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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非市场战略视角的制度对企业战略选择的影响及其应对策略研究

2013-11-26谢佩洪吴志艳马卫民

中国科技论坛 2013年11期
关键词:战略制度政治

谢佩洪,吴志艳,马卫民

(1.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2.上海财经大学商学院,上海 200083)

1 组织与制度环境的协同演化

1.1 企业面临的市场环境与非市场环境

在经典的战略管理理论中,战略分析主要是对企业面临的外部环境进行分析,从而发现机会和避免威胁。张维迎将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外部环境归为三大类:第一类是商业环境,第二类是政治环境,第三类是舆论环境。他进一步表示,自己更为看重的是政治环境和舆论环境[1]。为了找到分析企业外部环境更为有效的方式,近年来进行战略分析的一种重要尝试是将外部环境分为市场环境和非市场环境[2]。制度理论将企业所处的经营环境分为技术环境和制度环境[3-4]。制度环境是指那些具有完善的规则和要求为特征的环境,包括法律、规章和规则等被强制性执行的正式制度因素和规范、文化和伦理等被广为接受的非正式制度因素。

1.2 制度转型:组织与制度环境的协同演化

事实上,在西方战略管理研究者的视野中,以成熟市场为基础的制度框架仍然有意无意地被看做理所当然的事先给定的假设前提。应当说,做出这样的假设在西方战略学者的研究视野中是合情合理的。然而,对于处于大规模制度转轨的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来说,这一假设前提就失去了现实意义。按照诺斯的说法,企业(企业家)的战略选择一方面受到现有制度框架的影响和制约,另一方面“它们的战略选择相应地也会影响制度框架本身朝着什么样的方向演进”[5]。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说,处于制度转型期的企业(企业家)更是“制度建构者”。转型经济中制度变迁与组织演进之间的互动关系成为常态,制度的选择、建构和塑造本身必须作为至关重要的“内生变量”来加以考虑,企业的战略行为与战略选择则是这种多个复杂的内生变量之间互动关系的一种产物。仅仅强调制度对战略的重要性是远远不够的,更为重要的问题在于,制度因素对于战略特质为何重要,制度因素和变量在多大程度上以及以何种方式对企业战略行为和战略选择产生影响[6]。

2 制度对企业战略选择的影响机理

2.1 制度的内涵及其维度划分

根据诺斯的定义,制度是指“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或者更为规范地说,是依照人的经验和知识所设计出来的用以塑造人际交往与互动关系的约束条件”[5]。他认为,制度包含了正式与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是指成文的法律规定,而非正式的制度则是由习俗、传统和习惯形成的行为准则和框架。斯科特将制度定义为“一种认知的、规范的和规制性结构和活动,用来为社会行为提供稳定性和意义”[3]。制度的规制性、规范性和认知性三个维度的合法性基础分别为法律制裁、道德支配和文化支持。基于斯科特对制度维度的划分在国内外学术界得到了更为广泛的应用。因为Scott的三个维度不仅可以指导制度变迁等外部环境研究,也可以用来作为战略与制度互动的分析工具。

2.2 企业战略选择的制度环境特征

转型经济可以概括为从以关系主导的非正式经济制度转型到以规则为主导的正式经济制度[7]。转型经济具有和成熟市场经济不同的制度环境和制度背景。第一,不确定性特征十分明显,包括政治不确定性和行政管理的不确定性[8]。例如,经济和政治的急速变化,产权界定不明晰,保护产权的制度安排缺乏稳定性、难以实施等等。这种不确定性是目前最重要的影响企业的非市场环境因素,它时时给企业经营带来不可预见的风险[9]。第二,正式制度的缺失和非正式制度的约束。处于转型经济的国家往往都缺乏对低交易成本经营运作活动起支撑作用的正式制度框架,如可信度高的法律体系、稳定的政治结构以及有效运行的战略要素市场等[10],导致交易成本将十分昂贵[11]。制度转型中由于在正式制度上存在缺陷,管理者之间所产生的非正式的人际网络关系似乎正在替代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的约束在规范我国企业经济交易的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7]。Peng和 Luo研究发现,对中国企业来说,企业高管人员与政府的良好关系与其他企业高管的人际关系网络相比更能影响企业的绩效[12]。第三,大范围、大规模的制度变迁。这些变化、变迁以及表现出的独特性质对于企业及其战略选择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

