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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与枪:《骆驼客》之传统与现代的对抗

2013-08-23芦坚强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讲师云南大学博士生

电影评介 2013年15期
关键词:火枪驼队骆驼

□文/芦坚强,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讲师,云南大学博士生

电影《骆驼客》海报

2012年上映的西部片《骆驼客》获得了不错的好评与口碑,豆瓣网和时光网对其评论声音难得一致的好,但专业性的评论文章难得一见,中国知网搜索结果显示仅有一篇论文讨论影片的叙事结构。影片的尴尬境遇或许与中国西部片没有像美国西部片那样形成强大的类型与传统有关,也与影院公司重视明星大片的引进与档期而忽略甚至压制国产影片的成长相关。本文认为,《骆驼客》很好地继承了中国西部影片的优秀传统(本文中的传统既指过去影片的优秀画面、特点等,也指时代、文化传统中的一些内容,如影片反映的主题之一就是传统美德——诚信),同时运用弓与枪的对抗反映了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在这矛盾背后,提出了民间与政府对立的二元格局,说明二者面对抗战的态度不一致。另外,诚信问题也面临着现代社会的危机,与传统文化中的诚信相比,失信是现代社会的一种状况。

《骆驼客》的宣传海报是“当弓箭面对子弹”,这里的“弓”代表传统文化,“枪”象征现代力量,二者的对抗恰如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不过影片反映二者对抗时并非简单地说明谁战胜谁,而是以一种巧妙的形式反映了二者的关系。

一、弓与枪

这部影片反映西北地区一种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现象——骆驼客,骆驼客自古就生存于西北大漠之中,依靠骆驼在沙漠中从事运输活动。这不同于我们印象中的丝绸之路的理解,对丝绸之路宏观的理解是它以商业活动为载体沟通欧亚大陆、联接中西方文明、促进东西方交流,从微观的角度看,丝绸之路是商人们从事商业活动、赚取利润的行为。当然,在丝绸之路中有很多骆驼客,他们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支撑着丝绸之路,骆驼客就像沙漠中的骆驼一样,辗转于大漠之中运输货物,他们也以骆驼的精神形成一种身份认同,自称为“骆驼客”。无论是他者命名还是自我称谓,骆驼客诞生于沙漠中商业贸易开始的那一刻,他们身怀绝技,护送货物辗转各地。

骆驼客像镖局一样会有危险,在险恶的环境生存中,弓箭就是骆驼客防身保货的主要工具。为了表现骆驼客的能力,影片特意安排了一场戈师傅与徒弟的比赛,这场比赛是对骆驼客能力的说明,也为后面弓与枪的对抗做了铺垫。这次比赛的场面被影片表现得极为突出,具有鲜明的仪式化特征,这是导演、编剧的良苦用心所在,也是继承优秀影片和传统文化精华的重要表现。因为仪式作为人类文化早期的重要活动,“是加强传统的个人之间的社会纽带的方式;它强调群体的社会结构通过对作为基础的社会价值的仪式化或神话符号化得到加强和保持长久的方式。”(《文化的解释》,[美]克利福德·格尔茨著,韩莉译,译林出版社1999年版,174页)仪式对于维系文化传承、加强集体认同等具有重要作用。这场比赛的神圣性体现为:首先是时间的周期性,日子逢十就要进行比赛,即便喝醉酒也不能耽搁;其次是场面神圣,参与者务必严肃对待,为了提高严肃性戈师傅甚至以打赌悬赏的形式要求徒弟积极参加;第三是仪式要求的集体性,戈师傅与徒弟比赛时,当地许多群众都去观看,以集体的方式见证仪式过程。在仪式化的比赛场面中,二尕子赢了戈师傅,象征了徒弟可以继承师傅的传统和能力,预示了二尕子可以继承驼队。

整部影片其实也是一个仪式过程,二尕子通过战胜快枪队继承驼队,与经典西部影片《双旗镇刀客》有相似之处,两部影片都是讲述年轻孩子的成人仪式,通过战胜敌人继承父辈的技能和传统。如同弗雷泽在《金枝》中描述的仪式传统,打败原来的守护者,取下一段树枝,就能够成为树王的保护者,“一个祭司职位的候补者只有杀死祭司以后才能接替祭司的职位”(《金枝》,[英]弗雷泽著,徐育新、汪培基、张泽石译,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2页),二尕子和孩哥也是打败敌人成为驼队和双旗镇的保护者。

