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爱

■杜鹃

姚亮认为姚莹莹是爱他的，并且是一直爱着的，至死不渝的那种。姚亮之所以这样认为，就是姚莹莹曾为他割过腕，一个女人用生命去挽留一段爱情，情愿为一个男人结束青春生命的女子，那么在这个女子的心里，对那个男人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爱，即使那段爱情无可挽回。

当姚亮看到痊愈后的姚莹莹的第一眼，就这样想，姚莹莹不会再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了。

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姚亮开始在姚莹莹面前变得高傲起来，后来甚至肆无忌惮起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会找姚莹莹替他解决。

很多年来，只要他到姚莹莹的部门办事，姚莹莹会放下手上的活，给他开绿灯，虽说看上去像是公事公办，而在别人的眼里，只能说姚莹莹很热情，很大度，和姚亮分手了，还可以和他做朋友，当然，也有人会说，姚莹莹对姚亮那么热情，是对姚亮贼心不死。

姚亮也认为是姚莹莹对他贼心不死，所以，他很注意和姚莹莹的分寸，不过，这仅限于姚莹莹找他办事的时候，如果姚莹莹到他的部门办事，他一定会走开，即使姚莹莹径直找到他，他也会断然地拒绝帮忙，那怕是姚莹莹刚刚替他解决了一些小麻烦，他也毫不心软。在他看来，这是姚莹莹对他的新一轮的感情攻势，他要拒绝她。

姚莹莹似乎从没有给过他难堪，依旧在行动上替他开绿灯，这使姚亮更感觉到姚莹莹还真的爱他，姚莹莹的心，是永远属于他的，无论姚莹莹和谁过日子，姚莹莹的婚姻生活注定是不幸的。

事实似乎也印证了姚亮的想法，姚莹莹的婚姻的确是不幸福的。她的老公一家因为她生了个女儿而嫌弃她，这年头，谁还在乎娶进家的女人生男生女？而姚莹莹嫁的人家偏偏在乎这个！在姚亮看来，姚莹莹老公一家人不是嫌弃她生了女儿，而是嫌弃她姚莹莹这个人。

看到姚莹莹蓬头垢面地来上班，急急忙忙地下班回家，从来不参加集体P A R T Y，也不去泡吧，据说是她老公给她订了很多条家规，那些条家规像一条绑着姚莹莹的绳子，只要老公的心思一动，就要扯一扯那条绳子，把她拽回家，像拽一只飞翔的风筝。

既然是一只风筝，挣脱了线又会怎么样？挣脱了线的风筝，如果有风，风筝就会随风飘飞，或许能风光一阵；如果风停了，风筝会落在地上，或挂在树上，或落在泥里水上，从此，再也飞不起来，而姚莹莹就是那只挣脱了线的可怜的风筝。

姚亮听说，姚莹莹是被净身出户的，之后，娘家人不让她进门，她孤身一人，租住在市西的小巷子里，那个地方，谁都知道，是外来打工者聚居的地方，人杂，条件差，完全不是姚莹莹这个上班族可以住的地方，可姚莹莹偏偏住到了那个地方，姚亮是看到过她的，在那个地方。

那天，姚亮不过是路过那个地方，他看到了姚莹莹，蓬头垢面的，在那个小巷子口的水管前洗衣服，像个乡下的婆子，光脚穿着拖鞋，站在泥水里，排队接水，脚下的盆子里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

不知道为什么，姚亮看到姚莹莹这个样子，有点幸灾乐祸，他也暗暗惊讶自己的残忍，仿佛她越是不幸，他就越是证明，这是她爱他的最好的证明。因为她爱姚亮，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她的老公和她的孩子，婚姻的破裂也就在所难免的了。姚亮总是把姚莹莹的不幸视为是她爱他的结果，因为爱他，只能不幸，他一厢情愿地这么想。

她的不幸，仿佛就是他的幸福，比较出来的幸福，在现实生活中，不可避免。

姚亮是幸福的，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幸福的，妻子贤惠，女儿聪明伶俐，幸福的来源，是他攀了一门高亲，正是这门高亲，使他姚亮在同龄人还住在单位里的时候，已经住进了宽敞的单元房，当别人按揭买房，他已经搬进了市里的繁华地段的更大的房子，也拥有了自己的私家车，这一切都是有钱的妻子所赐。

他的有钱的妻子永远不会惦记他的工资，更不会像很多的同事的老婆那样盯紧老公的钱袋子，时刻寻思着挖出老公的小金库，还要隔三差五地和老公吵吵闹闹，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姚亮的钱，因为他妻子的不惦记，使他可以随意地支配自己的钱，一到星期天，姚亮就会开车回家，看看住在旧房子里的老妈，大包小包的，掂了一大堆的吃的和用的，邻居们羡慕得不得了。

姚亮的老妈会叮嘱姚亮，来就来，不要买那么多的东西，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老了，用那些新鲜的玩意也没用。老买这买那的，别让姚亮的老婆跟他闹别扭。

姚亮听他老妈这样说，就把嘴角一撇，妈，人家不在乎你儿子这俩小钱，你就放心地用吧！

姚亮的老妈一听儿子这样说，就会低下头，深深地叹上一口气。

姚亮临走的时候，他老妈总是叮嘱，把孙女带来，让她看看。姚亮嘴上答应着，可下次来的时候，依旧是他一个人。

有时，姚亮就觉得自己的幸福是大棚里长出的菜，好看，不好吃。

不过，这并不影响姚亮的心情，他依旧在别人的艳羡声里把车开得飞快，每天西装革履，精神抖擞。

那天，姚亮一进单位的大厅，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环顾一下，见一个穿着时尚身材姣好的女子站在大厅的左边。姚亮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姚莹莹？

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姚亮不明白，姚莹莹怎么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不得不承认，姚莹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漂亮，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姚莹莹两眼，姚莹莹好像感觉到姚亮在看她，就转过身去了。

姚亮忙上楼去了。

坐在办公桌前，姚亮长出了几口气，晃晃脑袋，不由自主地拉开抽屉，翻开上面的文件，拿出一张照片来，那是他和姚莹莹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他和姚莹莹是那么的年轻，当时他俩还上高中呢。照片上的姚莹莹笑得真甜，真好看，每每看到姚莹莹这笑，姚亮也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好像姚莹莹很好笑一样，又好像姚莹莹能传递笑，他也就不自觉地笑了。

眼前浮现出姚莹莹的身影，对他微笑，向他慢慢走过来——好像从没有离开过他——

他轻轻地把照片放回原处，拿起一叠文件向姚莹莹的办公室走去。

可是，见他进来，姚莹莹并没有放下手上的活，像往常那样过来招呼他。

他就走过去，把这文件复印十份，然后给我送去。

姚莹莹这才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对不起！王经理要我赶制一份文件。麻烦你下午再过来吧！

王经理的完了，你再复印这份！姚亮说着，放下文件就要走，却被姚莹莹叫住了。

对不起，上午的工作已经安排满了，下午再来吧！以后要打印东西，提前两天送来！姚莹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敲打着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并不看姚亮一眼。

姚亮想发怒，可又觉得没有发怒的理由，她是公事公办的。

于是，姚亮拿着文件，悻悻地离开了姚莹莹的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姚亮不自主地拿出那张照片，姚莹莹还在冲着他笑，笑个没完，而这次，姚亮却没有笑，而是落下了眼泪，他的眼泪落在姚莹莹的俏丽的脸上，而她，却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