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道婆对棉纺织技术的革新
2013-08-15丁静静
丁静静
(苏州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黄道婆是我国历史上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她是元代杰出的棉纺织革新家,是中国手工棉纺织技术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她革新了棉纺织技术,提高了棉纺织生产水平,为棉纺织业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但封建统治者却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在正史中没有一点关于黄道婆的记载。这就形成了今天民间很多人知道黄道婆,但关于她的文字和史料却相当匮乏的状况。
一、黄道婆其人其事
迄今为止,我们见到的关于记载黄道婆的文字,最早的是元代文人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以及元代诗人王逢的著作《黄道婆祠诗序》。后人评述黄道婆大多是转引这两则史料。陶、王二人的诗文文字不多,兹录如下:
闽广多种木棉,纺织为布,名曰吉贝。松江府东去五十里许,曰乌泥泾。其地土田硗瘠,民食不给,因谋树艺,以资生业,遂觅种于彼。初无踏车,椎弓之制,率用手剖去籽,线弦竹弧置案间,振掉成剂,厥功甚艰。国初时,有一妪名黄道婆者,自崖州来,乃教以造捍、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织成被、褥、带、帨,其上折枝、团风、棋局、字样,粲然若写。人既受教,竞相作为,转货他郡,家既就殷。未几,妪卒,莫不感恩洒泣共葬之。又为立祠,岁时享之。越三十年,祠毁,乡人赵愚轩重立。今祠复毁,无人为之创建。黄道婆之名,日渐泯灭无闻矣。[1]
黄道婆,松之乌泥泾人,少沦落崖州。元贞间,始遇海舶以归。躬纺木棉花,织崖州被自给,教他姓妇,不少倦。未几,被更乌泾,名天下,仰食者千余家。及卒,乡长赵如珪,为立祠香火庵,后兵毁。至正壬寅,张君守中迁祠于其祖都水公神道南隙地,俾复祀享。且征逢(诗),传将来。辞曰:“前闻黄四娘,后称宋五嫂。道婆异流辈,不肯崖州老。崖州布被五色缫,组雾云粲花草。片帆鲸海得风归,千柚乌泾夺天造。天孙漫司巧,仅能制牛衣。邹母真乃贤,训儿喻断机。道婆遗爱在桑梓,道婆有志覆赤子。荒哉唐元万乘君,终缅长衾共昆弟。赵翁立祠兵久毁,张君慨然继绝祀。我歌落叶秋声里,薄功厚飨当愧死。”[2]
根据上述记载,黄道婆出生于南宋末年,是松江府乌泥泾(今上海龙华镇)人。早年流落崖州(今海南岛崖县),在那里生活了30多年,并从当地黎族人民那里学到了一整套棉纺织加工技术。元朝元贞年间(1295—1297),年老的黄道婆从崖州回到乌泥泾。回到家乡后,她看到家乡的棉纺织技术十分落后,就根据当地棉纺织生产的需要,总结出一套融合黎族棉纺织技术与当地纺织工艺为一体的完整新技术,她将这套技术广传于人,使百姓大众普遍受惠。黄道婆去世后,当地人民感恩泣泪,并建祠祭祀,有识之士还为她树碑立传,尊奉她为“织女星” “先棉神”。700余年来,黄道婆人神归一,香火不断。
二、宋元之际棉纺织业的发展
宋元之际,我国的棉花栽培和棉纺织生产发展迅猛,从华南、西南、西北边疆扩展到全国各地。
