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电影《二次曝光》中的水意象

闫 萌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水意象是一种重要的文学表现形式，自古水便与女子、情爱、阴郁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成为文学塑造中最为常用的意象之一。借助水的自然特点艺术家引发出更为深刻的文学内涵，赋予原本作为艺术表现形式的水以更为宽广的表现领域，正如阿诺德·豪赛尔所说，“形式好比窗子，内容好比透过窗子所看到的世界，一扇窗口可能赢得我们的全部注意，不过，装上窗子还是让人朝外看的。”［1］本文以影片《二次曝光》为例，通过对此片中水意象的梳理，阐发其蕴含的深意以及在情节安排中的作用，以对水这一文学艺术意象有更加具体而深入的认识。

一、水意象与女性形象

《二次曝光》是一部女性色彩较重的影视作品，主要反映了柔弱女性的心理变化及其灵魂的救赎，水意象贯穿故事始终，作为主人公幻境的入口使人物与水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中写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自古水就是女子的化身，轻柔而美丽，正如影片中的女主人公一般。主人公宋其，是一个极度缺失关爱的女子形象:童年时期缺乏父爱，年幼的她又亲眼目睹生母被杀的经过，亲情的缺失无疑是促成她内心脆弱的根源;而后与养父的儿子刘东产生感情却遭到反对，又造成爱情的缺失;养父意外死亡后所揭露的层层真相赤裸裸地冲击着她的内心，即养父与母亲偷情，生父尚存人间，生父正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但这却是由养父的介入而直接导致的恶果;后寻父却饱受了生父死在自己怀中的残忍打击。老子曾道“天下莫弱于水”，这一连串的命运使得她脆弱得如同水滴下落时瞬间地飞溅，内心世界支离破碎。

《老子》有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是尚善的象征，这恰恰与女主人公的气质相吻合，悲惨的命运并没有改变她天性的善良:对待病人她总是耐心周到，同事相处做到彬彬有礼，即便是幻觉中照顾生父也是谨守孝道，连雨天撑伞遇到路边的小狗也不免面露怜爱之意。可见她内心是有爱的，这种爱正是善良的反映，是源于人本而非外界的。

除去女主人公，影片中宋其的闺蜜形象实则为宋其母亲的化身，精神上的失衡造成宋其把母亲的故事移花接木到自己的圈子里，在自我的世界里重现了养父日记本中所记录的真实，这包括:母亲与养父偷情对应闺蜜与男友交欢，生父杀害不贞的母亲对应自己杀死不忠的闺蜜。母亲是故事的源头，影片中母亲遇害时也是在一个雨夜，这儿时的阴霾促成宋其之后的精神异常，从而解释了水作为幻境入口的合理性。《管子·水地篇》中提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源，诸生之宗室也。”母亲既是宋其生命的源头，而她的死又是宋其悲剧命运的开始。回归母性其实是影片的内涵之一，影片中有两个细节:其一，宋其看到一个病人的女儿帮妈妈系扣子时说道:“女孩就是这样心疼妈妈嘛”;其二，影片结尾，宋其与男友重聚在海边相依时，旁边站着一个与宋其丧母时年纪相仿的女孩，两人对视而笑。从起初的母爱缺失到最终温馨画面的出现，正是母性的回归，从而表现出了爱的弥补和心灵的救赎。

无论是女性的柔美、善良，还是母性主题的生发，这都与水的特性以及影片对水意象的特意渲染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一切随水而流淌，水意象的频繁出现同时映照了影片所反映的女性主题。

二、水意象与情爱景象

影片中有大量对于两性之间的情爱展示，多数虽为幻境，但总是与水相伴而生。电影中宋其看完病号喝水休息，而后在洗手间幻想与男友打情骂俏，以及在家里的浴盆洗澡，配合阴郁的音乐和迷离的灯光出现滴水声，宋其产生幻觉，沉入水中而后出现男友，二人缠绵。水的出现是主人公幻想爱情的切入点。神话中有巫山云雨，诗人周邦彦亦有诗云“楚云湘雨会阳台，锦帐芙蓉向夜开”，水作为情爱描写的象征古已有之。影片中借用水传达两性爱的讯号，一则使主人公进入幻境，二则不乏有写意之美，增强了影片的艺术观赏性。

另一方面，水本身的流动性特点引发了水性杨花、红颜祸水的涵义，《辞海》中明确定义“祸水”为“祸人败事的女子”。这一特点恰恰与宋其的闺蜜小西以及作为原型的母亲相契合。幻境中小西与刘东偷情被发现是在一个雨天，母亲与养父的奸情败露也是雨天，雨作为水的一种形态也暗喻了女性的不贞。

尽管宋其的幻境中一直充斥着爱的背叛，但这正反衬出她对于真爱的坚持，她始终没有忘记男友，始终思念着刘东。正如《古诗十九首》中描写:“河水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恋人相隔，既有外界的阻拦，也有地域的限制，水既是通过幻境维系二人的媒介，又是二人阻隔的象征。那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思恋展现在影片的各个环节中，最终生发出结尾男主人公“我一直在找你”的感叹，反向关照了女主人公同样的痛楚和思念。

《白虎通·五行》中记有“水者，阴也”，《淮南子·天文训》中也定义“阴气为水”。《二次曝光》中，导演借变幻式的水意象的运用，在表现情爱的同时，赋予影片一种阴郁的气质，直逼人物内心，渲染了影片自始至终阴郁的氛围，形成环境与内心的双向关照。导演，“其最大的基本功是用电影手段揭示角色的灵魂，揭示人物内心世界。”［2］影片开头即为宋其潜水的镜头，自其幻想杀害闺蜜后就不时地伴随滴水声、雨声或是在水中出现闺蜜的幻影(可以称之为幻觉中的幻觉)，主人公每次直面内心或是自我救赎时总会出现潜水的画面(比如，以为撞死刘东而来到湖边又回去擦拭刘东的尸体并自首以示悔过，再比如潜到湖中的岩洞合葬父母的骨灰表达对于完整亲情的向往)。在低沉的音乐和冷暗、闪烁的灯光的配合下，那种刺骨的阴冷伴随始终，直至宋其最后一次潜水摘掉发套露出开场时那一头白发，才完成了她自身的救赎，影片最后的海市蜃楼也是湿气与光综合作用下的产物，预示着之前的一切皆为幻影，人物实现了自我的回归。

整体回看影片，宋其母丧雨天，生父起初遭遇海难，宋其儿时溺水被刘东救起，这些真实的回忆细节中也总是以水的意象作为切入点，加之因水而幻，由水而醒，水意象成为影片的一条重要线索，连贯起整个情节，构建出一部完整的影视作品。“在文学里水既是一审美观照的对象，又是一个表情达意的意象。作为一个意象，水是文学家笔下最高活力的精灵，具有开放式和多元化的比喻意义和象征意义。”［3］在影视艺术中，水也起着同样的作用，以它的轻柔、多态性、灵动性成为独特的艺术象征，将艺术这座美丽的殿堂装点得更加动人。

［1］(美)阿诺德·豪赛尔.艺术史的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4.

［2］刘诗兵.谢晋电影表演美学对中国电影的贡献［C］∥刘诗兵.论谢晋电影续集.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252.

［3］李德民.象同喻反:水意象的辩证解读［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0(2):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