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图书馆学教育的肇始者❋——克乃文生平略考

(泉州师范学院图书馆 福建泉州 362000)

提起克乃文，对中国图书馆学史感兴趣之人大概都不会感到陌生。他的最大功绩就是于1913年在金陵大学开设了图书馆学课程，即为目前所知中国最早开设的图书馆学课程〔1〕。这也使得克乃文成为中国图书馆学史研究者所绕不开的一位重要人物，许多学者在各自著述中都曾加以评介，但大多失于简略，或存在疏漏错误之处。

1 克乃文其人其事

1．1 克乃文的英文姓名

多年来学界对于克乃文的英文姓名观点各异。许多学者将其写成“Harry Clemens”〔1－5〕，连身为金陵大学图书馆学系第一届毕业生的钱存训都不例外〔6〕。此外，有少数学者将其英文姓名写成“Harry Clemons”〔7－8〕或“Herry Clemons”〔9〕，或“Henry Clemons”〔10〕。还有学者一会儿将其写成“Herry Clemons”〔11〕，一会儿又写成“Harry Clemens”〔12〕。

根据已知线索，我们查阅了弗兰克·W·尼克尔森编撰的《卫斯理大学校友录(第四版)》，发现克乃文的英文全名为“William Harry Clemons”〔13〕，音译即“威廉·哈利·克莱蒙斯”。显然，学界长期以来对于克乃文的英文姓名知之甚少，仅有少数学者考录正确。尤其令人遗憾的是，连克乃文图书馆教育事业的继承者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都误称他为“Harry Clemens”〔14〕。

1．2 克乃文在美国的求学与工作

对于克乃文早年的求学与工作经历，孟雪梅在其《近代中国教会大学图书馆研究》一书中介绍得较为详细，但仍存在语焉不详或错误之处。

1879年9月9日，克乃文出生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伊利县科利镇。我们尚未弄清克乃文的家庭背景与早年求学经历，不过他于1902年从位于康涅狄格州米德尔敦市的卫斯理大学毕业并获得文学士学位，而且他在就读期间获得了很高的荣誉〔15〕。卫斯理大学，或译“韦斯利恩大学”等，是美国著名的四年制私立文理学院。由此推断，克乃文应当是在1898年进入卫斯理大学就读本科。1902－1903学年，克乃文仍然留在卫斯理大学。他一边在该校图书馆担任助理，一边攻读研究生。不过，他直到1905年才通过考试获得了卫斯理大学的文学硕士学位(M．A．〔on exam．〕，1905)。1903－1904学年，克乃文获得普林斯顿大学的“大学奖学金”，并转到该校攻读研究生。虽然他在1905年才同时从卫斯理大学与普林斯顿大学获得文学硕士学位，但在1904－1906学年，他就已经在普林斯顿大学担任英文教员。1906－1907学年，克乃文获得普林斯顿大学的“雅各布斯奖学金”，到英国牛津大学学习一年。1907－1908学年，他返回普林斯顿大学，依旧担任英文教员。1908－1913学年，克乃文在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担任参考部主任。

1．3 克乃文在金陵大学的工作经历

1913年下半年，克乃文结束了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工作生涯，来到中国南京的金陵大学执教。1912年，金陵大学创办了外国文学系，由韦理生担任系主任。次年，韦理生回国，刚刚来华的克乃文便接替他担任系主任〔16〕。与此同时，因其图书馆工作经历，克乃文还负责管理金陵大学图书馆〔17〕。

此前，有学者认为，克乃文在1913年便已经是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比如，“南京大学图书馆学课程最初是由美国图书馆学家、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克乃文(Harry Clemens)于1913年开设的。”〔18〕又如，“那时国内的图书馆学专业，金大是最早开设这一类课程的大学。从一九一三年开始，由图书馆馆长克乃文(Harry Clemens)讲授……”，“金陵大学于1913年开设图书馆学课程，由图书馆馆长克乃文(Harry Clemens)讲授，是中国最早开设这一类课程的大学。”〔19〕这种说法明显有误。事实上，在1913年，克乃文还只是“长馆务”〔20〕，也就是所谓的“主持图书馆工作”〔21〕。由于克乃文在图书馆管理方面经验丰富，金陵大学图书馆发展很快，到1922年还升格为金陵大学的行政单位之一。