南宋末年,江南一些地区已开始棉花种植。元统一后,南北经济联系和商业交流加强,消除了棉花和棉织品北上的障碍。而棉花栽培和棉纺织技术的北上,使江淮、川蜀等都得到了种植之利。在西北,新疆的棉花栽培技术也已传播到陕西渭水流域。元初,王祯《农书》在详细介绍棉花种植方法和纺织工具的同时,比较全面地分析了棉花、棉布的用途和优越性,他认为棉花有桑蚕、麻等不具备的优点:“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垺之枲苎,免绩缉之工,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3]743因此,王祯主张大范围推广植棉和纺织技术,并身体力行。大德四年(1300),他在担任江西永丰县尹时,大力倡导人民种植棉花。因此王祯可能是地方官中提倡植棉和棉纺织技术的第一人。
元朝开国不久,元世祖即颁布诏谕,在陕西推广棉花种植技术。至元二十四年(1287),诸王薛彻都等所部遭灾,牛羊大批死亡,元政府动用14余万两银子购买棉布救灾,从而更尝到了棉布的甜头。为了得到更多的棉花,忽必烈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下令在浙东、江西、江东、福建、湖广五省设立木棉提举司,规定民众每年交纳棉布10万匹。但当时除福建外,其余四省的棉花种植尚未大面积推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此事只实行了两年就停止了。到成宗二年(1296),制定江南夏税制度时,又强令百姓以木棉、布、丝、绢等物输纳夏税。从此,棉布开始和其他纺织品一起被定为长年租赋。
在棉花引入和推广过程中,棉花栽培技术也迅速提高,富有农业生产经验的江南农民,很快熟悉并掌握了棉花的生长习性和种植技术,并不断加以总结和改进。早在宋末元初就形成了一套雪水、鳗鱼汁浸种和及时中耕的有关技术。
元中叶后,江南的棉花栽培技术进一步提高,农民利用棉花对土地适应能力较强的特点,在那些滨海盐碱地或不适宜水稻生长的荒地上种植棉花,而对可种植水稻的土地,则实行稻棉轮作,即种棉二年,种稻一年。这样既保护了地力,又可减少害虫。稻棉轮作制的出现,又反过来促进了棉花种植的推广。
三、黄道婆对棉纺织技术的革新
宋末元初,棉花种植开始从华南传入江南时,棉纺织技术尤其是棉花加工技术还十分落后,棉纺织工具也非常简陋。棉花在纺纱之前,必须首先去籽、弹松、卷筒等,而这些加工工具都非常原始。去籽用铁杖,甚至用手剥,效率十分低下。弹花则是用竹子做的一个长一尺五寸的小弓,以手牵线弦将棉花弹松。由于弓的长度、线弦强度、拉力、振幅和振动频率等都有限,因此弹花的效率和质量均受到极大的局限。棉花加工技术的落后是推广棉花种植的严重障碍,不排除这一障碍,要实现棉花的大面积种植和推广是不可能的。
黄道婆在棉纺织工艺上的重大贡献可归纳为“捍、弹、纺、织”等几个方面。
“捍”是指轧棉去籽。黄道婆以黎族的踏车为基础,创造出搅车。它的基本原理是,用一对辗轴,即一根直径较小的轴配合一根直径较大的轴,使用时“两人掉轴,一人喂棉英,二轴相轧,则籽落于内,棉出其外,比用辗轴,功利数倍”[3]744。据宋应星《天工开物》介绍,改进后的搅车,出棉量相当可观,每天可轧带籽棉花10斤,出净棉三四斤。这在当时的条件下效率已算相当高了。
“弹”是指开松弹杂之效的弹棉。“弹棉有两个目的:一是将皮棉纤维弹开,使其松散,便于纺纱;二是,在弹开纤维过程中,清除混杂在棉花中的杂质泥沙,使棉纤维更加洁白匀净。弹棉效果对成布质量影响很大。”[4]黄道婆把原来只有一尺五寸长的线弦竹弓,改为四尺多长的线弦大弓。把用手拨弦改为以弹椎敲击绳弦。由于用弹椎敲击力大,故线弦振幅大,增加了弹弓对棉的振动作用,不仅大大提高了开松效率,而且弹出的棉花既蓬松又干净。
“纺”是指纺纱。在黄道婆之前,松江地区用于纺纱的纺车都是单锭手摇纺车,用它纺棉,10小时仅得棉纱四两,且需要三到四人才能供应一架织布机的需要。另外,纺车的原动轮较大,纱锭转速较快,发动起来后棉纱常因牵引不及时或捻度过大而绷断,所以不适合纺棉纱。黄道婆针对这些缺陷,改变了其原有结构,她将纱锭数增至三枚,并改变其动轮的规格,使之适当缩小,从而既提高了功效,又解决了棉纱断条的问题。这种纺车很快就在松江一带得到推广。
