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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分工和迂回生产看中国企业的有效升级路径

2013-10-30王红英

中国军转民 2013年5期
关键词:低端分工价值链

王红英

随着全球化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被纳入了世界分工体系,但基本上停留在依托劳动力和资源优势的低端制造业,形成了普遍的“低端锁定”。从当前的国际分工和贸易格局看,这是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比较优势相匹配的,是迂回生产在全球范围内的具体体现。本文从分工和迂回生产理论出发,试图对中国摆脱“低端锁定”的方向和路径进行合乎经济逻辑的探讨。

一、全球价值链与“低端锁定”

对于当前的国际分工和贸易格局,Gereffi(1999)提出了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简称GVC)的分析模式,将以产品为单元的价值创造和分配过程分为技术、生产和营销三大环节。对于GVC的价值分配,“微笑曲线”理论进行了形象的说明,发达国家凭借技术、市场等优势,占据了技术和营销环节的高价值部分,即微笑曲线的两端,而发展中国家依靠劳动力、资源优势,主要从事成本高、收益低的生产环节,即微笑曲线中部。

微笑曲线示意图

在生产环节,跨国公司长期积累了在核心技术、核心部件、生产装备等方面的优势,而发展中国家之间存在严重的同质化竞争,贸易条件难以改善,在GVC的分工和价值分配中处于不利境地,并被固定化,从而陷入“低端锁定”。实际上,正是由于发展中国家企业被“低端锁定”,才使得GVC得以不断扩展深化。 “低端锁定”虽然通常是产业、区域层面的现象,但真正被锁定的是具体的企业和企业集群。与“低端锁定”相对应的是企业升级,即企业通过自身努力,在GVC上实现更高的价值创造和分享比例。

对于发展中国家如何摆脱在国际经济和贸易格局中的“低端锁定”,实现企业升级,很多学者进行了积极的探讨。提出要加强产业政策和贸易政策的协调,着力培育基于国内市场空间的国内价值链(National Value Chain,NVC)等。这些研究主要基于发展中国家企业融入GVC后,在企业升级方面所遇到的困难,属于对现象的分析归纳。在此基础上寻找企业升级的有效路径就缺乏坚实的基础,更多的是一种对已经处于GVC主导地位的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成功经验的简单递推和模仿。但是,经验告诉我们历史并不能简单地重复,发展中国家并不能仅仅通过跟随和模仿战略就实现后来居上。后来者摆脱“低端锁定”主要取决于两方面的力量:一方面是意愿,在利润最大化的驱动下,可以认为进入GVC的企业都有着争取价值升级的强烈意愿;另一方面是能力,即企业可以从价值升级活动中获得正的预期收益,这是摆脱“低端锁定”的关键所在,但在已经形成的俘获型GVC下,实现正收益面临着严峻的现实困难。

工业革命以来,现代产业的迂回生产程度不断提高,以最终消费品为单元的迂回生产路径不断延长和交织,形成了全球分工网络的客观基础。在国际分工网络中,跨国公司牢牢占据GVC高端位置的基本做法就是利用其技术创新和接近最终市场的优势,对网络中的关键环节加以“黑箱化”,通过标准设定、知识产权保护、大宗购买控制等手段,锁定其在GVC中的优越地位。

二、发展中国家企业升级中的GVC博弈

Humphrey 和Schmitz(2002)指出了企业升级的四种具体形式:过程升级,提高生产经营具体环节的效率;产品升级,通过产品创新提供性价比更高的产品;功能升级,改变自身在GVC中的具体位置,占据更富价值的环节,如更专注于研发创新和品牌建设等;价值链升级,转向更富价值的价值链,如从传统汽车向新能源汽车转移。企业升级的四种形式,分别代表了发展中国家企业在升级过程中生产函数发生的不同变化。不同类型的企业升级,对摆脱“低端锁定”发挥了显著不同的作用,产品升级和功能升级是发展中国家企业升级的最主要路径。

