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安全标准的贸易效应分析：以浙江食品出口日本为例

宋海英

（浙江外国语学院 国际工商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2）

在世界经济持续低迷、欧债危机频频告急的大背景下，新一轮贸易保护主义不断蔓延。非关税措施，尤其是以保护人类和动植物健康为由的质量安全标准，被当做保护主义的工具，对国际贸易产生了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大多数对质量安全标准贸易效应的研究认为，发达国家在WTO框架下发起的安全标准会阻碍发展中国家的出口[1]，但也有部分学者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如文献[2]通过对标准进行分类发现，保护性的安全标准对出口产生负面影响，而协调性的安全标准会促进产品的出口，因为这类标准能提供产品的质量信息，有助于厂商生产出符合标准要求的产品。那么，质量安全标准究竟是推动还是阻碍了产品的出口呢？

作为中国出口贸易的主要省份之一，浙江的食品出口在全国占据重要地位。近年来，虽然浙江食品贸易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①，但食品的出口却受到发达国家质量安全标准的严峻挑战。日本是全球第一大进口中国食品的国家，也是浙江食品最重要的出口市场之一。但国家质检总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日本因质量安全标准不合规扣留浙江食品的现象极为普遍。2004年，浙江食品被日本扣留32批次，而截至2012年10月，浙江被日本扣留食品累计达245批次，产品种类涉及水海产品、加工蔬菜、茶叶等②。那么，日本的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产生了多大程度的影响呢？

一、文献回顾

国外学者对质量安全标准贸易效应的研究较为丰富。文献[3]就国际标准如何影响国际贸易，产生正向还是负向影响的实证分析文献进行了综述，指出国际标准会推动产品的贸易；而国家标准对贸易既产生正面影响也产生负面影响。部分学者指出，质量安全标准阻碍了出口贸易，并带来了社会净福利损失。文献[4]通过研究指出，发达国家的质量安全标准显著地减少了发展中国家的出口机会。文献[5]运用平衡面板数据模型考察了安全标准对加工食品出口的影响，结果表明美国、日本、欧盟等发达国家实行的安全标准阻碍了中国、泰国等发展中国家的食品出口。

但国外专门针对中国遭遇的质量安全标准的研究还不多。文献[6]对美国因质量安全标准拒绝进口中国产品的问题进行了分析；文献[7]应用重力模型分析了氯霉素最大残留限量标准对中国蜂蜜出口的影响，认为2000年以来中国蜂蜜出口量的下降很大程度上缘于进口国残留标准要求的提高。文献[8]以蔬菜和水产品为例，分析了进口国最大残留限量标准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影响，证实了负效应的存在。

国内学者对质量安全标准的研究也有一些，例如文献[9]以28家龙头出口企业的问卷调查为蓝本，分析了SPS措施对山东省农产品贸易的影响。文献[10]的研究发现，进口国的安全标准对中国谷物出口存在抑制作用，且这一结论不会随着进口国收入水平和安全标准指标的改变而改变。文献[11]通过对山东、浙江等省出口企业的问卷调查，考察质量安全标准对企业产生的影响，并分析了企业遭遇质量安全标准的影响因素，进而提出了相关政策建议。

尽管国内外对质量安全标准贸易效应的研究较为丰富，但综合分析可见这方面的研究仍存在一些薄弱环节：一方面，定量化的实证研究有待加强。尽管国内部分学者有从省级层面着手展开研究，但运用定量化的方法，考察质量安全标准对省级食品贸易影响程度的研究尚不多见；另一方面，政策指导性强的个案研究还较为缺乏。要为政府政策的制定提供有价值的参考，必须从实际出发，有针对性地展开研究。而为了准确把握质量安全标准影响浙江食品出口的具体程度，进而为政府决策部门提供参考，就日本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产生的影响进行深入的实证检验，是非常必要的。

二、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状况

作为全国农产品出口的主要省份之一，浙江的食品出口总量始终保持快速增长态势，除了受金融危机的影响，2009年出口额略有减少外，其他年份均较上年增长。但与全国持续增长所不同的是，浙江食品对日本的出口却呈现起伏不定的特征。2006-2009年，浙江食品对日出口额从85439.70万美元下降到65127.30万美元，2010年才开始出现增长的势头。从占比来看，浙江食品对日出口占全国食品对日出口的比重不断降低，从2005年的12.01%下降到2011年的10%。从各季度的表现来看，自2006年第一季度开始，浙江食品对日出口额呈不断下降的态势，如图1所示。2009年第一季度更是出现了历史性的低点，即浙江食品对日仅出口14062万美元，比高点时的2005年第二季度下降了65.04%。出口额下降的趋势直到2010年第三季度才开始扭转。

