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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书(组诗)

2013-11-16

躬耕 2013年2期
关键词:星辰

◎ 北 野

树叶里沉默的闪电

正在隐藏茂密的草木

泥土里埋伏的人

正在摇动未来的

落日和悄悄腐烂

我颓废的身体

靠着幻觉沉睡

这停歇的森林

并不被风声吹动

夜晚暗淡 如同

梦中 浮游的羽翼

它的庞大 仍然

比不过降临在我们中间的死者

我相信人人心中

有鬼 像我质疑

任意一次短暂的

欢乐 而推迟

末日之说的好办法

就是无声等待

像等待风中 一副

身体里苏醒的

星辰突然陨落

潮水击溃礁石之时

正是礁石在自省中

崩溃的时刻 晨曦

从黑暗中冒出来

并没有人理会它的

洁净和傲慢 如同

没有人 目睹月光下

闪闪发亮的山谷

是如何从梦中剥离

然后自生自灭

我已来人间多年

并不知道自己到底

应该干些什么 除了

与君子结交 与小人

结怨 与相遇的人

互相欺骗和揭穿

我现在只剩下

尴尬 沉默和疲倦

大地多大 人生空旷

我心里也非荒无人烟

缺陷太多 无人理会

寂寥无言时 我坚持

一个旧人的习俗

怀念童年 安慰自己

想远方事 常常把

诉说变成自言自语

还暗中喜欢秉烛修书

惆怅寄远 一个人

徘徊长亭 等信使

从天边骑马而来

捎回一个心酸的消息

烟尘缥缈 荒草摇荡

像消逝的人 缠绕在

我周围 而新生者

正四处跳跃 压弯

星光中的枝头

像一个平常的春天

并不惊动沉睡中

众多不幸的人

在愚人的家园

我降生 成长

与四邻为敌 与亲人

反目 在梦中对自己

哭泣 我相信神灵

派遣了时光 也相信

心灵派遣了幻影

如同我相信 自己

短暂的一生 根本

就无法应付 漫长的

灾祸 而埋藏我的

万物 从来也不减少

其中一种 北方的

荒野里 我是个抱着

雪球自己滚动的人

在寒风中我越滚

越大 在烈日下

我越缩越小 直到

一座悬崖 把我打散

归还给一道凌乱的阴影

现在是中午 有些人

急速消失 有些人

面有惧色 阳光

形成的流云 需要

与风相遇 然后消散

时间多紧迫 我们

来日无多 连潮水

也不相信 我们能否

挺住身躯 如果

我来生仍将落于

命运之手 那么

现在的一切必定

徒劳无益 比如

建设都市 我们

总是先考虑建一所

监狱 然后把它吊在

城头 让君子荣耀

让小人颤抖 让一个

百口莫辩的人

老死于沉默和愤怒

卵石占居河边

蛙鸣占居云层

大海占居空旷的土地

和睡眠的星辰

我占居时间和虚无

要借机表现生存的

真实 和一无所有的

本能 而在此之前

我要抢先建设一座

村庄 安下山岳

水声 风的踪迹

安下现实 回忆

和冥想的仪式

安下几个粗人的身影

在田野上摇晃

安下一个盲歌手的

粗嗓门 用江阳韵

唱大风歌 乱发里

露出乌黑的眼瞳

最后我要为自己

安下一座墓碑

让它在白云里露出

石头的黑光和寂静

我从没在此生活过

这些明晃晃的街头

被森林包裹的铁

灰色的巨石档案

迷惑的光影 除了

生机勃勃的人

一切都荡然无存

像一个无底洞

坠落 晕眩

充满求生的锐利

今天多像一个老官僚

装腔作势 光芒四射

如同我们昨夜的床第

之欢 请回味昨夜

膨胀 崩陷 像泄气的

皮球 辗转反侧时

身躯已被夜色浸透

时间停在梦境 我们

被锁入一片旧漩涡

大地上所有的人啊

都在熟睡中露出了

迷幻的堕落之心

就这么空茫 除了

付出身体 我们

还能剩下什么

我心中上升的月光

琥珀一样飘渺

而祈求过于狭窄

像陡峭的弯刀

脐带割断的时候

刀刃一直划进心脏

像一个断裂的小宇宙

有粉身碎骨的预兆

忽然想到你还没来

这慌张的蜂房

沉沦的蜜糖 忧伤中

隐含秘密的赞美

在母腹里翻来覆去

折腾的小宝贝 互相

遥望一眼 心里就

暖洋洋的 但这一切

都似乎太晚 整个

世界 突然加速

你遇到的第一张笑脸

在河流的两岸飞舞

是火焰还是翅膀

我钟爱的人 是一个

短命游客 背包

独行 在绝途中

交驴友 在枯树上

写下“某某人

到此一游” 我未及

厌烦 他就飞快地

走掉了 像光和颤栗

突然回到了隐形的

星座 而钟声从塔楼

落下来 它在寻觅

它把我的脉管挖深

像清扫干涸的水库

它把月光的回声

和消失的人全都带走

又一场浩劫开始了

而此时 我就是

用雷电的手段

也无法把你喊醒

也无法分开

埋藏你的盛装

我在城市出没

如一只木船沉溺

在激流中 那些

匆忙 是海底才有的

树丛下的甬道 泡沫

在飞 蓝色影子

石阵里涛声翻滚

暗流起于城角

“我来北方是为了

征服寂静” 而北方

仍然吹动人群和屋檐

