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陵寝制度看汉文化的形成
2013-08-15朱津
朱 津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各种制度上制定了统一标准,这为形成统一多民族的汉文化奠定了基础。在经历了汉初的动荡与改革,到了汉武帝时期,汉文化已经初步形成。在陵寝制度方面,秦汉帝陵具有较强的可比性。当然仅仅从陵寝制度这方面来说明汉文化的形成过程是远远不够的,笔者只是通过这方面所反映出的文化因素来体现出这个过程。
一、汉文化的界定
汉文化一直是历史和考古学界研究的重要课题。汉文化是综合了多种文化因素而形成的,是一种包容性很强的文化,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在强烈的统一性中又存在着的多样性。汉文化的形成同当时政治经济的逐步一体化有密切关系,“文化是离是合,或者说是以合为趋势还是走向分裂,关键在于社会经济的一体化程度和政治措施是否有利于各种族群达到和解。如果政治会促进经济的一体化和不同族群的关系融合,文化上的聚合就会加强;反之,原有的统一趋势也会发生变化,走向分裂”[1]。
在考古学文化方面,刘庆柱先生认为汉文化同“夏文化”、“商文化”、“周文化”、“秦文化”一样都是特定王朝的考古学文化,但必须认识到在时空两方面这种以王朝命名的考古学文化,并不是和与其相应的王朝的时空完全相同的,尤其在其“开始”与“结束”的两个时间量上不可能是相同的,在空间上也是存在着区别的。从考古学文化的严格定义来讲,一般它不能具体解决不同王朝更迭的年代学问题和王朝政治区划问题[2](P10~11)。秦文化是汉文化的重要渊源之一,二者有一定的共同点,有学者将秦汉文化放在一起,总结其特点有统一性、融合性和开放性三个特点[3](P4)。笔者认为,一种考古学文化成熟的标志在于其文化传统的形成,而这种传统则植根于人们的社会思想中,从而产生各类习俗和引导各种社会活动。在汉代,丧葬思想在人们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从大量发现的汉墓中得以体现,帝陵是其中的重要一部分。
二、西汉帝陵对秦始皇陵的继承
秦汉帝陵是秦汉考古研究的重要对象,学术界对于二者的比较研究较多。西汉帝陵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秦始皇陵及其陵园的布局和形制的影响建造的。关于西汉帝陵同秦始皇陵之间的异同及其关系,很多学者都做了相关的研究。王学理先生认为西汉帝陵在秦始皇陵的基础上,“承中有变”[4];袁仲一先生曾对秦陵与西汉帝陵做过详细的比较[5];刘庆柱先生在探讨西汉帝陵形制方面也对“汉承秦制”做过精辟的分析,指出西汉帝陵在陵园形制方面有了新的发展[6];韩国河先生对秦汉丧葬制度做了完备的论述,指出汉制的形成“承周制”、“袭秦制”、“融楚俗”,并在此基础上有了创新[7](P50)。学术界对秦汉帝陵的比较做了很多论述,并分析了“汉承秦制”在陵寝制度方面的表现,但是关于陵寝制度对于汉文化的形成所起到的作用与影响并未做太多的分析。
西汉帝陵是在参照秦始皇陵的布局与设置而建立起来的,在建造的过程中又吸收了其他的文化因素。西汉帝陵对秦始皇陵的继承表现在诸多方面。
首先是封土与墓葬形制,西汉帝陵中除文帝的霸陵依山为陵,其余陵墓的封土大多是覆斗形,墓室为方形或长方形,四面有斜坡形的墓道,主墓道在东边,墓向坐西面东。这些同秦始皇陵相似,只是在规模上稍小。
其次是陵园及其礼制性建筑方面。秦始皇陵采用双重城垣,构成“回”形布局,重城各辟四门,内外城之间的东西部置三出阙,陵园内设寝殿和便殿,并且在城垣东北部设置园寺里舍,对陵园进行管理。在陵墓外筑墙垣的作法,秦汉一致。西汉诸陵中,除长陵是高祖同吕后共处一个陵园外,其他的都是帝、后各自设陵园的,分别称作“西园”和“东园”。陵园平面略呈方形,具四门(即“司马门”),门外除长陵、安陵和杜陵外均立双阙。礼制性建筑主要是寝殿和便殿。寝,就是为了便于死者灵魂用作饮食起居的处所;便殿是寝殿的别殿,供墓主灵魂游乐之处[8](P25,P38)。蔡邕《独断》中说:“古不墓祭,至秦始皇出寝,起之于墓侧,汉因之而不改,故今陵上称寝殿,有起居、衣冠、象生之备,皆古寝之意也。”关于西汉帝陵寝殿的位置,学术界存在着不小的争执,根据宣帝杜陵的资料[9],寝殿位于杜陵陵园围墙以南79米处,这同秦陵有一定的差别,但从设置寝殿的意义和作用上来说与秦陵没有差别。
再次是陪葬制度。这在秦汉时期十分盛行,表现形式主要是陪葬墓和陪葬坑。秦始皇陵的陪葬墓主要有三处:一处位于内城东北,一处位于内外城之间,一处位于陵园东墙外的上焦村西。第一处秦始皇后宫嫔妃陪葬区,第二处为空墓,疑亦为后宫人员的墓葬。第三处可能为秦二世上台后杀害的秦宗室成员陪葬区。另外,在始皇陵封土的西北角还发现一座甲字形大墓,性质还不能确定,可能也是陪葬墓。西汉帝陵的陪葬墓较多,多数在帝陵的东部,少数在北部,大多设有陵园,且有封土。秦汉时期陪葬墓的主要区别是墓主人身份的不同,两汉帝陵的陪葬墓墓主主要为开国元勋、国之大臣和妃嫔宫人,秦陵则多为皇室和后宫的人员。秦始皇陵的陪葬坑较多,数量上远远多于西汉帝陵。在内容方面,秦始皇陵的陪葬坑有兵马俑坑、铜车马坑、马厩坑、珍禽异兽坑、石铠甲坑、百戏俑坑以及府藏坑等,出土文物多为实用器或者接近现实大小,比如陶俑方面,秦陵兵马俑为真人大小,景帝阳陵陪葬坑出土的陶俑仅为真人大小的三分之一左右,在艺术手法上也有较大的差别。
