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意之名,陷入赌局被敲诈
2013-12-05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沉住气者方成大事
不记得那是具体哪一年了,只记得是一个午后,老刘我正百无聊奈地坐在办公室里,忽然间,电话铃声大作,老刘有些心惊胆战,以为是供货商催款,便示意秘书去接听。
接过电话,对方二话没说只说要找老板,但并不说有什么事。秘书听完不敢自己做主,就把电话递给老刘。老刘抖抖肩膀算是给自己壮胆,之后才接过电话。只听来电话的人语气温和,老刘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还没说上几句话,老刘笑了,原来这是财神爷找上门了,只是老刘好奇,便问来电话的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厂子的,对方回答查黄页。听完,老刘忍不住笑出声,当初脑袋一拍花钱登黄页,回去跟女友说还被一顿数落,如今有人看到黄页找上门,看来这钱没白花。
老刘和来电者约好,第二日对方来厂里实地查看。
次天一早,一个年轻男人被秘书引进门。这男人穿着整齐,说话、办事皆有礼仪,老刘带着帅哥看过车间后,帅哥对设备人员生产能力等状况都表示满意。这般顺利到让老刘有些意外,平日里来的那些客户,不是挑三就是捡四,少有帅哥这般言辞平和的,便问帅哥:“我们厂子小,员工也不多,为什么你看完不挑刺反而这般满意?”
帅哥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大厂子多的去了,但只有你这样的小厂会更加重视我这笔生意,凡事老板都会亲力亲为,这就更让我们放心了。”
老刘一直以来没有自信,总觉得自己厂子小,运转资金少,但这样的弱点在帅哥眼里竟然成了优点,老刘有些感激涕零。
闲谈中,老刘了解到,帅哥是老板的外甥,自家舅舅在香港做地产生意赚了点钱,便来大陆投资办厂,在龙岗买了块地盖厂房,公司暂时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办公。
老刘和帅哥谈得不错,帅哥临走时握着老刘的手告诉他,事成之后希望老刘能给他一笔好处费。老刘爽快答应下来,心里却在嘀咕,这年头,给好处费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样直白地提出,这让老刘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原本想留下帅哥吃完饭再走,帅哥坚持自己有事,并说如今生意不好做,能省的钱就要省,能不花的钱就不要花。能站在他人角度替人着想,老刘心里又暗自给帅哥加分不少。
幸福来得太突然,老刘却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回到办公室,老刘摸出帅哥留下的名片,除了手机号,四个座机号挨个打过去,电话都有人接听,说出帅哥的名字,几个电话都说,经理出去办事了,有事请打手机。名片上还有一个香港号码,思量许久,老刘还是按下了电话号码,几秒钟的等待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内容大同小异,也说经理不在,外出办事。打完这些电话老刘这才放心,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等待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可是,几天过去了,帅哥杳无音信,老刘开始坐立不安,脑袋瓜里蹦出了无数个想法:他们是不是取消了这笔订单,还是另找他人了,或者帅哥的舅舅中途变卦,不来大陆投资了……正在老刘浮想联翩不知所措时,帅哥来电话了,告诉老刘,舅舅明日来深圳视察工作,约老刘面谈。
放下电话,老刘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前人所谓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沉住气者方成大事”不无道理。要想成大事,老刘还需修炼。
这一眼之后老刘的眼睛再也挪不开,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天,老刘起了个大早,刮了胡子,换上西装,还打上了领带。常年蜗居宝安,导致老刘对龙岗地形不够熟悉,一路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那家酒店,赶到时已经十点多了。
帅哥的公司租了间套房,客厅很大。老刘进去的时候,客厅里有一拨人正在谈生意,老刘驻足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帅哥的公司要采购一批叉车,一个安徽的代理商正在和他们公司的人谈,帅哥公司的人对价格不满,说厦门的某代理商价格更为合理,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看见老刘凝神,帅哥立马也停下来,对老刘说:“这伙人脑筋太死,就是不肯降价,都谈了好几个回合了。刘总,不说他们的事了,咱们到里屋去谈。”
进到里屋,帅哥拿出图纸摊在桌上,老刘一看就知道是绘图仪做出来的,整洁清爽,看上去就很舒服。在图纸的右下角,标有“SANYO”图戳,懂行的人都明白,这是小日本的牌子。老刘静下心来,花了几分钟仔细看了图纸,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老刘心里已经有了报价。
这期间,帅哥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去了外屋一次,在双方的争吵中说了几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老刘,内心却实在不是一般的激动。看到帅哥同事与客户热火朝天地议价以及如此上档次的办公用品,老刘自认,这次是逮到大鱼了。
看了一会儿图纸,老刘抬头问帅哥:“价钱和谁谈?”