3 企业应对制度环境的适应与控制

企业的发展演变是和外在的环境不断地相互作用、不断地适应制度环境的一个自然的过程。迪玛奇奥和鲍威尔认为制度环境对企业组织的影响通过三个机制发生作用:强迫机制、模仿机制和社会规范机制[13]。针对不同的制度环境,组织会采取不同的战略模式。一般而言,有以下两种模式:①从制度环境因素来看,制度环境的合法性要求越高,组织对相关者的依赖程度越大,或组织所处环境的不确定性越大,组织就越倾向于采取被动战略。②从制度环境相关者的角度看,相关者的需求如果具有多样性,从而导致制度环境产生内部分歧,那么就有可能导致组织采取相对主动的战略。组织与制度环境的关系研究大致经历了以下过程:从单纯强调制度环境对企业的决定性作用,到分析企业在制度环境中的适应和调整能力,以及企业对制度环境的管理和控制,再到从企业和制度环境互动的角度分析制度环境的变迁机理。这反映出制度理论学派从强调环境要素到强调组织与环境互动关系的理论内在发展脉络。

按照组织相对于环境的主动性程度,从低到高可以依次把组织应对制度环境的策略分为五种类型:默从策略、妥协策略、回避策略、抗拒策略与操纵策略,每种策略又分别包含不同的战术选择[14]。默从策略主要是组织适应和顺从制度环境,妥协策略是指面对制度环境的要求,组织会进行权衡,展开协商与谈判。采取回避策略的组织往往试图隐藏自己,并防止组织的某些部分受到必须遵守的制度要求的影响。组织还会抵制甚至是公开反抗制度环境的要求,最后组织会有目的或采用机会主义的态度顺应外部环境的要求,以影响和操纵环境。

4 企业应对制度环境的战略应对

组织在一系列权变因素的影响下,会对制度环境进行主动性程度不等的妥协、抗拒甚至操纵。有少数组织会通过成功的创新活动推动制度环境的演化和变迁,这些成功的叛逆者有三条路可以选择:①改变制度环境现状以减轻压力;②忽略制度环境要求,采取更加积极有效的手段来提高运营绩效,并以此来应对外来冲击和威胁;③屈服于制度环境的巨大压力,转变为环境顺应者。因此,对应于叛逆者的这三条道路,企业应对制度环境有三种战略选择:顺应制度、调适制度和变革制度。企业可以通过政治战略(红帽子战略、政绩刺激战略、政治参与战略、集体政治行为)、企业社会责任战略(CSR)、社会公众与媒体战略等非市场战略行为来顺应、影响甚至改变制度环境,从而获得制度合法性和政治租[15],进而获取竞争优势,如图1所示。Hillman和 Hitt将企业为谋求有利于自己的市场环境而主动参与制定“游戏规则”或影响政府政策、法规制定进程的战略称为非市场战略,实施上述战略的行为称为非市场行为[16]。可见,企业非市场战略是将环境作为其战略制定的基础,并将其作为一种促使企业整体上追求竞争优势和价值创造的主动性行为。

在许多民营资本难以获得准入或容易引发舆论争议的低合法性行业(如房地产、金融、能源、电信等),民营企业家们正在通过投资工业、农业、文体等“政府喜闻乐见”的辅业缓解其主业在合法性上的不足,从而提高企业整体的制度合法性[17]。谋求合法性只是企业非市场行为的动机之一。更多的例证显示,面对政府对发展优先权、垄断权、市场准入权等种种优惠政策的配给,民营企业无法抵制政治租的诱惑。所谓“政治租”,指的是民营企业“凭借政治权力获得的租金”。中国民营企业家正在通过采取各种类型的企业非市场战略,从地方政府官员手中换取行业/企业发展优先权、特定行业或区域的垄断权、贸易配额、价格管制、行业准入、生产批文、优惠的贷款与土地供给、税收及其他各类费用减免、直接拨款、资源转移、地方保护等形形色色的“政治租”[18]。