“织”是指织布。黄道婆利用当地已经成熟的织麻布机和丝绸织机以及经架、纬车等工具,对乌泥泾的棉纺织工具进行了改革,她所制作的织布机不仅有平纹织机,还有提花机等。
此外,黄道婆在海南和黎族妇女一起生活时,曾经接触到了灿烂绚丽的黎锦染色法。当时黎族的棉纺织染色技术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他们的染料主要以植物染料为主,矿物染料为辅。染色工艺有浸染法、煮染法、埋染法等。黄道婆把黎族人民的这些棉花染色方法带回故乡后,又借鉴当地丝、锦等织物的染色方法,加以取长补短,由此创造了新的配色法,其织出的“乌泥泾被”色彩鲜艳、光彩照人。黄道婆创制的各种织品纹样,构图新颖,具有鲜明的生活气息与艺术感染力,受到后人的广泛赞誉。此后,历代百姓纷纷效法,继承并创造出了很多优质棉织布,因其质地优良,被世人誉为“松江美布”,民间更有“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的谚语。明成化年间(1645—1787),这种布流传到宫中,宫女们甚为喜爱。因此乌泥泾人又为皇家织造御用衣袍,上有龙凤、斗牛、麒麟等图案,并用大红、真紫等颜色,一匹价值白银百两。
四、黄道婆革新棉纺织工艺的影响
乌泥泾在元初还是个“民食不给”的贫瘠地区,由于黄道婆对棉纺织的提倡,很快使乌泥泾和松江一带家户殷实。到了明代,松江地区发展成为全国棉纺织中心,并成为明清两朝赋税之重要地区。棉纺织手工业支持江南重赋的作用,当时人即有明确的认识,如明末著名科学家徐光启即说过,松江“所由供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5]。
黄道婆的手工棉纺织工艺不仅对松江地区影响广泛,而且对整个江南地区都有深远影响。有人曾经把江南地区的棉花种植、棉布纺织的总体布局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南京、苏州、松江、杭州、扬州、湖州、无锡等大中型城市;第二层次是由嘉定、常熟、崇明、通州、太仓、宝山、青浦、嘉兴等县级城市组成的承上启下的过渡地带;第三层次则是由大量的市、镇构成的市镇群,数量众多,棉业经济也十分活跃,如乌镇、南浔镇、朱家角镇等。这些大、中、小城镇相互依赖,构成不同等级的棉纺织品中心和贸易中心,由此江南城镇群初步崛起,其宛如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江南水乡,颇有“大珠小珠落江南”的意味。
总之,黄道婆棉纺织技术从乌泥泾松江地区传播至以苏南、浙江为代表的江南地区,使得整个江南地区一跃成为中国著名的棉花种植基地和棉布纺织中心。这一地区种棉、纺纱、织布蔚然成风,并孕育了众多层次不同、数量不等的棉纺织品生产、贸易中心,使各地富商巨贾争相购买松江布运销至全国十余省。直至20世纪80年代,以上海为中心的江南地区仍然纺织厂林立,轻纺工业发达,这与黄道婆纺织技艺的传播有着直接的关系。
[1]陶宗仪.南村辍耕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0:297.
[2]王逢.黄道婆祠诗序[M]//四库全书:第121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55.
[3]王祯.农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4.
[4]陈维稷.中国纺织科学技术史(古代部分)[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4:154.
[5]徐光启.农政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