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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分工思想形成与发展的文本解读

2013-08-15

关键词:斯密分工恩格斯

王 磊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天津 300071)

一、马克思分工思想的理论渊源

分工作为人类社会生产生活中的一种普遍历史现象,很早就被人们关注和研究。古希腊的色诺芬是西方最早研究分工问题的思想家,早在公元前5~4世纪,他在《经济论》中就阐述了分工和市场的关系,进而提出了“分工的发展受市场范围和规模的限制”的观点。他认为,由于在大城市里存在着密切的商品关系,每一种手工艺都有发展的基础,因此,大城市里的分工程度要远比小城镇的分工程度要发达。正如他在后来的研究中所阐述的:一切手艺都是在大城市中最为完善,而在小城镇中,一个人要制做桌子、床和门,甚至还要盖房子,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做好。可见,他已经从人的劳动能力和劳动技能的局限上看到了分工的必要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以“一个从事这么多种工作的人,是绝不可能把一切都做好的”[1]肯定了色诺芬的观点,进而引发了“交换对社会分工发展的制约作用”的思考。但是,由于受当时商品经济发展水平低下等因素的局限,色诺芬仅承认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交换存在,因而,对分工理论的研究比较肤浅和片面。正如马克思的评价:“色诺芬在此只注意使用价值的品质,虽然他已经知道分工的程度是依存于市场范围。”[2]

古代西方从哲学视域论述分工问题的思想家是古希腊的柏拉图。作为苏格拉底的两位学生,色诺芬从经济学的角度考察分工,而柏拉图则从哲学的视域关注分工。因此,马克思对柏拉图分工理论的研究也正是通过将两位思想家进行比较展开的。柏拉图在其哲学著作《理想国》中认为,人的丰富多彩的需要和人的劳动能力、劳动技能的局限是社会分工产生的根源。基于此,柏拉图用形象的比喻来说明由于人们的秉赋才能的不同产生了分工,进而形成城邦的原因,“有些人是金子做的,他们的美德是智慧,有些人是银子做的,他们的美德是勇敢,有些人是铜和铁做的,他们的美德是节制。既然人的资质和能力不同,就应该使人们从事适合自己的工作。有智慧的人思考并且统治国家,他们是统治者;勇敢者保卫国家,他们是保卫者;节制的人从事生产,他们是生产者。各个阶层相互依赖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所以不同阶层的人各司其职、各尽所能,各阶层之间和谐相处是国家正义的体现。”[3]可见,柏拉图心目中的理想国是按照分工原则来设计的,而他所阐述的分工更侧重于哲学、伦理学意义上的分工,与色诺芬在经济学论证分工有着很大的区别。

关于对分工问题的思考,我们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色诺芬和柏拉图。但是对唯物史观分工理论具有直接影响的则是近代著名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分工理论,唯物史观分工理论正是在批判继承斯密等资产阶级学者旧式分工理论的基础上形成的。斯密在他的1776年代表作《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简称《国富论》)中首先研究的就是分工问题。斯密的分工理论主要包含三方面内容:第一,交换是分工产生的原因。“许多利益的分工,……(它)是不以这广大效用为目标的一种人类倾向所缓慢而逐渐造成的结果,这种倾向就是互通有无,物物交换,互相交易。”[4]12第二,通过分工可以促进经济的增长,即著名的斯密定理。“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得更大的熟练、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4]5第三,分工受市场范围和规模的限制。“分工起因于交换能力,分工的程度,因此总要受交换能力大小的限制,换言之,要受市场广狭的限制。市场要是过小,那就不能鼓励人们终生专务一业。”[4]9除此之外,难能可贵的是斯密还分析了分工造成的人的片面发展的问题,可见,斯密的分工理论继承和批判了色诺芬和柏拉图的分工理论,并且超越了他们的理论。为此,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对斯密的分工理论做了客观的评价,一方面马克思肯定了斯密分工理论的积极思想,“在重农学派时期,自然力在工业中的应用还不广泛,提高劳动本身的自然力的分工等等也还不发达。但是,到了亚当·斯密时代,这一切都已具备了。因此,在斯密那里,一般来说,劳动既是价值的源泉,也是财富的源泉,但是,劳动创造剩余价值,实际上也只是因为,余额在分工中表现为社会的自然赐予,表现为社会的自然力,正如在重农学派那里这个余额表现为土地的赐予一样。因此,亚当·斯密强调分工。”[5]与此同时,马克思也指出了斯密分工理论的局限性,首先他在分工与交换的关系上是混乱的,其次,他没有区分手工工厂内部分工与社会分工的差别,最后,他没有看到资本主义分工的特殊性。斯密分工理论的局限性一方面为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萨伊、穆勒和西斯蒙第等人为资本主义的辩护所利用,另一方面也为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科学的唯物史观所批判,为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诞生做出了贡献。

