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考与社会分层关系研究

张华

中国是考试的故乡，考试历史源远流长，在众多的考试种类中，高等学校招生入学考试是中国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一项国家级教育考试。对个人而言，高考是人们改变身份和提升地位的一条重要通道。俗话说“高考一分之差，一个上天，一个下地；高考一分之差，一个穿草鞋，一个穿皮鞋”，这生动地说明了高考影响着学生未来的社会阶层。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密，社会阶层结构变得更加复杂，社会分层标准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目前，教育程度是中国社会分层的标准之一，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不必为社会出身或政治背景而苦恼，完全可以通过高考，获取更多的文化资本，增加进入上层社会的筹码，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高考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教育内部问题，而与社会分层息息相关。

1 高考与高等教育内部分层

1.1 高考与高等教育层次分层

我国高等教育分为专科和本科两个层次。高校在录取学生时，按照当年高考分数划定录取分数线，从高到低，择优录取，几乎每个考生皆将本科层次的高校作为自己的首选。然而，本科院校的数量满足不了所有人的需求，相当多的学生由于高考成绩不理想，只能屈居专科学校，甚至被淘汰出局。正是意识到不同层次的高等教育所能带来的不同结果，才导致了高考的激烈角逐，使高考的高等教育层次分层作用得以突显，使高考成为区分专科人才与本科人才并解决了专科教育与本科教育竞争的工具。高考在履行高等教育层次分层功能时，一方面完成了优化高等教育结构的使命，适应了高校分层办学的需求。另一方面用高考成绩的优劣来划分学生不同的教育身份，使学生获得相应层次的高等教育机会，为学校培养他们，为社会使用和鉴别他们提供了依据。

1.2 高考与高校等级分层

高校等级分层是指高校在人才培养、学术研究、科技开发等方面所具备的现实或潜在的能量级别。一般说来，等级高的学校拥有较为先进的教学设施，有优良的师资队伍。分数是决定考生进入何种等级大学的硬性条件，达到重点大学分数线了，就被录取，否则只能进入二流大学。在录取程序上，一般是重点院校放在第一批录取，其次才是一般院校，专科层次的录取方式亦然。这种对同一层次的大学采取分批次、先重点、后普通的录取做法，除了有利于做好全国大规模的招生工作之外，从某种意义上说，本身就包含了分层的思想。20世纪70年代末我国恢复高考制度时，邓小平同志就指出，要经过严格的高考，把最优秀的人集中在重点大学。如今30多年过去了，重点大学、普通大学以及地方高校的等级分层仍然是依靠高考来完成。

1.3 高考与学科门类分层

高考的学科门类分层实际就是高考的专业分层。根据社会需求，一段时期内会出现相对热门和冷门的专业，不同专业的录取分数线不同。高考是决定学生就读于何种专业的直接依据，是确定学生高等教育位置的标准。这种由高考来决定学生高等教育位置的分层功能对我国高校学生的分布产生了深刻影响，实际上就相当于一次间接的社会分工，大大影响了我国农业、工业、建筑、交通、文教、卫生等13个重要行业专门人才的数量和质量。

高考本是招生考试的一种，但由于高等教育资源有限、办学目标有异，又因社会上对不同层次、不同等级大学及不同专业的学生给予的待遇不同，竞争在所难免。高考使有限的高等教育资源向全体学生公平开放，以高考作为高等教育内部分层的手段，这种制度性的存在是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做出的历史选择。高考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不以高考作为教育内部分层的标准，必然会使高等教育结构发生混乱，必然会滋生出很多不公正的行为，影响教育公平。

2 高考与外部社会分层

高考的社会分层作用不仅表现在高等教育内部，最终将通过外部社会分层表现出来，我们可以从职业和收入两方面来探讨高考的外部社会分层作用。

2.1 高考与职业分层

在传统社会中，人们获得职业的途径是多渠道的，社会职业的分配可以通过政治背景、家庭出身、当兵、招工、招干、顶替等方式获得。恢复高考后，人们扔掉锄头，卷入到高考的浪潮之中。在计划经济时期，人们只要通过了高考，即由国家包下来，毕业后可以得到一份稳定和体面的职业，端上国家铁饭碗，一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困境而变成吃皇粮的人。而高考失败者只能回家务农，或在工厂当临时工。改革开放之后，出现了很多新兴职业，高考的职业分层范围扩大了，它就像许多隔离墙一样，将人们分属于不同的职业世界，将人们定位于一定的社会阶层之中，是一次社会职业预分层。不论是在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时期，高考对于个体获得职业、选择职业起着很大的作用，尤其成为那些家境贫寒、出身不好的人改变穷苦命运的唯一途径，成为定位个人社会身份的制度性安排。在我国讲人情、重脸面、社会关系极其复杂的国情之下，以高考作为职业分层的基础，对于鼓励人心向学，推进我国社会民主化进程和保持社会稳定等方面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表1 全国1%人口按教育程度划分不同职业调查表（%）

表1中的职业类别从上到下按照职业声望高低排列而成，如果从考试角度来看，可以高考为界，得出人们职业声望的高低与其所受教育程度成正比的结论。高考分数决定了学生所能就读的高校层次、等级和专业，进而影响其毕业后所处的职业阶层、社会待遇和晋升等，使高考成为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一次预分配。在此，高考充当了社会职业分层器，和其他社会筛选机制一起构成了一个制度化的社会分层体系。高考赋予人们相应的社会身份或资格，使他们改变原有户籍身份、干部行政级别及原来的职业，实现人往高处走的社会分层愿望。从表面上看，高考虽是一个大学入学机会的问题，但从社会深层意义看是一种“选与被选”的机制，是决定一个人所从事的职业类别，在社会职业阶梯上处于何种位置的社会分层机制。