图1 企业应对制度环境的战略选择及具体策略

4.1 顺应制度的战略选择

(1)红帽子战略。红帽子战略是指民营企业在所有权层面与国有部门(政府或国有企业)合作,通过与国有部门合资或向其交付管理费的形式与其结成利益同盟关系,以此提升民营企业自身的制度合法性,获取政府在税收、融资、行业准入等多方面的支持。在中国市场化改革日渐深入的过程中,红帽子战略在实施方式上与时俱进,发生了较大的演变。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红帽子战略主要表现为:在私有产权缺乏正式制度保护的处境下,民营企业家不得不通过将企业注册为国有或集体企业、或将部分产权与利润赠送给地方政府的方式,对真实的私有产权加以掩饰,以克服私有产权带来的意识形态危机,求得生存的合法性。1997年9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提出非公有制经济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标志着私有产权正式受到了中央政府的认可。然而,所有权的逐步明晰并不意味着红帽子战略的消亡;相反,在国有部门与民营部门所享有的政治地位与资源始终悬殊的制度条件下,红帽子战略演化出了新的表现形式。在许多民营资本合法性较低的行业,尤其在国有垄断行业的边缘,民营企业主动选择与国有资本合作或合资,形成所谓“混合所有制”的格局,在保存民营企业灵活机制的同时,获得行政资源的保护,分享国有资本“天生是好人”的天然道德感,并尽享国资背景无法言说的优势[17]。

除了早年的“挂靠国有企业”和近年的“国有资本入股”外,在商业现实中,红帽子战略另有一种更加非正式的实施方式,即民营企业在特定事件上借国有企业之名展开经营活动。如果说改革初期的红帽子战略是民营企业牺牲产权换取生存的断腕之举,那么,自1997年“十五大”认可私有产权的合法性之后,红帽子则成为民营企业家基于对政治租与合法性的得失考量而作出的理性抉择。远东集团二戴二摘红帽子的经历为这一战略的演变提供了绝佳样本。在我国著名民企中,万通与联想均可视为红帽子战略的实践者。在联想成长、发展的历程中,其国有大股东“开明婆婆”中国科学院历来被称为联想的保护伞。据凌志军在《联想风云》中的记载,无论是1994年联想赴香港上市,以及1997年联想进行改制推行“员工持股计划”,在联想发展的关键历史时刻,中科院数次以组织的身份出面为联想遮风避雨、保驾护航。

(2)企业社会责任战略。从定义上看,企业社会责任(CSR)通常讲的是超出核心商业活动之外的东西,例如社会参与性、响应性和责任感,但事实上,CSR从未脱离政府和政治。由于政府控制了关键性的商业资源,而且法律环境也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因此建立、维持并加强同政府的关系十分重要。在这种政治环境下,CSR战略可以成为企业获取政治资源、降低政治风险的有效策略。巧尽企业社会责任也是搭建政治关联的捷径之一。承担社会责任的做法包括:设立慈善基金、支持教育、体育、卫生、扶贫和环保、积极参加赈灾救济、赞助社会福利等。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是其对社会和政府的示好,尤其是在建设“和谐社会”的目标提出以后,参与公益事业是民营企业获得政府认可的重要手段。

企业社会责任战略旨在变更与社会环境问题有关的现有政策,直接或间接地服务商业利益。采用该战略的企业可以培养对自身有利的社会政治环境,获取来自政策环境的长期收益。例如,一家公司可以游说政府实行更为严格的行业温室气体排放政策,借以获得更有利的市场地位。在这里,CSR实际上扮演着企业战略的角色。企业通过更积极的社会和环境责任行为,改变影响自身价值链活动的政策安排。TCL的李东生董事长提出加快平板电视能耗标准的制定,在他呼吁政策变更的舆论下,通过了《关于平板电视能耗标准的条例》,从而获得行业标准订立者的先行者优势。希望集团积极开展反贫困的光彩事业和希望工程,在边远的乡村地区建立工厂、建立希望小学,这些行动使希望集团在这些地区具有很高的声誉。

4.2 调适制度的战略选择

在转轨经济时期,中国企业所处的制度背景突出表现为政府对企业行为存在着多方面的干预或影响。政府的管制体制仍然被我国的企业管理者认为是最有影响力、最复杂和最不可预测的环境因素[19]。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中国企业虽然从经济层面上获得的自由度不断提高,然而,政府仍从许多方面控制或影响着对企业经营有重要影响的关键资源,这种状况使得企业决策者必须要花费一定的精力与政府处理好关系。企业有效处理与政府关系的常用策略包括两种:政绩刺激战略和政治参与战略。