帅哥说:“还要和杨总详谈一下,就是外面那个戴眼镜的胖子,您稍等,我叫他进来。”
没一会儿,杨总进来了,边走边伸手和老刘握手,嘴里还唠叨着:“这拨人真是,总算是降价了,费了这么多口舌。”
看此情形,老刘把心理价位提高了10%报给杨总,杨总说:“这事阿健负责(阿健就是帅哥),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和我们老板见见面,他在香港,正往回赶,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到哪儿了。”
说完,杨总走到一旁拨了个电话。杨总说的客家话,老刘虽不是客家人,但在深圳多年摸爬滚打,各色人种接触了不少,听懂他们的电话内容自然不是难事。电话里杨总告诉对方,人已经到了,您现在在哪儿,我们在等您。打完电话,杨总说:“对不起,老板还没过关。”
老刘说:“没关系,咱们再等等。”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为了避免尴尬,老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人聊起天来,说的也是一些套近乎的客套话。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杨总说。“老板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咱们下去先吃饭吧。”老刘客随主便,自然无异议。
一帮人来到酒店二楼,找了个包间,阿健、杨总、另外三人加老刘共六人。阿健并没有特意介绍这三人,老刘也只是冲他们点头笑笑。坐定之后,阿健既不谦让也不看菜谱,张嘴就点了几个菜。阿健点的几个菜味道可口,价格也算实惠,几百块钱就可以在酒店包间供六个人吃一顿,老刘对阿健越加满意。
上菜的空挡,老刘观察了一下那三人,有一人好像是和杨总谈叉车生意的,他怎么也坐在这桌上呢?杨总不是说把他们打发走了吗?老刘举起酒杯冲着那人说:“这位是安徽叉车的代理商吧,生意谈成了吧,祝贺啊。”那人一愣,没有马上回话。杨总抢过话说:“他是我们公司管后勤的,不是叉车的代理商,他们已经走了。回头得好好宰一下他们,公司可是一次买了他们好几台叉车啊。”
老刘以为自己记错了,并没有多想。席间,其乐融融、宾主尽欢。令老刘大为感动的是,吃完饭阿健竟然主动买单。通常情况下,老刘将要拿到一笔订单,这顿饭是该他请的,没想到对方却极为主动地付钱,这让老刘着实没想到。
老刘酒量不错,几瓶啤酒下肚也没有半点反应,而阿健和杨总已经满脸通红,二人和所有喝完酒的人一样,开始与人攀亲带故,此时,老刘已经被他们称为兄弟。
上楼回到套房,杨总又给老板打电话。老刘在旁边听出来了,老板还在排队过关,老刘心里嘀咕,下午半天也得在这了。
也许是喝完酒犯困的缘故,一帮人回到套房已无人再说话,这时杨总打破了僵局:“刘总,干等也是等,要不咱们搓两把?”
老刘说:“没问题,不过别玩太大,我身上没带太多钱。”
杨总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又不是专业赌徒,纯粹是消磨时间,就玩一二。”一二是玩广东麻将一百两百的简称。广东麻将玩法比较简单,一二的玩法正常玩下来输赢也就几千块钱。老刘本不爱赌,但因为做生意,常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偶尔也玩上几把,所以对这种场合并不怵,对杨总的提议也不反感,更没有感觉到异样。
老刘所说的“正常玩下来”如果做成大胡是要翻番的,比如清一色对对胡杠上开花,清一色3倍,对对胡2倍,杠上开花2倍,加上广东麻将玩自摸不玩平湖,输家要掏3×2×2×200=2400,中一匹马就多输2400。如果是十三幺,就会是十倍,此外,明杠暗杠都要算钱,一二的明杠100,暗杠200,点杠者包赔到底。
杨总拿来一个皮箱,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麻将。老刘无意中瞟了一眼他的皮箱,这一眼之后,老刘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正经生意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
话说老刘一分钟前还觉得杨总出了个消磨时间的好主意,欣欣然准备挽袖子大干一场,为何一分钟后会脸色大变呢?