图1 2005年以来浙江食品对日本的季度出口额（万美元）

需要指出的是，浙江食品对日出口的不稳定态势，尤其是占全国的比重逐年降低的现象，除了与日本经济整体不够景气有关之外，与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和蔓延衍生的贸易保护主义存在多大的关系呢？尤其是近些年媒体曝光的与中国相关的食品安全事件，像菠菜毒死蜱事件、“毒饺子”事件等，极大降低了日本民众对中国食品的消费信心。为了“对抗”有毒的不安全食品，日本政府出台了一个又一个质量安全标准。那么，这些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是否产生影响？产生了多大程度的影响呢？笔者借助数据资料进行实证模拟。

三、模型构建与数据来源

（一）重力模型的来源

重力模型是借鉴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思想，将量化后的安全标准以解释变量的形式纳入计量模型，估计其对贸易的影响程度。该模型已被广泛应用于测算贸易潜力、衡量贸易协定的效果、分析贸易模式及估计边界成本等。在研究非关税措施与国际贸易的关系方面，重力模型被喻为“将贸易壁垒与贸易流联系起来的主要研究工具”[12]。

重力模型的原始形式为：

其中，Tij表示出口国i对进口国j的出口贸易；A为常数；Gi和Gj分别表示出口国和进口国的经济规模（通常用GDP表示）；Dij为进出口国之间的地理距离。

之后，贸易政策、人口、历史、文化等因素逐渐被纳入重力模型，使模型得到了丰富和拓展。以对数形式表示的扩展后的重力模型为：

其中，Zm ij（m=1，…，m）为可观测到的反映贸易政策、人口、历史、文化等因素的一系列变量；μij为随机扰动项。

（二）模型的扩展

在运用重力模型考察安全标准的贸易效应方面，国外学者中，文献[13]首次将殖民地归属关系纳入模型；文献[14]把人口及区域贸易协定考虑到模型之中；文献[15]将关税加入模型进行分析；文献[16]还将进出口国是否使用相同语言、是否拥有共同的边境等变量纳入模型。国内学者中，文献[17]首次把相对出口价格纳入模型；文献[18]则将进出口国的人均GDP加入模型之中；文献[19]把中国的无公害标准作为虚拟变量纳入模型进行分析。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根据安全标准影响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实际情况，对传统的重力模型进行简洁的扩展。在当前金融危机的影响尚未消除的背景下，汇率变动对国际贸易的影响越来越显著，因此，笔者将人民币和日元的汇率都纳入重力模型。为了考察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即期和远期影响，笔者运用重力模型的以下扩展形式进行模拟：

其中，Tradejz表示浙江z对日本j的食品出口额；SPSj为即期日本发起的质量安全标准，表示远期日本发起的质量安全标准；GDPj和GDPz分别代表日本和浙江的GDP；Excj和Excz分别表示日元和人民币的汇率。

（三）样本的选取

本研究选取2005-2011年各季度浙江对日本的食品出口贸易数据，应用扩展的重力模型对质量安全标准影响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具体程度进行测算。对于日本质量安全标准的衡量，笔者选用日本发起的SPS通报数量进行分析。尽管SPS措施可能会由于产品和部门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效果，但由于考察的是所有食品部门，涉及的HS8位编码有一千多个，因而不太可能按照产品的分类来选取样本，而WTO/SPS通报数量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指标，因为根据《卫生与植物卫生（SPS）协议》，各WTO成员方都必须履行透明度义务，即所有与贸易相关的涉及人类和动植物生命和健康安全的法律、法令、规章、制度、决议等，在草案完成之后、正式批准生效之前，都必须向WTO秘书处通报。因此，SPS通报能较为全面地衡量质量安全标准。而在考察质量安全标准的远期影响方面，笔者运用滞后2个季度的SPS通报，这主要是因为农产品的生产周期较长，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达到新的质量安全标准要求。

GDP均采用以2000年为基期换算的实际GDP进行衡量。汇率方面，笔者选取以2003-2005年的平均数为基期，每美元兑换成日元和人民币的数据作为日元和人民币的实际汇率。另外，之所以没有将距离纳入模型，是因为这个数据在所有年份的各个季度都是固定不变的，不适合用在平衡面板数据模型之中。

（四）数据来源

浙江食品对日出口贸易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公布的中国农产品出口月度统计报告——食品（贸易地区：日本）；日本发起的SPS通报数据来源于世界贸易组织网站（http://www.wto.org/）公布的WTO/SPS通报；日本各季度GDP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网站（www.worldbank.org.cn）；浙江各季度GDP数据来源于浙江省统计局；日元和人民币汇率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网站。

