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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呼,我的香格里拉(外一篇)

2013-11-16杨子叶

散文百家 2013年3期
关键词:庭院祖母

●杨子叶

车子一路向西,时而有些颠簸,车窗两边路上的景色倏忽而过,反倒是我心里忐忑不安。全呼,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奇,怎样的一种传说,我的忐忑我的兴奋我的憧憬都源自于沙河城一路向西,蜿蜒三十公里处,依傍着太行,域名叫做全呼的我从未到过的一个村庄。

是个巧合吧,车子里放的鲍罗丁的交响音画《在中亚细亚草原上》是我比较喜好的,尽管如此,还是没有解脱掉不知道从哪里升腾起来的陌生感。车子是陌生的,开车的人是陌生的,副驾驶上来接我的人也是陌生的,我甚至在假设一个如果,如果现在我下了车,恐怕我连刚见过一面的来接我的两个人的面孔都认不得,我实在是个对别人的面孔记忆力不太深刻的人。别说是仅此一面,就算是见上个十次八次的,像我这样无厘头的人见了人家打招呼,还会莫名其妙一番,莫非这个是熟识的人?脑子里还要翻腾半天,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看能不能记起来在哪里见过,或是哪个朋友的朋友,熟人的熟人。如果人家也和我一样,也不认得我,恐怕我得在这个从没有来过的地方一个人喊天求地了。

自然,这只是源自于我本身脑海里的一种假如,这个假如目前是没有存在的可能性的。人处于未知的环境中总是会毫无来由地发挥一下丰富的想象力,我,也不例外。

开车的小伙子很敬业,面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很专注。接我同行的很面善的中年男人,很客气地介绍了下大致我要去的目的地的位置和方向。我还感到纳闷的是,加尔维指挥哥德堡交响乐团的《在中亚细亚草原上》竟然会在这里听到,除非对交响乐有特别的爱好,抑或是对交响乐情有独钟,才会求得这个版本。我不清楚车里同行的另外两个人哪一个是鲍罗丁的热爱者,也没仔细询问。没有太多言语的交谈,弥漫在车厢里的交响音画,似乎成了彼此各自交流的载体。

除了我所要到达的目的地的名字外,我甚至不知道我所要去的村庄——全呼,究竟会以怎样的姿势展现。一切,在我的脑海里,都是未知数。我非常不喜欢未知数,这个在我从前念书时就很讨厌的未知数,现在又侵袭了我,让我无厘头地设定着一个个X或Y或Z,或加或减或乘或除,还有开平方,而这些符号的应用,实在是件很头疼的事。

习惯了掌控方向盘,习惯了那种一直专注的驾驶,偶有机会这样有闲情逸致好好静下来欣赏路途上的风景,起初,还是很愉悦,但这种愉悦很快就被莫名的一种未知的忐忑驱逐了。沙河城就这样渐渐地望着我一路向西疾驰的背影。我的兴奋也是源自于忐忑,这种忐忑源自于陌生,熟悉的风景总是令人沮丧,要不怎么会有熟视无睹这个词语的产生,反倒是这种陌生引起的忐忑,也会令人兴奋和憧憬。

当我走近这个村庄,就不能不对它缱绻流连。这是我第一次用身体接触全呼,亲吻她的躯体,呼吸她的气息,抚摸她的沧桑。

安静的全呼是有颜色的,它的颜色不是姹紫嫣红,也不是那一抹翠绿、或湛蓝,全呼的颜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颜色,它的颜色与众不同,简单地说,可分为传统和时尚两种颜色。这两种颜色相辅相成,糅合在一起,描绘出全呼的别具一格。

还是站在一个点,眺望全呼吧。这个点,可以任意,高或者低,远或者近,都没有关系,只要远方的,近处的,都可以尽收眼底,足矣。我就是站在这样一个点阅览全呼的,两层楼的高度,位置是在全呼村委会。