与捍卫资本主义制度的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对分工的认识不同,在近代空想社会主义者的杰出代表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则在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和对未来美好社会的向往中,阐述了他们对分工理论的认识。他们的分工思想对马克思分工理论的形成具有直接的借鉴和启示意义。圣西门在对资本主义批判的过程中提出了“实业制度”,希望在未来社会里社会公共职能同艺术、科学和手工业生产等具体劳动的分工有机地融为一体,实现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结合。面对资本主义由于分工而造成的城乡对立、工农对立,傅立叶构想的理想社会是一种城乡结合、工农结合的“和谐制度”。“法郎吉”是这种制度的基层组织,在这种组织中劳动协作形式既有城市又有农村,既有工人又有农民。此外,在“法郎吉”组织内部有“谢利叶”劳动单位,每个劳动成员都可以自由选择“谢利叶”进行生产劳动,从而使受约束的劳动变成自由自在的享受。与圣西门和傅立叶的理想制度相近,欧文的理想社会制度是“公社制度”,在公社中,城市和乡村、工人和农民是融为一体的,公社成员既可以从事农业生产也可以到工厂做工。由此可见,面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分工而产生的种种弊端,空想社会主义者们第一次提出了“消灭分工”的革命主张,并且对未来美好社会进行了“天才的设想”。为此,恩格斯曾经进行了高度的评价:“空想主义者已经充分地了解到分工所造成的结果,了解一方面是工人的畸形发展,另一方面是劳动活动本身的畸形发展,这种劳动活动局限于单调地机械地终身重复统一的动作。欧文和傅立叶都要求消灭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对立,作为消灭整个旧的分工的第一个基本条件。”总之,空想社会主义者关于社会分工造成人的片面发展、“消灭分工”等思想都为马克思、恩格斯批判地继承,成为唯物史观分工理论最直接的借鉴。但是,由于空想社会主义分工者不了解社会分工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不懂得“消灭分工”的社会力量和现实基础,无法找到实现消灭旧式分工的现实路径,因此他们的分工理论最终沦为一种空想,无法成为科学的社会分工理论。

二、马克思分工思想的形成轨迹

马克思早在青年时期就开始关注分工现象,并产生了分工思想的萌芽。在中学毕业论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马克思就开始思考如何“选择最能为人类而工作的职业”。马克思认为,社会上每个职业、岗位都要有人去担当,这样才能使社会平均劳动时间大大缩短,社会生产率显著提高,才能使人尽其才、社会发展。但是,在私有制社会中,分工却存在着城乡、工农以及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对立的异化现象。面对这样的现实矛盾,马克思在实践中苦苦思索解决问题的途径,并在他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中试图从哲学的角度解决自我选择与社会发展的矛盾。

大学毕业后,马克思对分工问题研究日渐深入,分工思想初露端倪。《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研究分工问题的开山之作,通过分析斯密等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的分工学说,他不仅发现“考察分工与交换是很有意思的”。[6]138而且发现了分工所带来的人的“异化”现象问题,“分工也无非是人的活动作为真正类活动或作为类存在物的人的活动的异化的、外化的设定。”[6]134马克思在《手稿》中通过对分工、异化和私有财产的考察,将分工、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有机统一,突破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仅从经济学视域研究分工的局限,为分工思想的诞生奠定了前提条件。但是,由于受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影响,马克思对于生产力、分工、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逻辑关系,以及实现人的发展的内在关系问题未能给予明确的阐述,以至于形成了分工与异化劳动之间的循环论证等理论难题。因此,在《手稿》中马克思分工思想仅处于酝酿阶段,分工研究有待于进一步深化。