那皮箱里装的虽不是刀枪,但这一瞟确实让老刘头脑发炸,汗毛倒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一切,皆因老刘想起了前阵子一个同行老史讲过的遭遇。杨总的皮箱里不仅有一盒麻将,还有几副扑克和长牌以及色盅等,大小赌局一应俱全。
正经生意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莫非他们真是老史所讲之人?老刘心里一沉,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杨总虽然喝的有些大,但老刘这翻脸的动静的确有些太大,竟然被喝多了的杨总发现了,于是强颜欢笑解释道:“我们几个在这边办完事闲来无聊,没熟人也不敢贸然出去玩,就闷在酒店里玩玩这个。”
老刘虽然心里紧张,还是挤出笑脸敷衍道:“男人嘛,不玩这个还能玩啥?”说完还干笑几声。
杨总之所以会在老刘面前大大咧咧地打开箱子取麻将,一点也不避讳,估计一是喝多了,二是可能认为已经将老刘从思想上摆平,老刘已对他们确信无疑,因此放松了对细节的要求。当然,这是老刘后来回想时总结的。
随着老刘的干笑,双方稍显尴尬,阿健他们赶紧抬上麻将桌,众人让老刘坐上桌。老刘坐下后故作镇定,说:“咋回事,喝点啤酒还上头,杨总,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杨总笑着说:“脸色是有点不好看,我们还以为你很能喝呢。”边说,把麻将倒在桌上。
此时,用如坐针毡来形容老刘一点都不为过。一边应付阿健一帮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琢磨脱身的办法。那时条件简陋,换做现在,找借口去厕所发个短信就可以搬来救兵,但那时,有手机的人本来就不多,打电话搬救兵更不可能,加上两方力量悬殊,老刘孤家寡人一个,对方露过面的就已经有五人。老刘急中生智,坐在麻将桌便把手包乱翻了一气说:“哎呀,身上现金不够。”
“没关系,先玩着再说。”杨总说。
老刘并没有听杨总的“先玩着再说”,而是起身拿起手机给司机的BP机留言:速送两万元到……转身问杨总:“我们这是几号房?”
“1605”杨总在旁边搭腔。
接到信息的司机有些莫名其妙,他平常被老板严格要求惯了,立刻给老刘回了电话:“老板……”
司机“老板”二字刚说出口,老刘就开始在电话里自话自说:“快点快点,我等着用钱。什么?卡在我这?我看看,哦,是在我这。这样吧,你到大堂来,我把卡给你……”老刘边说边往外走,身后的阿健和杨总坐着没动。
出了房门,老刘一口气跑到10楼,跟司机说:“快,把车打着火。”司机还想多问,老刘已经挂断了电话,按了电梯,直奔停车场。
总算是脱身了,那一刻,老刘觉得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清新。“老刘一身是汗,脸色苍白。”这是事后司机说的。
看到这里,很多人不明白,老刘为何瞬间如此慌张?为什么会这样武断地下结论,说不定对方真是正经生意人,赌具也就是无聊时一用呢?
别着急,听老刘慢慢道来。
骗子都会极力营造细节,越是大骗细节越真实
后来的一个细节佐证了老刘的判断。
在老刘冲下楼坐上车走后,阿健他们竟然没有给老刘打过一个电话,从此以后也再没联系过,估计是这帮人知道老刘已经识破了骗局。钱没骗到还贴进去一顿饭,他们一定认为自己是干大事的,在目标身上淘点本钱也无所谓,没想到碰到了老刘这样精明的主。
话说回来,老刘为何会幡然醒悟呢?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老史。曾经和老史的闲聊中,老刘得知,老史在东莞被人以类似谈生意打麻将的方式敲诈了四十多万。按照老史的描述,后来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头两局输赢不大,也许他们还会让你赢上一些。接下来几把,你会输上几万。这时,当事人一般都没有现金可付,那些人会安慰你:没关系,输的钱以后在付给你的货款里扣。听到这句话,你当然会小小兴奋,就算别人收手不玩了,你也会坚定地玩下去,想翻本,想捞回来。可是,接下来的几把,你大概就会输十几甚至几十万。
当你输到十几万时,那些人就会变脸,让你立马掏钱,掏不出来可以,但是要写个欠条。这种事情在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的几年,在广深一带发生很多。
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报警呢?老刘当时也问过老史,老史答:“不是没想过报警,问题是警察会以为你赌博欠了钱想跑才来报案,谁会相信你?何况,赌这么大也是犯法的。还有,家人的情况对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说该怎么办?”
老刘有个好习惯,凡事过后总要总结一下。这件事中老刘毫发无损还蹭了别人一顿饭,原因有以下几点:
1、朋友、同行之间要多交流信息,一个人的眼界见识始终有限。
2、骗子都会极力营造细节,越是大骗细节越真实,但破绽往往也出在细节上。杨总如果不在老刘面前亮出皮箱,老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时候。而骗子们营造的叉车谈判那一幕,至今让老刘佩服。最真实的是阿健第一次见面张嘴要回扣,这就打消了我最初的疑虑。
3、违背人之常情的事要打一个问号。比如,阿健去老刘厂里不吃饭,见公司老总那一次也不让老刘买单等等。
老刘经历的惊险场面不少,都没怎么怕过,唯独这次印象深刻,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皆因该团伙策划之完整,心思之慎密,计划之周详,细节之真实,铺垫之繁多,其用心之深让老刘怕了。
骗局之外,老刘想说的是,无论赌场多么可怕,千术多么高明,只要你拒绝腐蚀,问题就不大。这个故事中,骗子们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把目标拉下水,好让他们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