（五）描述性统计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解释变量的预期作用方向见表1。在食品的出口贸易方面，浙江对日本出口的最大值出现在2011年第四季度，为27085.60万美元；而最低值出现在2009年第一季度，为14062万美元。日本发起的即期质量安全标准方面，2011年第一季度日本发起的SPS通报数量最多，为12项；而2005年第四季度仅发起了2项通报。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解释变量的预期作用方向

四、实证结果分析

平衡面板数据模型的运算使用软件STATA12.0进行。为了详细考察日本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即期和远期影响，笔者采用逐步模拟的方法，第一步仅考察质量安全标准的即期影响，第二步仅考察质量安全标准的远期影响，第三步则将即期和远期的质量安全标准都纳入模型之中，各步骤的模型估计结果见表2所列。

表2 模型估计结果

从模型的估计结果中可以发现：

首先，质量安全标准的即期贸易效应为负，即日本发起的质量安全标准措施对当期浙江食品对日出口产生了显著的阻碍作用。第三步中即期质量安全标准的估计系数为-0.0984，意味着日本发起的SPS通报数量的增加，将导致该季度浙江食品对日本的出口贸易额的减少。这一结果在未将质量安全标准的远期影响纳入模型的第一步回归结果中得到了证实。

其次，质量安全标准的远期贸易效应为正，即日本发起的质量安全标准措施对远期浙江食品对日出口产生了显著的推动作用。第三步中远期质量安全标准的估计系数为0.123，意味着日本发起的SPS通报数量的增加，将带来2个季度后浙江食品对日出口贸易额的增长。这一结果在未将质量安全标准的即期影响纳入模型的第二步回归结果中得到了证实。

再次，总体上质量安全标准的综合贸易效应为正，即日本发起的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的促进作用大于抑制作用。因为第三步中质量安全标准远期贸易效应的估计系数为+0.123，而即期贸易效应的估计系数为-0.0984，正效应的绝对值大于负效应的绝对值。这一点在文献[20]的研究中也得到了证实，他们发现国外质量安全标准（SPS措施）对中国农产品出口的短期影响为负，但长期影响为正，总体上是长期的正效应大于短期的负效应。

此外，浙江和日本经济规模的扩张都对浙江食品对日出口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浙江GDP影响食品出口的估计系数为0.5320，日本GDP影响浙江食品出口的估计系数为2.2497。两国汇率变动对贸易的影响结果有所差别，1美元兑换成人民币数量的增加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产生正向影响，估计系数为2.9430，而1美元兑换成日元数量的增加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产生负向影响，估计系数为-0.7645。这一结果与文献[21]的研究结果相呼应，即人民币升值对浙江农产品出口带来负面效应。

五、简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简要结论

2005年以来，浙江食品对日出口额呈现起伏不定的态势，且占全国食品出口日本的比重越来越低。本文通过扩展重力模型，运用平衡面板数据，就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影响进行了实证模拟，结果表明，质量安全标准的即期贸易效应为负、远期贸易效应为正；综合来看，质量安全标准对浙江食品出口日本的总体影响是促进作用大于抑制作用。

（二）政策含义

第一，充分认识国外质量安全标准对出口贸易产生的潜在影响。不能仅看到国外质量安全标准对食品出口产生的阻碍作用，还应理性地看到其对食品等农产品贸易产生的推动作用。正如文献[22]所指出的，尽管进口国标准会提高遵从成本，但同时会降低贸易伙伴的信息成本，尤其是对于消费者对信息披露要求较高、产品技术比较复杂、异质性强的产业，遵从成本的增加会小于信息成本的降低，即对贸易总体上产生促进作用。

第二，练好内功，不断提高出口食品的质量安全水平。要抵御国外的质量安全标准要求，最根本的是提高自身的质量安全水平，可组建出口产品的生产基地，走“公司+基地”、“公司+基地+农户”、“公司+农户”等经营模式，实施标准化战略，对出口产品的生产、加工、销售等进行全程的质量安全监控。在自身产品质量安全水平提高的基础上，可申领相关认证，获得进入国际市场的“通行证”。

第三，构建联动机制，共同应对国外质量安全标准。可通过建立包括宏观的政府部门、中观的中介组织、微观的出口企业、科研人员在内的“四体联动机制”，协同应对国外的质量安全标准。政府部门应不断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建立健全风险预警机制、完善质量安全的标准化体系；中介组织应做好行业规划、加强行业自律，并加强国际合作、开展民间外交；出口企业应尽可能提高产品的质量安全水平，并实施市场多元化战略，降低出口风险；科研人员应加强同政府部门、中介组织、出口企业之间的协调与合作，力争在应对国外的质量安全标准方面形成合力。

注 释：

① 据商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浙江省食品出口额从2005年的202076.7万美元迅速扩大到2011年的362441.6万美元，增长了79.36%。

② 数据来源：中国技术性贸易措施网（http://www.tbt-sps.gov.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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