(1)政绩刺激战略。政绩刺激战略是指企业家将自己的某些经营活动与政府的需求和偏好等联系起来,增加政府与企业的关联性和依赖性,满足地方政府官员对政绩和合法性的需求,以此换取正式制度许可的政企交换策略。政绩刺激最为普遍的做法是配合政府目标,满足政府需求。经营活动政治关联策略、积极参与有利于政府官员政绩的工程等均属于政绩刺激战略的范畴。与其他形式的非市场策略相比,政治刺激战略更直接适应了政府的发展导向和发展需求,并满足了政府官员对政绩的需求。因此,政绩刺激战略是现阶段中国私营企业家在地方政府层面使用最为频繁、最为普遍的战略手段[20]。例如,武汉市一家著名民营企业在政府的建议下,收购了两家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这种为政府分忧的行为为企业在其他方面得到政府支持提供了帮助。

正是基于这一“以政绩换政策”的逻辑,中国民营企业家正在通过多样化的方式向地方政府输送政绩与合法性。许多位于高科技、环保节能、工业、农业等较高合法性行业的民营企业力争使本产业成为当地的“城市名片”,促进城市发展战略与公司战略的协调一致。皇明集团和德州市政府可谓称得上是企业与城市联盟实现“双赢”的经典案例。“德州原来的城市名片是扒鸡,现在变成了太阳能”,皇明集团董事长黄鸣先生如此得意地说。2005年初,经过反复探讨,皇明集团提出了建设中国太阳城的一整套设想,企业与政府联手打造城市品牌。8月底,中共德州市委做出打造中国太阳城的战略部署。9月,德州被国家太阳能三大行业协会正式联合命名为“中国太阳城”,这样的定位将政府与皇明紧紧地捆绑在一起。2005年底,仍是在皇明集团的建议下,德州市政府成功地申办了2010年第四届世界太阳城大会,将城市和集团的影响力向世界范围拓展。皇明集团董事长黄鸣认为,促使城市发展方略与企业战略保持一致,是企业政治战略中最为安全的一种。因此,“以政绩换政策”的非正式政企交换模式仍将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持续成为中国民营企业政治战略的主流[20]。

(2)政治参与战略。政治参与战略是企业为谋求有利于自己的市场环境而主动参与制定“游戏规则”或影响政府政策、法规制定进程的战略。具体来说,“政治参与”指企业家或企业中的其他高管通过各种制度化的途径参加现有的政治组织,包括人大、政协、工商联、党代会等,以获得政治地位或经济利益。政治参与不仅使企业家获得了政治待遇和社会地位,增强了话语权;与此同时也使他们得到了更多机会同官员和其他重要人士熟悉,从而为企业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美国学者Cunningham等人的比较研究发现,在特殊国情的驱动下,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参政热情非常高涨;不但非欧美企业家可比,而且也远远高过越南等转型经济国家[21]。政治参与战略被证明有助于企业形成独特的市场地位和竞争优势。

研究发现,我国企业对政治进行了广泛的参与,但由于文化和政治经济体制等方面的差异,中国企业影响政府政策制定的途径与西方有较大的差异。中国企业家政治参与的主要表现形式是作为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进行直接的参政议政。而且在市场化程度越低的区域,企业家政治参与的积极性越高。在我国著名的民企中,几乎每一位企业家都有众多的政治头衔。柳传志、张瑞敏、王文京、鲁冠球、宗庆后、李东生、黄鸣等都曾经是(或仍然是)全国人大代表,柳传志和王文京还任(或曾经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因为政治参与为企业家提供了参政议政的机会,同时也提供了企业家利用制度途径来保护自身利益的机会。比如黄鸣先生曾利用自己作为太阳能行业唯一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具有提出立法议案的资格,来应对一些已安装的太阳能热水器的小区居民被责令限期拆除的外部干扰。2003年3月10日,黄鸣联合56位全国人大代表,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出了一份支持环保节能的议案—— 《节约能源法修正草案》。2005年2月28日,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四次会议表决以高票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可再生能源法(草案)》,并于2006年1月1日正式颁布实施。这部法案明确规定:国家鼓励单位和个人安装使用太阳能。一方面,有关部门将制定太阳能与建筑结合的技术规范,在建筑物设计和施工中为太阳能安装做出预留,为太阳能产业发展提供了法律保障,扫清了各种障碍;另一方面,该法还将为太阳能产业提供专项资金、税收优惠等必要的经济支持,成为太阳能产业快速发展的助推器。黄鸣的皇明太阳能集团是政府立法的推动者,也自然成为了新法案的受惠者。

