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湟水
2013-10-26邢永贵
◇邢永贵
其实,我一直住在河边,我们,一直住在河边,
其实,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
河就是门前那条冬天结冰夏天濯洗衣衫的溪流
就是那条执拗地要把涛声刻进你生命的长河
有时他很细小,有时他很宏大
正如有时候他温柔如母亲,有时却是暴君
其实,他不是孤独的一条,他是一切从我们生命门前流过的河
这样说来,没有一个生命不住在河边,没有一个生命
没被粼粼波光照亮过,没有一个生命没被水流
纵一声,横一声编织过
其实,河也不仅是水和岸拼成的象形图案
河,是岸边的草地、柳树,是鸟鸣,是庄稼地
是畅快咂吸塘水的乳牛,腰别弯镰的农夫从河里看见了未来的岁月
他在等待最后的时间漫过自己这片土地
其实,河流就是时间,河流就是土地,
河流之外再无世界
其实,这就是我敬畏河流的原因,也是我亲近河水的原因
现在,我住在一条现实的河边,一条叫湟水的河
保存了我最深沉的情感。住在环状三层出租民房里
“花儿”的苍凉悠远铺满夜晚,它来自对面房间
三位农民工宽广粗砺的喉咙
我眼前顿时水波翻滚,这一条条河乘坐油菜花香
从天南地北流向我未眠的夜,
在我心中交汇,这些母亲怀抱一样温暖的河流
蓄积,蓄积,我不能让他们夺眶而出
充满花香的夜晚是多么奢侈
其实,对一个独自漂泊的人,花香之夜
沐浴在满溢花香的河流才是最奢侈的,
也是最要命的
但我不能去汇入这花香的河流中去,明显的,我已经偏离了他们的流向
我享受着这种情感,却心怀戒心,
我梦想着接近河流最浪漫最温情的部分,却本能地疏离着他的粗鄙
一次我听到不明身份的女人很晚被他们带上来
楼梯上响起的四川话,增加了夜的长度
其实,我们就是两条河,不会相交却彼此惺惺相惜
我住在河边,被它的博大反衬着
我只能接收温情的关怀,却无心承载生活的负累
每天早上我从公交上,看到一大群农民工涌动在街头空地
他们是另一条湟水,内蕴雪山的纯净和冰凉
携带方言的草根和泥沙,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
团团漩涡围追着前来找工人的人,
只有此刻,农民工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说一不二,像暴雨后的山洪
有些迟疑的或精明的人惶恐地挤出包围,落荒而逃
一片搁浅的叶子,终于被这恣肆流淌的河流抛弃
一个农民工是卑怯的,无数农民工汇合的河流里
每一个个体都显得自信而强大
这是河流给他们最原始的启示,他们没有负累感
生活已变成游戏,乐趣只属于会创造能承担的人
而晚上回来的时候,这里风平浪静
看不出一丝流痕
其实,我正在学着做一条河,正在寻找命运的流向
这样想的时候,其实我内心已经决口
但我不说,我看着湟水,
我看着湟水,忍内心涌起阵阵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