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化运动与现代出版
2013-08-15贺崴
贺 崴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新文化运动是中国上世纪初的一场浩大的思想文化变革运动。它是政治制度着一重大变革而产生的在文化领域的连锁反应。当时的中国,正处在辛亥革命推翻了延续两千多年的帝制,建立西方现代性民主共和制后的适应期。我们稍加分析便可发现,这场剧烈的政治运动显得非常不成熟,它具有先天的缺陷。即在制度上的现代性改革的同时,文化层面现代性的明显滞后。梁启超在《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中指出:“近五十年来,中国人渐渐知道自己的不足了……第一期,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第二期,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第三期,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1]显然,新文化运动便是“第三期”思考后的一个反应。可以说是政治变革后的文化补课。同时,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这场运动不是一个意外行为,而是酝酿已久的质变的产物。如经《1898—1949中外文学比较史》论证,中国许多现代性观念的变革,起点可以追溯到1898年前后。这种观念的酝酿从晚清一直到五四,一旦出现就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正如王德威的论断:“没有晚清,何来‘五四’。 ”[2]我认为,在这么长的酝酿期以及新文化运动爆发以后的时期,现代出版都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就像欧洲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得益于13世纪德国人古登堡发明的印刷术和其后的印刷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酝酿和传播得益于现代出版。
一
从晚清到辛亥革命时期,已经有一些文化觉醒者在西方思想的影响下,开始寻求社会结构上的变革。这些变革有的已经触碰到了文化这一根源性的问题。虽然这些尝试还只是浅尝辄止,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文化现代性的问题,只是在文化机制方面带来了改变,但其对后来文化变革的可能性起到了制度性的保障。这种变化体现在法律制度保障了报刊的繁荣。1906年,清政府颁布了《大清印刷物专律》,1908年,在的《钦定宪法大纲》中,规定了臣民的著作、出版和言论的有限自由,辛亥革命后的《临时约法》明确规定了:“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这些律法的颁布有利于文化生产。带来的就是报刊,书籍等现代出版产业的繁荣。我国境内创办最早的一份中文期刊是《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33年8月1日创刊于广州,由德国传教士郭士立与马礼逊之子马儒翰等共同创办。到了维新时期,报刊传媒便在传播思想,促进文化发展方面产生了作用。维新变法的重要人物梁启超在这一时期便创办过《中外纪闻》、《清议报》、《新小说》等刊物,广泛介绍西方思潮,宣传思想启蒙。到了1901年,他在《中国各报存佚表》中称:“自报章兴,吾国之文体,为之一变……”可见当时报刊对文化的影响。而新文化运动的形成以及使之成为全国性运动的推动者的五四运动,都离不开报刊的作用。
说到新文化运动,不能不说的就是《新青年》杂志。1915年,陈独秀独立创办了《青年杂志》,一年后改名《新青年》。早期的《新青年》并没有引起巨大的震动,鲁迅在《〈呐喊〉自序》中称:“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到了1917年8月,在第3卷《新青年》发行后,群益书店甚至因为收益不好而停掉了发行,到了1918年1月才重新出版。但再出版时,陈独秀已被聘为北大的文科科长,《新青年》宣布不再购稿,成了一本同人杂志,6位编辑均是北大教授。这样的阵势,对青年学生的影响力可想而知。到了1919年1月,北大学生们创办了《新潮》杂志,标志着学生群体加入了文化运动,这也为日后的五四运动发生提供了基础。而五四运动后,据胡适所言“各地的学生团体忽然办了约400种白话报刊。”[3]
如果说,早期的报刊在中国是传播思想启蒙,那么到了新文化运动时期,报刊已经转型成为了知识分子的公共空间。对于新文化运动的历史特征,汪晖用了“态度的同一性”来进行描述,而这个“态度”,应该是评判的态度,重估价值的态度。这使得在新文化运动中,知识分子受到不同的西方思潮影响,形成了繁杂的思想流派,有的意见一致,有的则相悖,这使得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中国未来文化的走向。这时,报刊以其时效性,成为了思想对话的最佳平台。
二