除了直接参政议政外,政治参与的另一表现形式是参与政府的政策制定。一向坚持不行贿、追求做阳光企业的万科近年来也开始从“走近政策”到“走进政策”。2007年国家颁布的房地产宏观调控的政策中更是有三分之一是万科起草的。万科对政策拟定的积极参与,除了履行王石主张的企业公民义务外,也可以视为希望通过自身努力为行业和企业创造更有利的制度环境的用心。企业参与政治的其他合法途径还包括:担任政府经济顾问和各种咨询委员会成员,通过政府成立的公共关系部门(如信访办公室等)反映问题,或企业针对影响行业或本企业的政策、法规的制定、实施等相关的问题站在行业或自身的角度提出研究报告,以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呈送给有关政府部门和行业组织,以期影响政策的制定过程。

4.3 变革制度的战略选择

作为环境顺应者,组织只能获得平均利润水平;只有通过成功的制度创新而成为成功的叛逆者,才有可能取得超额利润。例如,MCI成功地打破了美国电讯行业的市场垄断,推动了政府行业管制制度的变迁,创造了市场机会,拓展了生存的空间。“改变管制规则有横财可发”成为MCI公司创始人之一、前总裁Bill McGowan的名言。当然,企业进行制度创新也会面临相应的运营风险,因此成功的叛逆者必须选择合适的战略来达到企业目的。大多数企业选择通过个体行为来进行制度的变革,一旦成功,企业就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比如吉利集团。当企业个体的力量无法改变强大的制度环境时,可以选择集体政治行为,比如民营快递企业集体上诉新《邮政法(草案)》。

(1)社会公众与媒体战略。社会公众与媒体战略是企业通过调动各种社会力量,引起消费者群体、社会公众和团体机构、媒体或其他利益相关者对某些事项的关注,形成有利的舆论导向,进而达成企业目标的战略行为。例如,联想的创始人柳传志在对联想进行改制时,先造小舆论,等到外界舆论对企业有利时才真正进行改制。再如,三一重工执行总裁向文波为了制止跨国公司对国企的并购,通过写博客影响媒体和公众,最终促使国家在2006年颁布并实施了《关于外国投资者并购境内企业的规定》。这一文件对外资企业境内并购的范围进行了更为严格的约束,强化了审批环节和反垄断审查;另一方面也对外资并购的操作环节,特别是特殊目的公司的设立、跨境换股等技术细节进行了更为严格的核准。

李书福可谓是利用社会公众与媒体战略成功使得吉利集团获得汽车生产“准生证”的典型案例。民营企业要获准生产轿车,这在当时简直比登天还难。有人甚至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来形容中国的轿车产业,汽车领域的进入门槛之高可想而知。然而,李书福并没有因为困难而放弃他的“汽车梦”。为了拿到许可证,李书福一次次上北京进行公关。然而,李书福的“公关”并没有获得成效,从未为“民企造车”开启过的大门依然紧闭着。李书福和他的吉利集团真正引起社会公众和新闻媒体的关注是从推出“平民车”、“百姓车”这样的概念开始的。李书福在各种公共场合发表了一系列言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勇扛民族汽车工业大旗,频频以豪言壮语面对媒体,“请允许民营企业大胆尝试,允许民营企业家做轿车梦,几十亿的投资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不向银行贷一分钱,一切代价由民营企业自负,不要国家承担风险,请国家给我们一次失败的机会。”李书福不停地呼吁公平竞争、重建市场机制,在中国社会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有关目前汽车准入体制改革的争论。在李书福常年的不懈努力下,吉利集团和李书福终于赢得了消费者、媒体的支持,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和浙江省政府的支持下,2001年吉利集团终于获准生产三厢轿车,这标志着吉利集团正式进入到主流轿车制造领域。

