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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刻刻的“派对”——赏析电影《时时刻刻》

2013-08-23王秀香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电影评介 2013年15期
关键词:莉莎伦纳德弗吉尼亚

□文/王秀香,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电影《时时刻刻》海报

2003年是电影《时时刻刻》大获赞誉的丰收年,影片在不同领域相继获得美国电影学院奖、金球奖、金熊奖、英国电影学院奖等颁发的诸多奖项与提名。这部影片之所以令人注目,是因为它有着一个异同寻常的文本 —— 一部精彩绝伦的小说。1998年,美国新锐作家迈克尔·坎宁安(Michael Cunningham)发表了同名小说The Hours,小说出版后立刻获得了当年“笔会/福克纳小说奖”,翌年又获得“普立策小说奖”。影片《时时刻刻》较忠实于原著,导演斯蒂芬·戴德利(Stephen Daldry)必定深刻领悟了原著背后所蕴藏的丰富涵义,并在拍摄时力图加以充分表现这部小说的灵魂,才使影片具备了光辉出众的品质。无疑,《时时刻刻》是一部深具灵魂光芒并含有弦乐般耐人寻味的电影。

影片的开始是汩汩流淌的乌兹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年1月25日—1941年3月28日)在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头,慢慢走入河水,慢慢等河水没过她的身体,耳边不断传来自己的心声,这声音便是她留给丈夫的遗书:

“最亲爱的:我感到我一定又要发狂了。我觉得我们无法再一次经受那种可怕的时刻。而且这一次我也不会再痊愈……我相信,在这种可怕的疾病来临之前,没有哪两个人能像我们这样幸福。我无力再奋斗下去了……我相信,再没有哪两个人像我们在一起时这样幸福。维”(电影《时时刻刻》,2002)

电影《时时刻刻》的一开始被加以真实地还原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真实生活,这些写实的镜头无疑也是影片备受褒奖和青睐的原因之一。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英国意识流文学的代表性作家,被认为是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之一。出生于伦敦的伍尔夫是在家中接受教育的。1895年母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精神崩溃。后来她在自传《存在的瞬间》中道出她和姐姐瓦内萨·贝尔曾遭受同母异父的哥哥乔治和杰瑞德·杜克沃斯的性侵犯。1904年她父亲莱斯利·斯蒂芬爵士(著名的编辑和文学批评家)去世之后,她和瓦内萨迁居到了布卢姆斯伯里(Bloomsbury)。后来以她们和几位朋友为中心创立了布卢姆茨伯里派文人团体。

曲折的家庭生活背景之外,伍尔夫的一生之中还有惊世骇俗的婚姻。这些元素折磨着这位才华出众的作家,又同时成就了她在文学领域的成就。1912年伍尔夫和伦纳德·伍尔夫(Leonard Woolf)结婚,伦纳德是一位公务员、政治理论家。对于自己的婚姻,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大犯踌躇。她就像自己的小说《到灯塔去》里的莉丽,尽管认为爱情宛如壮丽的火焰,但因为必须以焚弃个性为代价,因此视婚姻为丧失自我身份的灾难。一个女人抱持这样悲观的看法,又是在三十岁的高龄上才开始构筑二人世界,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多舛的命运带来的心理症结使她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歧路。

弗吉尼亚婚后的“精神雪崩”给伦纳德适时地敲响了警钟,他决定从此转而追求精神之爱这一更高远的境界。他这样做,仅需一条理由——“她是个天才”就足够了。(电影《时时刻刻》,2002)弗吉尼亚也明确地宣布伦纳德是自己生命中隐藏的核心,是她创作灵感的源泉。可以说,弗吉尼亚能以多病之身取得非凡的文学成就,伦纳德可谓居功至伟。