新文化运动的主旨是从西方引进现代性文化,改革中国旧有文化,改造国民性,使之适应新的民主共和政体,同时,引进西方的现代科学技术,发展国力,摆脱西方列强的控制,即所谓的引进“德先生”和“赛先生”。既然是从西方引进,那么译介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1898年,严复翻译的《天演论》(今译《进化论与伦理学》)的出版,被视为近代翻译的开端。标志着中国知识分子开始以近代西方先进的科学和思想理论反思中国当时的现状,思考中国未来的发展道路。严复一生的译著十分丰富,除了《天演论》以外,他还翻译过《原富》(今译《国富论》)、《法意》(今译《论法的精神》)等欧洲启蒙时期的著作,带有明显的启蒙意味。一百多年来,很多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都对严复口诛笔伐,但这仅仅是限于对其语言层面的诟病,如瞿秋白曾说:严的翻译用“雅”取代了“信”和“达”,这无法否定严复作为启蒙思想家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地位。他的翻译,不管从选材还是翻译策略上,都带有其鲜明的意识形态倾向。王东风在 《一只看不见的手——论意识形态对翻译实践的操纵》[4]有着详细的论述。林纾是另一位重要的翻译家。戊戌变法的发起者康有为称:“译才并世数严林”,可见严复和林纾在当时翻译界的地位和重要作用。与严复不同,林纾的翻译主要在于文学方面,他翻译了大量的西方文学作品,达180余种。他翻译的作品符合变革时代的精神诉求,其中《黑奴吁天录》(今议《汤姆叔叔的小屋》)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位署名“醒狮”的读者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专制心雄压万夫,自由平等理全无。依微黄种前途事,岂独伤心在黑奴。 ”[5]《巴黎茶花女遗事》(今译《茶花女》)是另一部引起极大反响的作品,其中强烈的反封建礼,强调青年男女爱情自由,带有明显的启蒙色彩。
到了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的翻译达到了繁荣。这一时期,中国的翻译更加倾向于对欧洲现代文学的介绍,引进西方的文艺思潮。《新潮》、《小说月报》、《文学周报》等杂志刊载了大量的外国文学翻译作品。沈雁冰和郑振铎在改版《小说月报》时,专门开辟了《海外文坛讯息》和《小说新潮》专栏,介绍外国文学动态。《新青年》在第1卷就开始介绍了屠格涅夫、王尔德、契科夫和易卜生等欧洲现代派作家,1918年,第四卷,第6号退出了《易卜生》专号,其中的《娜拉》、《国民公敌》等带有反专制,强调个人自由思想的作品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无疑,这些思想与五四运动的精神相吻合,对青年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促进了五四运动的发生。
三
1842年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标志着中国的大门向世界敞开。伴随着西方天主教和基督教传入中国,现代化的出版机构也在中国建立起来了。最早的现代出版机构的建立是以传播西方宗教思想为目的的,比如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它是中国最早的现代化出版机构。宁波华花圣经书房出版的多是宗教书籍,如《圣经》、《使徒行传》,同时也有历史地理类图书,如《天文问答》、《地球图说》等。后迁移到上海,改名为美华书馆,出版了《英字指南》等图书。[6]到了洋务运动时期,洋务派倡导创立官办出版机构。到了1904年,民营出版机构迅速发展,出版重心由官办机构转向民营机构。
1897年,商务印书馆在上海成立。在新文化运动的酝酿期,商务印书馆起了重要的作用.它在大量出版中小学教科书及辅助读物的同时,商务印书馆组织出版了大量的西方译著,普及传播各种新学新知。1902年起,陆续出版了《帝国丛书》、《政学丛书》及许多哲学书籍和西方辞书,同时开办了《东方杂志》、《小说月报》等现代期刊。有统计资料显示,1912年—1935年中国出版了13300余种哲学、社科、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及工程技术书籍,其中仅商务印书馆就出版了3350种,占27.5%,可见商务印书馆在出版界的地位。[7]
[1]朱晓进,朱栋霖.中国现当代文学史(1917—2000):上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3.
[2]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没有晚清,何来“五四”[M].想象中国的方法.上海:三联书店,1998:3.
[3]王应奇.新文化是如何“运动”起来的:以《新青年》为视点[J].近代史研究,2007(1).
[4]王东风.一只看不见的手:论意识形态对翻译实践的操纵[J].中国翻译,2003(5).
[5]周晓莉.林纾的翻译事业对新文化运动的贡献[J].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1999(3).
[6]胡学彦.中国最早的现代出版机构之一:宁波华花圣经书房[J].出版史料,2010(1).
[7]周武.商务印书馆与五四新文化运动[J].社会科学,1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