(2)集体政治行为。根据参与政治行为的企业数量,可以划分为个人的政治行为(个别政治行为者的活动)和集体的政治行为(集体参与的政治行为)。由于政府不鼓励为独立利益集团代言的中介机构的形成,工商企业联合会、商会、行业协会、中小企业联合会等企业联盟大多为官方或半官方机构,在公共决策过程中并没有很强的话语权。因此,绝大多数情况下,中国企业管理者大多通过个体的、非公开的政治行为方式来寻求政府支持。中国企业管理者较少求诸集体行动争取自身权益[22]。但是当某些政策、法规的调整威胁到整个行业的生存空间时,企业个体的力量无法改变强大的制度环境压力时,企业家群体也会通过求诸集体行动争取自身权益。民营企业家对《邮政法》草案、《物权法》、《公司法》的成功游说以及软件企业说服中央政府获得增值税减免的案例堪称其中典范。

Kennedy详尽记录了中国软件企业通过信息沟通策略实现增值税减免的前因后果[23]。1994年中国政府实行了分税制改革,其中一条重要的条文是对所有商品征收17%的增值税。当时,增值税的算法是销售收入减去商品的物质成本再乘以17%的税率。这一算法没有将软件业最主要的成本——智力成本考虑在内,因此软件开发商们承担着远远超过他们应付范围的税率。这一不合理的税率触动了软件行业的共同利益。为此,全国中等规模以上的软件企业联合起来,向财政部、信息产业部、科技部、国税局等国家部委抗议。它们不仅通过行业协会邀请政府部门参加相关会议,而且,企业家们纷纷以个人名义拜访政府官员、向政府部门递交各种申请报告,并加以多方游说。软件行业的游说活动持续了数年之久,中央政府最终对此作出了回应。自1999年6月起,北京地区软件企业的增值税税率从17%降至6%。六个月后,6%的税率通行全国软件业。这一成功案例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中国集体政治行为的萌芽[17]。

2006年的新《邮政法(草案)》第八稿某条款规定“同城50克、异地100克以内的信件快递业务将由邮政企业专营”,如果上述草案获得通过,民营快递企业30%~50%的业务将被禁止,95%的同城快递业务将被禁止,因此它遭到中国民营快递企业的集体反对。通过民营快递企业行业协会集体呼吁修改这一规定,称该规定一旦实施,将引发民营快递企业倒闭潮。针对这条即将出台的邮政专营规定,申通、圆通、汇通、韵达、中通(“四通一达”)等一批领军企业到国家邮政局、商务部、国务院法制办、全国人大财经委、信息产业部等部门反映意见。由于该草案涉嫌垄断,违背《反垄断法》的基本精神,新《邮政法》不得不修订该条款,推迟发布。历经10年修订的新《中华人民共和国邮政法》最终于2009年10月1日正式颁布实施,这对于十几年来一直没有正式“身份证”的民营快递公司来说,新《邮政法》赋予了其合法地位。

5 结语

在现代战略理论和组织理论中,“环境—战略—绩效”范式始终处于研究的焦点位置。中国目前正处于转型经济的背景之中,制度环境构成了企业外在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我国企业的战略选择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企业采取与制度环境相适应的战略行为对于竞争优势的获取和长期生存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基于产业选择、资源基础与基于制度基础的战略观构成了完整的企业战略框架。从组织与制度环境的互动视角出发,组织不仅是制度环境的被动反应者,而且也会主动寻求自身的合法性,并主动努力调适或变革制度环境。这种组织与制度环境相互影响、共同演化的互动研究和组织的创新主动性,就是通过结合资源依赖理论、新制度学派和战略选择理论来实现的。处于转型经济时期的中国企业,由于其面临的制度环境具有市场与非市场的两种特征,企业的非市场战略和市场战略行为是对转轨制度背景下非市场和市场环境特征的积极反应。因此,企业通过综合运用“市场—非市场”两种战略行为(整合战略)来获得和保持竞争优势[24]。

为了缓减私有产权带来的制度风险,民营企业通过政治战略、社会公众与媒体战略、企业社会责任战略等非市场战略行为来谋求制度层面的合法性,增强社会舆论及主流意识形态对企业行为的认可,进而为企业经营发展创造一个有利的制度环境。民营企业非市场战略行为的实施,既是对制度合法性的求索,也是对政治租的谋取,从而增强企业在行业中的竞争力。在这一意义上,企业非市场战略行为成为民营企业应对制度环境一种有效的自主选择策略,而不再是对外生制度环境的被动反应。政府机构不再是中国制度环境的唯一供给者,日渐成熟的民营企业家群体对制度创新的参与成为中国商政关系的特征之一。民营企业正在采取形形色色的非市场行为与制度利益相关者互动,从而推动了企业组织与其制度环境的共同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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