企业升级会带来GVC结构变化,具体表现为生产转移和市场转移。生产转移是当发展中国家企业实现升级时,会使得更多的生产环节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当这种转移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显著改变GVC的分工和利益分配格局。市场转移则往往是生产转移的重要结果,当生产转移不断加快时,发展中国家获得更多的收益,收入水平提高,市场空间扩大,成为重要的消费市场。市场转移意味着发展中国家企业有可能通过掌握终端市场,整合参与GVC所形成的技术、资产、渠道等资源,形成自主掌握的NVC。

面对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升级努力,发展中国家企业和跨国公司之间基于GVC的博弈和竞争日趋激烈。总的来看,跨国公司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可以归结为两种策略。

策略1:创造新的GVC关键环节,拉大对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和创新优势,提高发展中国家的追赶成本。但这种措施的效果受限于技术前沿,对于部分技术成熟度高的领域并不适用,对仍在快速发展的新兴领域则有着明显效果。

策略2:降低发展中国家企业的预期收益,削弱其企业升级的意愿。如发展中国家企业在部分领域实现突破后,跨国公司会迅速降价,显著降低了发展中国家企业的升级收益,削弱其积累资源用于后续突破的意愿和能力。该策略也会降低发达国家企业的盈利水平,并在长期中会削弱其采取策略1的能力。

总的来看,发达国家在与发展中国家进行企业升级的博弈时,都面临着成本上升或收益下降的挑战。策略1虽然长期中更具有作用,但难度正在不断加大,要保持显著的技术差距,需要发达国家在技术创新上的持续投入,并面临成功概率不断下降的困局;而采用策略2,虽然短期内能够削弱发展中国家企业升级的动力,但长期中会降低发达国家的平均收入水平,也是不可持续的。

同样,发展中国家必须通过持续的企业升级努力,才有可能突破当前不利的国际分工和贸易格局,但对于具体企业而言,升级成本能否实现预期收益仍是巨大的难题。由于企业升级的路径选择是由大量企业分散决策的,这些选择的有效性难以保证,特别是对于“金砖四国”等发展中大国,企业升级的投入和收益都十分巨大,升级路径的选择将深刻影响国家发展战略的有效实施。

三、迂回生产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影响

从企业升级中的博弈看,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技术进步效率是博弈结果的决定性因素。企业技术进步通常来源于自主研发和引进吸收两个主要渠道,对于不处于技术前沿的发展中国家企业,自主研发活动往往是为了配合消化吸收引进的先进技术。因此,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技术进步效率主要取决于其对引进技术的消化吸收能力。对于如何加强对先进技术的消化吸收有很多研究,主要结论有两个方面:一是要选择适宜技术,即引进与发展中国家企业的能力相适应的技术,而不是片面追求高新技术;二是增加对消化吸收技术的投资,并通过经验分析,提出要把引进新技术和消化吸收的投资比例保持在1:5以上。

从上述结论,可以引申出迂回生产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影响。当一种产品的迂回生产程度较高时,意味着其技术附加值较高,价值链中高技术环节较多,发展中国家企业可选择的适宜技术相对较少,只能引进低水平技术,技术进步效率难以有提高空间,企业升级效果无法持续保持。同样的,引进低水平技术无法为发展中国家企业提供足够的获利空间,也就难以增加对消化吸收技术的投资。因此,可以认为GVC中不断提高的迂回生产程度,导致发展中国家的技术进步和企业升级难度持续增加,强化了“低端锁定”现象。

面对这种困难局面,如果将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技术进步努力扩展到整个经济体系,而非某一条价值链,则会发现提高国内产业部门的迂回生产程度,会显著改善技术进步效率。基本过程是:发展中国家的各产业部门通过持续引进外部技术,建立从事新的迂回生产环节的企业,会持续提高所参与的GVC和NVC的迂回生产程度;不同产品的价值链之间有着大量交叉节点(共用中间产品),在这些节点上,技术外溢效应会十分显著;技术外溢会提高发展中国家企业的适宜技术选择空间,同时,围绕节点进行的引进技术的消化吸收投资有着较强的通用性。在上述过程中,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技术进步效率会比单独一家孤立于GVC或NVC的企业高得多。

