嫉怨中悲叹,慨叹命运的多舛。

从以上三个方面可以看出,杜拉斯对陈染的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她将西方女性主义的思潮带入中国,影响了陈染的创作倾向,将陈染引入了女性主义的道路上。在这条道路上,陈染一路紧随杜拉斯,接受了杜拉斯的创作风格、叙事手段和创作技巧,并将这些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是剥开这些成就光鲜的外衣,我们会发现,陈染在接受杜拉斯的同时,也形成了对杜拉斯的背离,她曲解了杜拉斯对女性主义的阐释,她还不能像杜拉斯那样真正地跳出男权社会的羁绊,以高屋建瓴的气势审视女性的现在和将来,她对男性的态度是暧昧不明的,一边是对男性的绝望和厌弃,一边是对男性存在着些许的期待与依赖,所以她在阐释女性主义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矛盾、是游移不定。这其中的原因大致可以归纳成三个方面:一是难以摆脱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西方女性主义在移植中国后被篡改,就如同中国女人的小脚被放开后,给人以不伦不类的感觉;二是作家自身的经历简单,生活积淀不够,陈染单纯的生活经历让她远远不能在作品中反映出时代的背景,而杜拉斯一生接近传奇,人生阅历丰富,她笔下的人物往往缀满时代的符号;三是我们的作家在借鉴和接受西方作家的创作时,只重视一些技术性的手段而放弃了对意义的追寻。

[1]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93.

[2]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3.

[3]陈染.私人生活[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161.

[4]弗吉尼亚·伍尔芙.一间自己的屋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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