先朝北远眺,我拿着相机拍摄下往日的全呼的点点滴滴。这一面,全呼已经老了,很陈旧。斑驳错落的老房子掩映在摇曳翠绿的树木下,显得不太相衬,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房子记录着全呼的年轮,而郁郁葱葱的树木摇摆着枝条儿,仿佛在聆听着老房子诉说全呼的故事。我听介绍说,那里已很少人居住,不过还是有些老人家不舍得故居,仍留在那里,守候着生命中最后的光阴,不过,这里迟早是要拆掉的。我没有吱声,也没有发言权,我依稀记得我的老家,她的荒凉与风化浸透我的血液,尽管多年不曾回去,但在我的牵系里,老家会伴随着我的一生,就如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无论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一个叫做全呼的地方。作为全呼的一个路人,我觉得,一个地方正因为有了历史方显得厚重,全呼也是一样,正是因为有了曾经,才彰显出岁月的变迁更迭。

做一个90度的向左转,视线透过一幢幢错落有致砖红色的庭院屋顶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脊,那绽放在山脚下的庭院像花儿一样竞相开放,我仿佛走进了一幅水墨画,而我,就是画中人,如果不是眼见,怎知道在某个鲜为人知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幅被大自然渲染开来的图画。那映入眼帘的远山近水怎可以是一个美字了得,湛蓝的天,低垂的云,郁葱的山脊,和着安静的村庄对接延伸,交织缠绕,温婉着,柔媚着,诗一般的梦境,童话一样的迷幻,语言是苍白的,在天然的纯美面前,任何表述和修饰,都显得窘迫、无力、萎缩。

从村委会大院里出来,穿过齐整的一排排红砖大门楼的民舍,径直向南,再朝西不远处,拐弯朝北,一条宽阔的街道两旁又是另外一个天地。张主席说这就是我刚才在村委会楼顶上朝西斜眺望见的幢幢排排庭院,都是两层楼那么高,统一着色。白的墙,红的门,红白相间相互映衬,各家各户的大门口两边分别蹲放着刻有不同花雕的呈长方形状的石门墩,沿着呈原色状的岩石砌成的五步台阶,拾阶而上,便能推开虚掩着的两扇对开的大门,漫步到庭院里去。

见到那个老妇人时,她正安静地坐在庭院里,四周围抱着的是金灿灿的玉米棒子。说起玉米棒子,我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儿时仅存的一点点印象里。其实已然不太记得,只不过眼见到那一堆堆金秋的收获,难免会触摸到心底最柔软处。老妇人的微笑,差点让我流出泪来。若是流到我的唇边,应该是一种咸湿的味道,很久了,我已尝不到眼泪的味道,有时候会想我的泪腺是不是早早地干涸,只留下年轮或是岁月的印记。老妇人慈祥的脸庞,和我的祖母竟有相似之处,莫非,凡是有着如此慈善微笑的老妇人,都能触摸到我心底最柔软处么,如果不是,那怎么我会有眼泪重现,又怎么会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忽然,就想起了祖母,想起了我的老家。在想,在外的老妇人的儿孙们,是否也如我一样,在某一个时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忽然就会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里的亲人们,是否也会如我一样眼泪夺眶而出,忽然就遏制不住思念的情愫。

其实,说是庭院,己不是传统意义上所说的庭院了。怎知道庭院是不足以用文字来表达的,尤其是在庭院里伫立,我仿佛就是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里描述的人。城市里呆久了,忽然就厌烦起喧嚣的人群、冰冷的钢筋水泥,非常向往大自然赋予的一切原始的真纯。在想,如果能够,我情愿在这里流连千年。自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只是,我曾经以为的梦境,现在,已变成了现实,可又那么得不真实,但,确确实实我曾真实地来过这个梦境。能在这里生这里长这里延续生命,那该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件事。

真的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徜徉在全呼的神定气闲里。街道两边栽种的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大街上除了灿烂的阳光透过树的枝叶映射在地上的影影绰绰,不时从哪家的别院中传来几声狗吠,很是安静,安静地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在全呼的最西端,与全呼隔路相望的是一个休闲园区,绿树成荫自不必说,石椅石凳也尽处可见,走在这里,似乎是走进了一个风景区。若不是张主席告诉我说这个紧靠着路边,是走进崿山休闲园区必经之处的广场,一到晚上就会沸腾起来,我还真以为这个广场的建立是为了与顺延着柏油路朝西,然后朝北沿着石阶而下,能望见的那个由石雕围成的泉遥相呼应。其实,我是不知道用湖还是海,或是泉来形容比较确切。我甚至很惭愧自己忽然之间的文辞匮乏。