有学者认为，克乃文于1915年秋担任金陵大学图书馆主任。但是，查阅金陵大学校史资料，我们未见有如是记载。我们只查到以下这条相关信息:“本校外国文学系，亦于民国元年正式成立，首由韦理生W．F．Wilson先生为主任……翌年韦先生返国，系主任改由克乃文H．Clemons先生继任……民九年克先生改任图书馆主任，系务改由马轲先生E．Mark担任……”。也就是说，克乃文在“民九年”(1920年)卸任金陵大学外国文学系主任，改而正式担任金陵大学图书馆主任。此后，他的“图书馆主任”一职又改称“图书馆馆长”。1927年春，克乃文返回美国，图书馆馆长由刘国钧代理。

1918年5月21日，克乃文与珍妮·库珀·詹金斯结婚。1919年7月25日，他们的孩子亨利·詹金斯降生。1921年，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艾米莉·巴伯出生〔22〕。

2 克乃文的来华与返美

2．1 克乃文缘何来华

克乃文何以放弃普林斯顿的优渥工作，转而来到贫穷落后的中国?目前来看，并无直接资料加以说明。但根据我们查到的蛛丝马迹，这或许跟他的宗教信仰有关系。

金陵大学是美国基督教会在中国南京创办的一所教会大学，乃是由汇文书院、基督书院与益智书院陆续合并而成。其中，汇文书院(The Nanking University)由美国美以美会(The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创办于1888年，基督书院(Nanking Christian College)由美国基督会(The Christian Church)创办于1891年，益智书院(The Presbyterian Academy)由美国北长老会(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简称 PCUSA)创办于1894年。到1906年，益智书院高年级并入基督书院，改称宏育书院;1910年，宏育书院并入汇文书院，成立金陵大学堂，到1915年改名金陵大学校〔23〕。

因其教会背景，金陵大学长期受到美国教会的大力支持，不少美国籍教职员工也是因此而来到金陵大学工作。有文献指出，克乃文“隶美国北长老会”。我们又从美国北长老会的《第116年度报告》里找到了证据。该报告在介绍江苏－安徽教区时提到，美国北长老会派到南京之人当中便包括克乃文〔24〕。该报告所附《传教士名录》当中也载有克乃文其人:〔25〕

Date of App't Name Mission Post Office Address…… …… …… ……1913 Clemons，Mr．Harry Kiang－an Nanking China

由上可见，克乃文确实是由美国北长老会派遣来华。他来华的主要动机应当就是为了支持金陵大学这所教会大学的发展，间接地为传教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2．2 克乃文为何返美

从1913年来华，到1927年返美，克乃文在中国居住和工作了大约14年。不能不说，克乃文对中国、对金陵大学感情深厚。那么，他为何会在学年尚未结束之际，便匆匆于1927年春天返回美国?

目前来看，这跟1927年北伐军队攻占南京后发生的暴力排外的“南京事件”有关。1927年3月23日，程潜指挥的北伐军江右军攻抵南京，直鲁联军败退，在南京城内大肆劫掠;次日凌晨，江右军入城，但不久城内就突然发生大规模的排外事件，各处外国领事署、外侨住宅、外国教堂商店学校等都遭到抢劫〔26〕。南京事件导致许多来华传教士决定回国，各所教会大学的外国教职员也纷纷离校〔27〕。其间，金陵大学也受到冲击，副校长文怀恩遇害身亡，于是该校外籍教职员全部撤离〔28〕。克乃文一家同样抛弃一切，设法登上了外国军舰，最终返回美国〔29〕。

目前所见，弗吉尼亚大学藏有克乃文夫妇留下5份打字稿与多封信件。这些文献叙述了他们所见所知的南京事件，其中还提到妇女儿童，尤其是他们的女性朋友与熟人的撤离经过〔30〕。

2．3 克乃文与弗吉尼亚大学图书馆

离开中国之时，克乃文一家已经一无所有。幸运的是，弗吉尼亚大学恰巧正在找人取代自1904年以来一直担任该校图书馆馆长一职的约翰·S·佩顿。克乃文争取到了这个职位，从1927年到1950年一直担任弗吉尼亚大学图书馆馆长一职。

3 克乃文与中国图书馆事业

3．1 推动金陵大学图书馆大发展

克乃文执掌金陵大学图书馆长达14年之久，为该馆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据金陵大学图书馆统计，在1913年12月，也就是克乃文初掌金陵大学图书馆之际，该馆藏书(不含未装订的报刊杂志)总量为7376册，包括中文图书(含日文图书)1702册、西文图书4560册、小册1114册〔31〕。1927年6月，也就是克乃文离华返美之后不久，该馆藏书总数(不含未装订的报刊杂志)增加到101590册，包括中文图书(含日文图书)54907册、西文图书15889册、小册30794册〔32〕。14年间，该馆馆藏增加了94214册，平均每年增加6730册。这在当时是一个令人瞩目的进步。