但是在她三十余年笔耕生涯里,严重的抑郁症贯穿了一场人生的悲剧,使她身心交瘁。从另一角度来看,伍尔夫对于写作的癫狂是为了忘记疾病带来的痛苦,追求精神上的解脱,来遗忘双亲早亡的经历,来治疗性侵犯和性取向带来的煎熬,来建构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而这些理想世界,或者说是并不太美丽的理想世界,有时是绝望的冰冷的死亡,有时是不可抗拒的疾病,有时是美丽的六月的清晨,有时是中产阶级富足的生活,有时是极为空虚的人生……所有的20世纪的悲喜,繁荣,虚无,憧憬又如一幅生动的后印象派油画般展现在迈克尔·坎宁安的《时时刻刻》的字里行间。而导演斯蒂芬·戴德利则把弗吉尼亚的遭遇和坎宁安的作品巧妙地汇成一首弦乐,忧伤,独特。

有人说,这是一部稍显费解的电影,三个女人的很普通的一天交织在一起,似乎都是被一本书《达洛威夫人》所联系在一起。但是她们是如此的不同,所以这种联系看上去有些勉强。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是生活在上世纪20年代的一个天才,一个精神濒临于崩溃的女人;而劳拉·布郎是上世纪中期的一个家庭主妇,一个被天才改变的女人;克拉莉莎则是新世纪初的一个编辑,独立的新时代女人。她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家庭生活。然而她们在频繁交替的镜头转换里却有一点是相同的,或者说真正将她们连在一起的东西,那就是她们内心的梦想,以及她们要面对的单调的平凡生活。

不管是弗吉尼亚,是劳拉,还是克拉莉莎,她们的生活如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有的人如弗吉尼亚问询生命的意义,什么才是生活的本质,什么才是真正地活着。也许有的人只是存在于单调的车水马龙式的生活里,吵嚷的世界,繁琐的事务之间,存在也许不需要什么意义。当影片拉开它的帷幕,三个女人同时迎接新鲜的一天的黎明,当她们同时挽起发髻,当她们同时洗漱,审视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这些镜头背后的情绪想必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早晨,每个人的某一瞬间,每个人突然茫然失措的某一个时刻,而这些时刻贯穿于如汩汩流淌的乌兹河,向前,从来不会为某个人或者某个时刻而停留。

派对,是影片中频繁出现的台词,弗吉尼亚与姐姐的下午四点半的茶点派对;劳拉为丈夫准备晚上的生日派对;克拉莉莎为男友查理准备的庆功派对。她们的一天从准备派对开始,到派对结束而结束。影片中弗吉尼亚满怀期待地等待姐姐的到来,期待派对带来的放松,享受姐姐所带来的精神安慰。派对的开始,她是欣喜;派对的结束,她是绝望。而劳拉却并不愿意面对丈夫的生日派对,她已经厌倦了单调的并不属于她的生活,她心神不宁地准备蛋糕,她平静地掩饰了派对给她带来的厌倦。派对的开始,她是勉强;派对的结束,她是解脱。克拉莉莎为男友准备的派对似乎说不上欣然前往,也不是勉为其难,而是一种义务责任感让她坚强地面对这件有些棘手的事情。查理的天分,查理的病痛使这位女编辑心生仰慕和怜悯,而这些复杂的情感又被同性恋的女友所牵绊。派对的开始便是结束。当克拉莉莎准备晚宴心神不安的时候,她瘫在地板上掩面大哭,这派对究竟是什么?她的生活到底是什么?她的幸福是什么?派对和幸福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准备一个派对?派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弗吉尼亚在《达洛维夫人》里对于派对的映射,巧妙地安排在影片的中心和很多角落,似乎给观众留下一个看似平常又无比深刻的问题:人生有诸多派对,而这些派对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说影片里的三个女人对于派对的态度欣然不同,有时对于派对她们的态度并不明朗,另一个关键人物 —— 诗人查理则有着非常明确的态度,他明确地排斥派对,他视派对为洪水猛兽,他要躲避,他不需要任何派对,尽管这派对是他应得的褒奖。在影片中,查理是劳拉夫人的儿子,小时候被母亲遗弃,本身就敏感神经质的他,一生都不能原谅他的母亲,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极度渴望被爱被关心,而克拉莉莎给他的关爱让他体会到如青草般味道的阳光,又让他惶恐,担心他的幸福会随时离他而去。他活着是为了她,为了她十年来的操劳和关爱;他说,他死了也是为了她,为了多年前的那个幸福的瞬间,为了克拉莉莎有更好的生活,能更加安心地过上她自己想要的生活。“达洛威夫人,你必须放我走,也放了你自己。”(电影《时时刻刻》,2002)