弓箭作为《骆驼客》中传统的象征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片中通过师徒一起在手工作坊中制作弓箭,其中的弓架、弓背、胚木等,还有用马粪熏老桑木的“回弓”、上弓弦的过程,展示的就是一个传统物质文化遗产制作流水线,师傅告知徒弟弓背的厚度,何时上弓弦等都是对弓箭作为传统文化的致敬,当然也是为了说明弓箭对驼队的重要性。在“回弓”时一个徒弟谈到现在“枪不用练比弓快得多”,关于火枪的这段对话可以看作是传统与现代矛盾的展示,火枪作为机器工业产品,是现代的代名词。戈师傅认为“一条火枪十头骆驼都换不来,而且弓握的时间长了,心里头有数着呢,我还真不相信弓就比枪慢。”作为传统技能的掌握者,戈师傅和徒弟们相信传统的力量和自己的能力,现代火枪不用练是一种速成之术,无法与传统日积月累的射箭相比,弓与枪的对比在此也是一种日积月累的传统形成和快速高效的现代速度的对比,影片中的东疆地区,男孩只要过了十二岁就要练习摔跤和射箭,就是一种在漫长时间过程中形成的传统力量,当地人们对传统技艺的敬重从比赛时人们的围观、认同就可以看出。

至于与驼队对抗的火枪队,驼队没有目睹、只有耳闻“王师傅的驼队就被火枪队收拾了”,但戈师傅相信火枪队的也是人,只要自己稍加小心留意就没事。火枪队则对驼队的传统有深刻认识,如双方交锋时队长也说道“他们个个都是握弓的高手,弄不好,我们得成他们的活靶子。”由此可知,在没有交锋之前,骆驼客和火枪队就互有认知,而且都相信自己的力量。弓与枪最后的交锋虽说不上场面宏大却惊心动魄,弓箭的掌握者凭借经验和智慧最终战胜了火枪的拥有者,这一场弓与枪的交锋,以弓的获胜而告终。但是从片尾字幕可知,哈密政府快枪队1941年冬天在东疆一带就打击了十六支驼队,说明火枪代表的现代力量不容小觑。戈师傅的驼队运输的物品就是枪支弹药,甚至当二尕子归还白老板的籽玉时,电影镜头现实面对白老板的手,想要触摸籽玉,同时手不断颤抖、张开,然后镜头中白老板的面部表情感动、声音颤抖动情地说这些籽玉“都可以装备一个连了,谢谢你们了”,这些抗战的枪支弹药作为现代力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象征现代力量作为历史发展的趋势不可阻挡。

二、民间与政府

骆驼客和火枪队在片中的对抗与交锋,暗指了民间与政府的二元对立。政府作为权力的拥有者和工业文明的象征者,代表的是现代力量,骆驼客则是传统的象征。民间与政府在影片中的对抗,可以提供一个对当时社会背景的认知,即使是在抗日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抗战后方的不同力量对抗战的态度截然相反:尽管抗战之初国民党已经认可了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的合法性,但对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却持敌视态度,企图通过哈密政府快枪队的打击使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作为民间力量象征的骆驼客虽然没有直接参加抗日战争,但却用坚决保卫货物(枪支弹药)的决心和能力支持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这里的民间与政府对抗战的不同态度,既是对国民党政府消极抗日且打击共产党力量的入木三分刻画,又是对共产党领导的得到民间支持的积极抗日态度的形象生动展现。

快枪队代表的哈密政府在片中并未露面,快枪队代表的就是政府的行为,他们为了阻止骆驼客运送货物,直接就将骆驼客杀死,虽然有时候说明是为了货物,但他们知道骆驼客把别人的货物看得比命都重要,骆驼客不可能将货物给他们,因此双方的对抗就不可避免。快枪队的行为说明当时政府的行为粗暴直接,并不尊重民间文化,甚至直接戕害民间团体,这样的做法自然无法得到民间的认可,也说明了二者对抗的原因所在。