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文图书方面，金陵大学图书馆引来了众多学术团体的贵重赠书，包括“卡纳基国际和平基金刊物”、“华盛顿卡纳基学社刊物”、“华盛顿斯密司孙学社刊物”、“国际联盟刊物”等。该馆还建立了多种特藏书库，包括“中山纪念藏”、“甲骨文”、“美国国会图书馆所印卡片式目录之目录”、“钦嘉乐纪念藏”、“同学会特藏”、“乡村参考书特藏”、“本校刊物”、“本校讲义”等〔33〕。这些成绩都跟克乃文的努力分不开。

3．2 首开图书馆学课程

1913年初到金陵大学之时，克乃文就在该校文科开设图书馆学课程，直接向学生引介近代美国图书馆学理论与知识。这被中国图书馆学界视为中国最早的图书馆学教学活动，而克乃文也被称为“在华开设图书馆学课程的第一人”。同时，正是因为克乃文14年如一日的努力，金陵大学的图书馆学教育才得以夯实基础，最终于1927年秋开设图书馆学系，成为中国早期图书馆学教育的重镇之一。

3．3 推动中美索引合作

1921年秋，美国农业部派人来华，跟金陵大学图书馆合作编制中国古代农书索引。当时克乃文担任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他派出精兵强将，跟美方合作，最终完成了一本《中国农书目录汇编》，由金陵大学图书馆于1924年6月印行，列为“金陵大学图书馆丛刊第一种”。

《中国农书目录汇编》中收有克乃文于1924年5月28日撰写的一篇英文序言“Preface”，并附其中译“序(译文)”。根据此序，我们可以知道，《中国农书目录汇编》的主编为毛雝，曾任金陵大学图书馆与美国国会图书馆合作部副主任。时任金陵大学图书馆研究部主任的万国鼎从一开始就大力协助毛雝，并在毛雝前往美国留学之后承担起校对之责，金陵大学图书馆的另外两位馆员刘纯甫与何汉三也参与其中〔34〕。按常理推断，如果没有馆长克乃文的大力支持，毛雝、万国鼎、刘纯甫与何汉三等人如何能够全力投入到中国古代农书的文献收集与索引编撰中去，并最终编撰成书，正式印行?因此，克乃文在《中国农书目录汇编》的编撰与出版中亦是起到了重要作用。

3．4 推荐学生留学，培养中国图书馆界栋梁

克乃文在金陵大学首开图书馆学课程，对该校学生产生了巨大的后续影响。耳濡目染之下，不少金陵大学学生对图书馆学与图书馆事业产生了兴趣。克乃文先后推荐洪有丰、李小缘、刘国钧等人到美国留学。这些人毕业回国之后，大多成为中国图书馆界的栋梁之材，为中国早期图书馆事业与图书馆学教育之发展做出了贡献。

比如，在克乃文的推荐下，洪有丰于1919年到美国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留学攻读图书馆学，1921年毕业并获得获学士学位。学成回国之后，洪有丰先后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清华大学、中央大学、南京大学等校担任图书馆馆长，为中国高校图书馆事业做出了贡献。同时，洪有丰于1923年首办图书馆学暑期讲习班，并著书立说，推动了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35〕。

又如，李小缘经克乃文推荐，于1921年赴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专攻图书馆学，1923年毕业并获得图书馆学学士学位，1924年又入哥伦比亚大学教育研究院攻读教育社会学硕士学位。1925年春，李小缘学成回国，先后担任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图书馆学系教授兼主任、东北大学图书馆馆长等职。他著书立说，积极推广图书馆学教育，培养了钱存训、卢震京、吴光清等〔36〕。

再如，刘国钧经克乃文等人推荐，于1922年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留学，专攻哲学并加修图书馆学课程。1925年春，刘国钧获得哲学博士学位，随即启程回国。此后，他历任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北平图书馆编纂部主任、西北图书馆馆长等职，著译等身，一生都跟图书馆结下了不解情缘〔37〕。

4 余论

至此，我们已经初步介绍了克乃文的生平活动，也分析了他为中国图书馆事业与图书馆学教育所做出的贡献。囿于资料，其中难免存在疏漏。比如，中国图书馆学界一致认为克乃文于1913年在华首开图书馆学课程，但目前却未见有资料对此加以详细介绍。我们还不知道，1913－1927年间，克乃文是否年年都开设图书馆学课程，该课程面向的对象是谁?采用何种教材或讲义?授课内容具体包括哪些?该课程产生过何种具体影响?诸如此类问题，都有待后续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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