1845—1846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完成了《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形态》的问世标志着是马克思分工思想的诞生。马克思在《形态》中不仅解决了《手稿》中遗留的理论难题,而且通过分析分工与生产力、生产关系之间的内在关系,解释了“社会历史之谜”,创立了唯物史观。首先,马克思不仅看到分工造成了人们的活动范围的固定化和活动性质的异己性,也看到分工对生产力发展的促进作用,认为分工是“大工业建立以前的最强有力的生产杠杆”。[7]642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解决了《手稿》中的生产力、分工、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逻辑关系问题,明确指出分工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分工的发展导致私有财产的出现,从而引起异化现象。至此,马克思完全突破了资产阶级学者从抽象人性论的角度分析分工起源的局限,从唯物主义实践观视域阐明了分工的起源、发展和未来前景,彻底弄清楚了分工和异化产生的根源,使分工理论从一个国民经济学术语上升到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范畴,从而批判了资产阶级所谓的“分工永恒”的荒谬论调。其次,马克思在《形态》中通过对分工在发展的各个阶段上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分析,阐明了分工既表现了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又体现了生产关系的所有制形式,因此,它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双向互动的中介环节。“分工的阶段依赖于当时生产力的发展水平”[7]135阐明了分工的生产力属性,这一属性使生产资料和人类劳动在物质技术层面进行了划分,对解读人类社会如何从自然分工到自发分工再到自觉分工提供了研究根基。“分工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同时也就是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7]68阐明了分工的生产关系属性,这一属性促使生产资料和人类劳动在不同主体间的分配,对解读人类社会如何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再到共产主义社会过渡提供了理论基础。可见,马克思在《形态》中确立了分工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中介地位,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劳动和分工的发展历史,克服了费尔巴哈等哲学家唯心史观的理论缺陷。最后,马克思在《形态》中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从工场手工业到机器大工业的历史考察和对脑体劳动的差别、工农劳动的差别和城乡劳动差别的分析,揭示了消灭分工的历史基础和前提条件。“分工的消灭取决于交往和生产力的发展达到这样普遍的程度,以致私有制和分工变成了它们发展的桎梏。”[8]马克思认识到,只有在普遍交往已经建立和生产力已经普遍发展的前提下,私有制和分工成为阻碍它们发展的障碍时,分工才会被消灭。可见,消灭分工指的是消灭受资主义私有制所束缚的自发性、奴役性、对抗性和不平等性的旧式分工,而不是消灭一切劳动分工。因此,消灭分工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人类走向共产主义社会的必然之路。

三、马克思分工思想的发展脉络

唯物史观创立后,马克思分工思想发生了重要的转变,马克思不再沿袭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将分工作为一个孤立的、抽象的“国民经济学”术语进行研究,而是把分工同生产力、生产关系、私有制、阶级、国家和人的发展相联系,作为一个具体的范畴置于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中进行研究。至此,马克思超越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的研究视域,形成了唯物史观分工思想的研究方法,并取得了一系列的理论成果。

马克思对分工的研究方法是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经验抽象法的基础上形成的。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中,马克思阐述了政治经济的科学抽象法,即运用人们思维的抽象力,从大量的社会经济现象中,抽去外在的、偶然的、非本质的联系,找出内在的、必然的、本质的联系,形成科学理论体系的方法。“从实在和具体开始,从现实的前提开始……如果我抛开构成人口的阶级,人口就是一个抽象。如果我不知道这些阶级所依据的因素,如雇佣劳动、资本等等,阶级又是一句空话。而这些因素是以交换、分工、价格等等为前提的。比如资本,如果没有雇佣劳动、价值、货币、价格等等,它就什么也不是。因此,如果我从人口着手,那么这是整体的一个浑沌的表象,经过更切近的规定之后,我就会在分析中达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从表象中的具体达到越来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达到一些最简单的规定。于是行程又得从那里回过头来,直到我最后又回到人口,但是这回人口已不是一个整体的浑沌表象,而是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了。”[5]37-38马克思正是在遵循和应用科学抽象法的基础上,将分工置于社会历史的发展中进行考察,一方面分析了分工的形成和发展及其历史作用,另一方面探究了分工与生产力、生产关系、私有制、阶级、国家和人的发展的内在关系,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和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特殊规律,丰富和完善了唯物史观的理论体系。

马克思运用科学抽象法深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过程,取得了一系列与分工相关的理论成果。1847年,马克思撰写并发表《哲学的贫困》,以批判法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普鲁东发表的《贫困的哲学》。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指出分工是和人类社会一起发展演变的社会历史现象,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分工既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杠杆,又是人畸形、异化的根源。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受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委托,起草了同盟的纲领性文件《共产党宣言》,明确提出无产阶级只有消灭私有制和消灭旧式分工,才能建立“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共产主义社会。1848年以后,马克思开始着手撰写《资本论》及其相关手稿。在《资本论》及其相关手稿中,马克思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科学地分析了分工的起源、发展和作用,阐述了它与资本主义社会形成的内在联系,系统揭示了阶级对立的根源和资本主义剥削的秘密,形成了剩余价值理论。唯物史观的创立和剩余价值理论的形成标志着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最终确立,同时也标志着马克思分工思想走向成熟。

在马克思分工思想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恩格斯不仅与马克思合作完成了《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著作,而且独自创作完成了《论住宅问题》、《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自然辩证法》,从各个角度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分工思想。特别是在晚年,恩格斯一方面在反对错误思潮中捍卫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另一方面整理出版马克思未完成的《资本论》,为完善马克思分工思想体系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1](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21.

[2](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05.

[3](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56.

[4](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M].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上卷.

[5](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92-293.

[6](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7](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99-100.

[8](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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