三、诚信与失信

在年复一年的运输活动中,骆驼客形成了特定的传统与文化。如运输途中的语言禁忌,驼队运输货物时缺少人手,戈师傅请一个叫金贵子的小工帮忙,金贵子一路问东问西,问刘七十为何得名,问“何时才能到黑城子……何时才能走到头?”刘七十甚至是用鞭子制止其询问此类问题,因为“骆驼客最忌讳问时间,走骆驼的人是没有尽头的。”他们的生命就是一条运输之路、沙漠之路,这样的路的尽头就是生命的尽头,对生命不敬的言语就以禁忌的形式流传下来,在驼队运输的过程中是不能触犯言语禁忌的。

在骆驼客文化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就是要讲诚信、不能私吞货物、要物归原主、要言而有信,二尕子回忆“阿大说过,骆驼客们把别人的货看得比命都重要,这叫诚信。我觉得这也是千百年来,骆驼客能生生不息的原因吧。”诚信问题的提出具有强烈的时代背景,因为现代就是一个诚信缺失的时代,无论食品安全问题还是社会群体事件,都与诚信密不可分,曾经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人做事的立身之本,诚信的缺失在今天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可以相信,《骆驼客》的拍摄本身就是对这一传统美德的赞扬与提倡,骆驼客可以用生命去捍卫货物的安全,这样的诚信行为是值得今天整个社会反思的。因为缺失才需要提倡,也因为缺失才令人感动,这部影片的主题本身就能吸引和感动人,而且诚信问题也是真正的社会需要的正能量,与某些国产影片表现虚假欲望的拜金恋物、表现诡计多端的乱伦谋杀、表现莫名其妙的玄幻飘渺、表现毫无道理的抗战杀敌形成了强烈对比,骆驼客的诚信是用生命去捍卫,失去生命也不能失去承诺,这样的积极力量值得提倡与学习,这也是影片对传统文化的展示与宣扬。

然而就诚信这一骆驼客至死信奉的美德也有着尴尬的遭遇,《骆驼客》中有两次表现了骆驼客的言而无信:一次是戈师傅与徒弟们比赛射箭,二尕子希望得到戈师傅的女儿——红儿,当二尕子赢了师傅以后,刘七十却告诉他师傅的醉话不能算,因为红儿已经许配人家了。另一次是戈师傅答应将红儿送到婆家,但是红儿最终没去。这两次为何骆驼客言而无信呢?为何这样的行为出现在骆驼客身上,但骆驼客也好观众也罢,都觉得这样的行为无可厚非呢?笔者认为,这样的行为出现之所以无可厚非、顺理成章,是因为这样的行为遭遇了一个面对现实的问题。因为红儿已经许配给人,所以戈师傅不能把红儿嫁给二尕子,醉话就成为很好的借口。第二次食言则是因为二尕子非常喜欢红儿,二人两小无猜长大感情深厚,而红儿甚至连她被许配的男人是瞎子还是瘸子都不知道,所以当二尕子没有送红儿到婆家时,戈师傅和徒弟们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若说前一次师傅的失信是假命题的话,那么第二次戈师傅就是真正的言而无信,影片中从未露面的婆家同哈密政府快枪队一样在考验着骆驼客的诚信,这一次骆驼客失信了。

骆驼客遭遇的现实问题其实是一个现代的问题,在现代状况的不能自主、无所适从面前,人不由自主地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条件,诚信可以作为一个被牺牲的对象,诚如现代社会各种不诚信的现象中,人们总是能够以利益为核心牺牲诚信一样。影片中骆驼客这一失信的行为能够被观众所接受,源于观众从现代社会状况出发所做的理解,导演的这一安排,或许是对传统丧失其力量、诚信失去土壤的一种解释。观影中的理解、拍片时的安排与解释说明了现代状况对人们的改变,在现代状况中传统力量的丧失。

总之,弓与枪作为传统与现代的象征,并非简单的对抗,或许可以将《骆驼客》理解为一个现代性的问题,在现代转型面前人们应该如何面对传统?或许不应该仅仅是对传统表示敬意,现代与传统的关系更值得我们去反思,《骆驼客》就是这样一部反思性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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