2.2 高考与收入分层

当代社会分层的标准除了职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指标便是收入。高考是进入大学的必经之路，家长、社会对其重视程度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然而，高考本身并不是目的，获得有声望的社会职业和丰厚的经济收入才是参加考试的最初动因。一般而言，职业阶梯越靠上，收入越高。高考除了能影响个人社会阶层之外，还对收入的多寡起重要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资源和文化资源之间呈现出较大的相关性。调查表明，近年来中国的教育经济回报率为6%～7%，即多受一年的教育，收入增长6%～7%。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付出极大心血争取接受高等教育，以期日后获得更多的经济回报。高考作为进入社会上层的壁垒设置，便是通过影响收入而与社会分层紧密联系起来，成为获得良好经济收益的筛选标准。

3 高考对女性社会分层的特殊作用

长期以来，女性生活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其社会阶层通常由父辈的经济状况、政治背景和婚姻等因素决定，她们偶尔接受有限的教育并非是想提高社会地位，而是指向相夫教子。如今，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改善，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在于党和国家制定了各种有利于女性发展的政策，使越来越多的女性接受了高等教育。一般来说，女性是否接受高等教育，产生的结果大不一样。女性通过高考，学习专业知识后，通常能进入到社会众多职业领域中，融入到主流社会。同时，她们也会因为获得稳定收入而能保持独立，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相对于没有参加高考的女性，她们在社会阶层结构中处于优势。目前，虽然某些职业对女性仍有偏见，但与传统社会相比，已经有了很大改善。在一些高层职业中，女性所占的比例也有所提高，改变了上层社会阶层的性别结构，促进了中国社会的和谐发展。女性接受高等教育是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假如没有高考作为制度保障，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必将大大减少，有了高考，女性可以与男性公平竞争，对改变社会角色，提升社会地位，搞生活质量，增强社会竞争力等方面有着特殊而显著的作用。

4 高考社会分层功能评述

与先赋性因素作为社会分层的标准相比，当代社会分层机制有了质的变化。在个人获得社会地位以自致性因素为主的今天，高考蕴含着一种潜在的社会地位与身份，对于农村家庭的学生来说更是如此，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进入城镇，从事有别于父辈的职业，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成为他们改变身份最为直接和最没有阻力的渠道，为日后进入高层社会奠定基础。在我国的教育结构中，人们都是循着小学、中学、大学来完成学习生涯的，为了能上一个好大学，多少辅导班异常火爆，多少学生牺牲了周末。这些做法虽然有很多负面影响，但也要看到它有利的一面，那就是使学生从小树立远大理想，激发学生学习动机，促使人心向学。其实只要方法得当，高考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只能造就死记硬背的书呆子。尤其是现在的高考题型多样化，考试内容更是包罗万象，需要学生对所学知识进行逻辑推理、归纳总结、融会贯通。社会分层是客观存在的，不同社会以不同的机制对社会成员的阶层进行分配和调整。当今时代，高考打开了社会各阶层之间的通道，它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它是提高社会各阶层人员素质的保障，还在于它与民主社会所需的特征不谋而合，有利于形成公平合理的社会分层体制，促进社会发展。

众所周知，任何社会都有分层，有分层便有挑选。当挑选的机制发展到以考试代替任人唯亲之时，实为社会一大进步。高考之所以可以作为社会分层的一条重要标准和途径，是因为高考同其他考试一样具有测量、甄别和评价的功能，可按照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合理配置社会人力资源。当然，我们也不能把高考说成是当代社会完美的社会分层机制，高考确实带来了一些弊病，如教学中重智力轻能力、重结果轻过程、考试前的题海大战、学生担负的巨大学业压力，这些都极其不利于学生的健康成长，致使一些学生不堪重负而采取某些极端的做法。然而，是不是因此就要取消它呢？我们只要稍加回顾历史便可得知答案。我国自古就有考试取才的传统，历史上的科举考试曾有多次存废之争，但还是顽强地存在了1300多年。自1952年全国高校开始统一招生以来，高考也经历了多次沉浮起落，人们正是从取消高考带来的种种混乱中感受到了高考社会分层的必要性。1998年的两会上，部分人士提出取消高考，与之相反，一些部门纷纷举行高考纪念活动，一位教育家在征文中写道，“恢复高考，挽救了我们的民族和国家”。

今天，高考不但没有被取消，反而更加站稳了脚跟。一方面，高考所具备的功能满足了社会分层的需要，这是历史的选择。高考可以通过科学合理地设置考试科目，调整考试内容，选择考试方法等，满足社会发展对人才提出的要求，形成理想的社会人才结构。另一方面，高考具有合理社会分层所要求的特征，即高考的民主和开放、自致和竞争。首先，人人皆可“怀牒自进”，它的民主与开放在现代社会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人们可以不分性别、种族、民族、年龄等参加高考，参与到社会的预分层之中。其次，高考是一项以考生自致的知识与能力为标准的一项社会选拔制度，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中，高考暗含了“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原则。社会通过高考这一公平手段来对社会成员进行奖优罚劣，赋予学生不同的社会身份，对他们进行角色分层、职业分层，维持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不管社会上对高考有多少责难，在我们还没有找到一种更为理想的社会分层手段之前，高考仍然是当代社会分层的重要工具，它对形成合理、公平的社会阶层结构发挥着重要作用，对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发展和繁荣均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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