仍然鼓动死者掀起

阳光中的波涛 我看见

自己身影破碎 我看见

自己又失而复得

我们生存需要借口

也需要刀子和宗教

道德与尊严既是

整个城市的纪念碑

也是贤士和无名之徒的

避孕套 在衣裙之下

我们急于掩藏

身体的寒冷和灼热

以及夜晚的尖叫

“而人间事,仍是

生死事” 你看

天高气静 神思万里

白驹过隙 而你

仍不可半途而废

我这话 需要写在

天空 是给你的

让你偶尔抬头 就能

看见疾射的星辰

和寂静的远处

阳光照耀大地 灰土

山岳 抽象的人间

连绵不息 我确切

属于这里 特别是

晚上 树林的声音

像醉鬼的回忆

远景的片段不断闪现

这白茫茫的尘世啊

令我们年华倾泻

镜花水月 一生

我享受过的某种幸福

像田野之花 在露水中

盛开和凋落 总有

优美和无奈的启示

我可爱的田园

不能只饱含了你的

浪漫 它也暗藏着

我心中衰败的力量

果实熟透在秋风中

而它们是多么易碎

无论是生是死 都

没有人 能追上它们

心中消失的虹光

枯枝的游戏 多么

稚气和令人错愕

如同即将销声匿迹的

金子 它们在空中

互相照亮身体

树林里浮游的幻影

从不减少 暮色

让一切都得到继续

老死在家乡的人

提前刻下自己的墓碑

而去年的旅人 仍然

陶醉于一个人的漂泊

美好世界的创造者

已被人间遗忘 而我

今天要称颂的人

正被苦难改变脸庞

我亲爱的无花果树啊

高高兀立在北方的

山岗上 守卫着心神

不宁的沙堤 荒野

和远方 在万物的

形体之下 隐藏的人

仍不现身 花草

按着安排谢落 而我

自身并不生长 万物

之境 令人神迷

唯有泥土中的寒凉

无法克服 唯有

头顶上簌簌作响的星辰

不知落向了何处

唯有天空下一个

忘记了姓名的人

被时间晒黑了心脏

落叶中的歇脚之处

仍然不能治愈我

心中的荒芜 占居

一片山坡 翻土

种花 在月光下发呆

和冥想一样 而秋天

像梦乡一样华丽幽深

此时 没有人能揭开

它的秘密 像轻浮的人

永远不会知道我

心中突然涌起的悲伤

感谢上帝留下大地

和春天的夜晚

让逝者在其中穿行

感谢上帝留下

云中的寂寞和

空旷 让“未出生者

照拂自己的安宁”

而沸腾的池塘里

我活着 像胆怯的

星辰,闪耀着

孤独的金色

树林边的城市

如一只慵懒的

野兽 有一种

陶醉于物质的

腐朽和沉默

一头虚幻的棕熊

始终怀念月光下的

山谷 一个幸福的

隐士 突然跳进了

自己的迷雾

大海独自冲上天空的

时候 我看见

上帝的钟声里

正掀起蓝色的波涛

而我一个人在尘世

跳来跳去 始终

不知所终 像一块

无法吞咽的鱼骨

突然卡在自己的咽喉

大海睡在石头中间

它的波浪 劈开

我冥想的脸庞

而春天 在堤岸上

摇摆 它的枝叶

是破碎和虚无的

但它 尚能满足

我浑浊的眺望

世上的一切 都不易

被改变 尤其在此时

只有生活 才会在

转眼之间突然

改变模样 才会

活活撕裂我自己

所以暂时以幸福

为未来的人 我们

都可以不必与之

谈及心中的创伤

今夜我梦见自己

在崖顶钓鱼 而悬崖

荧光闪闪 镌刻着

监狱的名字 这是否

意味着一个苟且偷生的人

将会在春天 迎面

撞上一堵伦理的高墙

混迹在人群中的我

突然感觉自己特别

独单 像身体里

埋着一堆雪 寒冷

沮丧 根本没有力气

活够春天的限数

这或许也影响到

你对未来的向往

这几天温度突然

升高 这说明

春风 也有凌厉的

一面 檐头上的颧骨

开出了几朵桃花

河流的影子 倒映在

沙滩上 但我仍然

心中灰暗 我不知道

一个隐身人 要把

自己的祝福向谁表达

锁在白云坟墓里的人

已经粉身碎骨 形如

幻影 他们和身体里

埋着雷电的云团

抱在一起

而纵身跃入大地的人

已经有了阴影 草木

和野兽的支持

石头的追逐

落花和流水的命运

我曾经用两年时间

强迫自己 适应

监狱里的生活 反复

训练 一个人到底

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才能紧紧抱住

被暴雨掀翻的树顶

在多少个夜晚

我一个人 仰望

天空 看见光环中的

桂树 被一把斧子挡住

而月亮中堆满了

兔子灰色的尸体

此时在我的身边

春风却鼓舞了燕子

繁盛的家族 春风

也把沉默的山岚

和巨石变硬

蛤蟆坝是一座孤峰

漫山遍野的青蛙

正在转动雪中的灯笼

每一条山脊所需要的

蓝色 都在远处

默默升起 每一个

死者所需要的孤独

都隐身在神秘的幕后

而我自己所需要的沉思

仍会把我变得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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