之于“沸腾”两个字,我还是很好奇能与全呼牵扯上哪怕一丁点的关系,这一路走来,我想象不出全呼哪里可以和“沸腾”沾边,我用狐疑的眼神望着张主席,他笑笑,显然明白我的心思。

秧歌队知道不,就和城里人跳舞一样,村里就有,一到节假日,或者每天傍晚,大姑娘小媳妇老少爷们就都出动了,敲锣的打鼓的,看戏的耍唱的,那可是真热闹。你要是晚上再来,就会给你看到一个与白天不一样的全呼村。张主席一边比划着一边乐呵呵地说道。

绕过广场,西南向,拾阶而上,葱葱郁郁,蜿蜿蜒蜒,十多分钟的工夫,站在山顶上的一个制高点俯瞰,整个全呼就在我的视线里了。“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哪里是一座村庄,分明就是我所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又寻寻觅觅的桃源。再侧耳聆听,山脚下传来的是朗朗的读书声。张主席说,他的一双儿女就是在这里念书走出去的,而今,儿子留在了京城继续攻读,女儿学医业已学业有成。我问学校里的老师都是全呼村里的人吗?张主席笑笑,显然,我的问话有些唐突。张主席憨厚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慈爱、骄傲和自豪,他说,学校里的老师来自各地的大学毕业生,来时还都是年轻的娃娃们。是啊,全呼,不是固步自封的,全呼人,走了出去,漂泊在异乡追寻着自己的梦。外面人,走了进来,扎根在这里守望着全呼的日出暮落。

这时,忽然想起今年中秋、国庆双节期间,中央电视台推出了一个调查节目“幸福是什么?”这里,我也很想问一声同行的张主席:你幸福吗?我也很想再大声问一句:全呼,你幸福吗?

直至黄昏我离开全呼,张主席一路送我到沙河城,然后与他告别,我没有问起聆听鲍罗丁的《在中亚细亚草原上》是不是也是他的喜好。只是这一路的来,又一路的离开,这曲交响乐一直环绕在我的耳边。年近六十的张主席俨然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他的年纪的,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他的年龄,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土生土长的全呼人,如果不是走近,谁会诠释得了他内心深处的思想,就如鲍罗丁,一个俄罗斯的作曲家,谁能和千万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里的全呼村的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或许,张主席只是三千全呼人中的其中之一,但他的行事低调、稳健,思想不凡、超越,足以能窥见到全呼亦是如此。有时候,一个人,代表着一个城市,一个人,代表着一个村庄。此话,一点也不夸张。在这里,眼见的,耳听的,都仅仅只是全呼的某一个特写镜头,不能仅仅简单地理解为是风景,随处,可以触摸得到的都是历史都是文化都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全呼不是仅靠我一双眼睛就能看得全面的,也不是仅就我的一支笔就能写得下的,它包涵了太多的内容,也承载了很多的故事。不到全呼,你无法体会得到它的美它的神奇它的无法诉说的与众不同。全呼,我还是要来的。以后的日子里,只怕是全呼这两个字时不时地都要侵袭一下我,它的景,它的人,它的鲜活,它的神秘,它的真纯,但凡是有关全呼的一切。因为,全呼已经深刻在我的记忆里了,她是一幅粘贴在我心中的香格里拉。

惟愿流年静好

祖母老了,长姐说她最近总爱哭,越来越像个孩子,喜怒哀乐都会情不自禁自然地形诸于脸上。不容长姐多说,我却已忍不住一阵涩涩的酸楚。

安慰了长姐几句,老还小老还小嘛,哭一哭笑一笑也无不妥。

祖母的眼睛看不见,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明的,我已追溯不到具体的年月。只记得在我少年时,祖母在享誉国内外著名的眼科医院里动过白内障手术,而且好像还不只一次。是不是在找借口或者找个冠冕堂皇的缘由,连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从小我就待在祖母身边,是祖母一口一口把我喂大的。跟着祖母读完了小学,才被父母亲带到城里去,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不舍得离开祖母离开从出生就熟悉的祝村。那时候,不敢想,但这是一个事实。就像祖母闲来总是要念叨着我的小名,重复着我最初与祖母别离后的情景。祖母说:俺的叶儿去了城里上学,明知道孩子是要出去上学的,可就是舍不得,不愿意让俺的叶儿走。从小养到大,就算是养只小猫小狗,也是有感情的,别说是俺的小孙女俺的叶叶了。所以啊,每日里就哭啊哭啊,哭啊哭啊。