以上是对西汉帝陵与秦始皇陵做了简单的比较,可以看出,虽然西汉帝陵同秦始皇陵在很多方面有所不同,但从整体上可以看出,西汉帝陵是在模仿秦始皇陵的基础上建造的,特别是陵寝制度方面,西汉帝陵是对秦始皇陵的继承和发展,最终在东汉时期达到顶峰。不过有一点必须要强调,陵寝制度做为汉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其形成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秦始皇陵对西汉帝陵的影响不可能长达二百余年。刘庆柱先生从西汉帝陵的形制上把西汉帝陵分为两个发展阶段,景帝阳陵是分界点[10](P234)。而汉文化的形成时期正是在西汉中期,从陵寝制度这方面我们可以看出,西汉王朝在制度文化上是对秦代的继承。
三、西汉帝陵对楚文化因素的吸收
汉高祖刘邦起事于楚地,因此在思想文化方面受楚文化的影响很深,特别是在诗辞方面。汉赋继承了《楚辞》的创作方法,楚国的音乐、舞蹈盛行于西汉王朝的宫廷。在考古材料方面,湖南马王堆帛书和洛阳的卜千秋壁画所展现的天上、人间、地下的人神杂处的浪漫世界,充满了幻想、神话、巫术的理念,画面上洋溢着楚文化的浪漫主义精神,可与《楚辞》中的《远游》、《招魂》等篇章相互印证。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讲“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11](P85),这虽然有些偏颇,却不无道理。
西汉的陵寝是根据秦始皇陵的框架发展起来的,其中吸收有楚文化的因素。在此方面,最突出的就是景帝阳陵出土的陶俑。阳陵出土的陶俑同秦始皇兵马俑有很大的不同。秦陵的大部分陪葬俑坑多是军阵造型或军事设施,车马军事的造型与真人大小差异不大。汉阳陵的陪葬坑众多,有车马坑、陶制动物坑以及陶制人物俑坑,各类陶俑的造型丰富、造型各异、造型偏微小,生活气息非常浓重。特别是女佣的造型纤细清丽、千姿百态,楚文化色彩浓重[12]。邓以蛰先生在《辛巳病馀錄》一书中指出:“世人多言秦汉,殊不知秦所以结束三代文化,故凡秦之文献,虽至始皇力求变革,终属于周之系统也,至汉则焕然一新,迥然与周异趣者,孰使之然?吾敢断言其受‘楚风’之影响无疑。汉赋源于楚骚,汉书亦莫不源于‘楚风’也。何谓楚风,即别于三代之严格图案式,而为气韵生动之作风也。”汉高祖刘邦发迹于楚地,深受楚文化的熏陶,这就决定了汉文化不可避免得带有浓重的楚文化气息。
通过对秦汉帝陵的比较以及对其中的文化因素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汉文化的主体是从秦文化沿袭而来,在融合的过程中吸收了楚文化的因素。
四、结语
汉文化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实现大一统的文化,谈到汉文化就不能不跟秦文化联系在一起,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已经将秦文化传到了东方六国,但由于秦代只存在了15年便灭亡,因此强势的秦文化便被汉文化继承并形成了大一统文化。
俞伟超先生曾做过精辟的论述,一个民族被另一个民族征服,在文化上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征服者的文化替代被征服者的文化,另一种是被征服者的文化吃掉征服者的文化。如果被征服者的文化人数众多,而征服者的人数较少,那么征服者的文化很容易会被同化[1]。秦文化起源于西戎地区,但是秦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充分吸收了周文化的精髓,并融合了周邻地区的多种文化因素,相比较刘邦起事于楚地的楚文化,秦文化更为强势。汉文化就是在秦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其中还吸收了一些楚文化的因素,在陵寝制度方面,这方面表现得更为明显,可以说,西汉陵寝制度的形成就是汉文化形成过程的一个缩影。
[1]俞伟超.中国古代文化的离合及其启示[J].民族艺术,2001,(3).
[2]刘庆柱.关于当前汉代考古学研究的几个问题[A].汉代考古与汉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济南:齐鲁书社,2001.
[3]王仁波.秦汉文化[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1.
[4]王学理.秦汉相承、帝王同制——略论秦汉皇帝和汉诸侯王陵园制度的继承与演变[J].考古与文物,2000,(6).
[5]袁仲一.秦始皇陵与西汉帝陵的比较分析[A].秦文化论丛第八辑[C].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2.
[6]刘庆柱.古代都城与帝陵考古学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
[7]韩国河.秦汉魏晋丧葬制度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9.
[8]杨宽.中国古代陵寝制度史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杜陵工作队.1982—1983年西汉宣帝杜陵的考古工作收获[J].考古,1984,(10).
[10]刘庆柱.古代都城与帝陵考古学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
[11]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
[1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阳陵考古队.汉景帝阳陵考古新发现(1996—1998年)[J].文博,19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