弗吉尼亚的派对以失望结束,姐姐为了和丈夫一起参加的派对匆忙离开,离开无助的弗吉尼亚,刺痛了极度渴望内心平静的心。也许在弗吉尼亚的心里,那是与姐姐下午四点半的派对,以求宽慰的相伴,是一场精神派对;而在姐姐的眼里,那不过是一次到访,一次匆匆的亲戚造访。当姐姐和孩子们赶往火车站,弗吉尼亚的内心又一次被击垮。窒息的小镇的平凡生活,还不如让她回到足以扼杀她的喧闹的伦敦。她追到火车站,坐在长椅上,望着轰鸣而去的火车,犹如她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躯壳。她想要的生活一点点被剥夺,她觉得,自己作为自由的灵魂生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丈夫的关爱和监护正好与她渴望自由空气的意愿相违。但是这又是一对可怕的矛盾,丈夫伦纳德是多么爱着弗吉尼亚,无论怎样爱护,他总是不能理解作为弗吉尼亚内心的痛苦,她备受疾病的折磨,加之长期的精神压抑,除了作为写作的天才,除了将写作作为宣泄内心的郁结,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空心人。与姐姐简单的派对已经结束,而她盼望的派对带来的却是绝望,内心再次被掏空。

劳拉的派对以出走结束,像《玩偶之家》的娜拉一样,毅然决然地离开她厌倦的地方,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比起弗吉尼亚,劳拉的女性自主意识更强。虽然她也曾经满足于富足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宽敞的房子,漂亮的车子,乖巧的孩子,但是劳拉的骨子里所要追求的生活并非如此简单。很容易可以想象,劳拉受过多少冷言冷语,说她无情冷漠,自私透顶。她也曾经想过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进而结束自己不想要的生活,这样既不会落人话柄,又不招致悔恨。当她把安眠药摆在床上,幻想自己如书中的情节一样被汩汩的河水一层层淹没,她突然明白:死要比生存容易,死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她渴望生存,渴望更有意义的生活,所以选择活下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继续活下去,这是一种勇气,直面生活本质的勇气。她将自己优雅的笑容留在最后一次与丈夫和儿子的派对上,之后永远离开那些不属于她的所有派对。

对于克拉莉莎,派对意味着责任,这责任还没有等到派对开始就黯然落幕。为查理举办的派对到底是为了什么,恐怕克拉莉莎也没有弄清楚。是为了报答查理曾经给她带来的快乐?还是为了帮助这个可怜的艾滋病诗人?还是毫无目的地只是为了一个空虚的派对?克拉莉莎回想着十年前幸福的时刻,眼前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地鸡毛的生活,匆忙的现代生活使她无法放慢脚步,也许派对仅仅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活动而已。浩瀚的文学作品里有很多种派对,诸如奥斯丁小说里的派对舞会,《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没完没了的派对等等。而这些派对的意义是什么,派对在人生之中的位置是什么,也许通过《时时刻刻》这部影片,观众能得到一些启示。

从上世纪20年代的英国作家伍尔夫,经历了罗拉的故事,到现代纽约的克拉莉莎,电影描述的是一条女性自我认知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女性都是精神领域内的自我放逐者,她们游离于时代,同时又以自己方式固执地抗拒现实。她们在《时时刻刻》中交叉出现,犹如一次相互轮回,一次在特殊时空内的重逢,原先她们独自的精神幽吟在这部影片中汇成了女声合唱曲。而同时影片又通过20世纪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时代女性的精神生活,来反映西方整个20世纪的精神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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