我的脑海里仅存的记忆也仅限于年少时的光阴。如祖母一样,祖母的记忆里只有年少时我的点点滴滴。甚至连我刚满一百天时的哭声都记得真真的。祖母说我刚出满月就认人,曾祖母一抱我,我就哇哇大哭,好像曾祖母使劲儿拧了我一把,曾祖母就很生气,说,这个丫头片子还亲不得了。祖母每每说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有时候会把眼泪笑出来。祖母说:曾祖母不喜你,一来是个女儿身,二来还不让人亲近,虽说生下来细胳膊细腿儿的,你个小丫头那时候哭起来还很大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你曾祖母拧了你。这个时候,母亲听见了,总是要说上几句:谁舍得拧她个小丫头,还不是她性子尖,不让这个抱不让那个摸的,谁家的孩子谁不亲,她曾祖母亲她还亲不及,哪里舍得招惹她。祖母继续说祖母的,也不搭理母亲的话茬,只当是没听见。

祖母重复最多的是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祖母在地里摘棉花回来的很晚,到家时年仅七岁的我已经擀好了面,烧开了锅,只等着祖母回来直接把面煮熟了吃。祖母不厌其烦地说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我已数不清祖母跟我说了多少遍。祖母有时候会问我还记得不记得那时候擀面的事,我说好像是吧,不记得了,都忘得差不多了。祖母说:你忘了俺忘不了。然后祖母又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俺可记得俺的叶叶从小就开始跟在俺身边帮着干活,给俺做饭,恁勤快恁勤快。有时候我也会插上一句,小时候不知道干活累,所以光干活。祖母一听更是脸上笑开了花儿。

就像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现在已进化为镇的村子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村子过去给我的印象里。祖母总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也只有往事的回忆才能让她感到更开心一些。

祖母不识字,却很尊敬有文化的人,祖母的五个孩子,不包括年少时殇了的那个,都离开了老家,落户进了城。至于后来三姑姑又回到了老家,是因为三姑父的英年早逝,祖母心疼三姑姑在外乡孤儿寡母的受欺负,又把三姑姑和她的三个孩子们接了回去,日子过的好赖,总归是闺女跟着娘亲,至少冻不着饿不着,家里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三姑姑娘仨。且不说我的姊妹们都念到了大学,三姑姑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后来也都从学校毕了业。想起三姑姑刚被接回老家时那个熬煎样,再看看现在三姑姑的儿女们,都参加了工作,还成了家,亲戚们都说是托了祖母的福。

祖母裹的是小脚,二十世纪初的农村女子还是以裹脚为美。那个年代封建主义思想严重,重男轻女现象普遍,别人家的女儿家都辍学待嫁,而我和我的长姐,都和兄长一样也都是在年少时,别离了祖母去念书,且愈走愈远。

长姐惹得祖母放声大哭的缘由,听上去似乎不算个什么事。长姐就是和祖母多闲唠了几句,连长姐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得不妥当了,惹得祖母伤了心。

我说长姐: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说东你就说是东,她说西你就说是西了,顺着她由着她,一个老人家,看不见摸不着的,就算是指鹿为马,又不是什么原则的事,随着她不就好了。

长姐斥我一向讲原则的人怎么到了祖母这里一点原则都没有了。是呵,凡事兼有原则,可是我怎可以见得祖母落泪?

不容长姐再回我,我却已是泪眼婆娑。再看看长姐,也早已是花容失色。

祖母呵,你的泪流淌在脸颊,痛的却是我和长姐的心。就如小时候,我和长姐离开祖母时的号啕大哭,泪挂在我和长姐的脸庞,痛的却是祖母的心。

惟愿流年静好,哪怕是祖母有泪,也是我辈所愿,能与祖母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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