从上述分析可以引申出一些结论:这种效应通常只发生在大国(经济意义上),技术外溢和技术投资公用性的作用在大国更为显著;产业布局时要更加重视产业关联度,而非简单按照资源禀赋;价值链中属于共用中间产品的环节,应尽量由民族企业控制;企业应当努力实现对最终产品平台的控制,政府要将提高企业的技术进步效率作为产业政策、科技政策的基本目标。

四、中国企业升级的有效路径分析

目前,中国企业向微笑曲线两端攀爬的过程中,向左端的攀爬更具有决定意义。当中国向左端攀爬时,将会迅速增加高收入群体,从而建立和扩大国内的高端市场,为向右端的攀爬提供更加有利的市场环境。因此,中国能否摆脱“低端锁定”,将主要取决于企业在技术进步等方面的绩效。

中国在融入GVC的动态过程中,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相比,具有更高的技术进步效率,其中迂回生产程度的不断提高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制造业是迂回生产程度提高的最主要领域,中国经济一直保持了很高的制造业占比,制造业总体规模位居世界第一,中国是唯一具有完整工业体系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经济较高的迂回生产程度,除了上述的技术外溢和技术投资公用性外,也有利于形成专业化分工,使得中国企业的长期平均成本具有显著优势。企业升级所需的各种知识和技能具有很高的社会存量,企业在升级中可以专注于目标领域和具有禀赋优势的环节,降低了企业升级的成本。

目前,中国经济已经广泛地融入了GVC,但在国民经济中的相对占比并不十分高,即NVC仍是中国经济运行的主体结构。这种情况下,从政策到市场,都形成了对GVC的约束力量。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已经培育了较大的高收入群体,能够为中国企业的创新和升级提供足够的市场机会。这些都是中国形成与GVC规模、水平相当的NVC的有利条件。近年来,中国在产业价值链中传统属于高价值的环节出现了成功的企业和企业集群,并在与跨国公司的竞争中取得一定的市场地位。如在通信设备制造行业的华为、中兴等,在互联网产业中的百度、腾讯等,以及很多在细分行业具备了核心技术和市场控制力的优秀企业。

中国对全球产业分工和贸易格局的变迁不仅是接受者,还正在日益成为重要的参与者和发起者,进而成为重要的影响者和决策者。当大量中国企业在GVC中实现升级时,会带来如下效应:一方面“微笑曲线”的左端,中国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提高,会改变全球创新供给格局,使得研发等环节的相对价值下降,进而降低发达国家在GVC中得到的绝对收益;另一方面在右端,中国收入水平提高,逐步成为全球高端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企业能够在本土市场有效进入市场分销等环节,进而形成在价值链后端的竞争能力。

五、结论与建议

当前,由于品牌、市场渠道等方面的进步尚难真正、及时地转化为在GVC和NVC上的提升,中国更要坚定不移地提升企业技术水平,并作为我国产业政策、科技政策和创新政策的基本出发点。要更好地发挥自身完整工业体系和技术创新体系的作用,着力提高应用于多个产业价值链的中间产品的基础技术,尽快建立“产学研”贯通的通用技术平台。通过在这些关键领域的技术突破,来降低企业升级成本,提高成功概率和预期收益。

分析表明,中国企业在提升产品技术水平和成本优势时,能够得到完整工业体系和国内市场的有效支撑;并且,“大国效应”有利于中国企业升级过程中实现正反馈,使中国企业的升级努力较其他发展中国家企业能够取得更显著的效果。在大部分技术前沿相对有限的领域,发展中国家企业与跨国公司的技术差距正在缩小,但国际市场空间的转移将长期滞后,使得国内市场空间重要性日渐凸显,应谨慎使用“市场换技术”。

1、Gereffi G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 in the Apparel Commodity Chain [J].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l999,48(1):37 – 70;

2、刘志彪、张杰,全球代工体系下发展中国家俘获型网络的形成、突破与对策——基于GVC与NVC的比较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07年第5期;

3、卢福财、胡平波,全球价值网络下中国企业低端锁定的博弈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08年第10期;

4、Humphrey,J and Schmitz,H.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 [J]. Regional Studies,2002,9(36):1017—1027;

5、欧阳峣,大国综合优势,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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