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三不朽”思想及其企业激励意义
2013-08-15王士良谷明书
王士良,谷明书
(1.南开大学 哲学院, 天津 300071;2.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4)
企业激励在现代企业管理中日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社会经济发展进程中,管理与文化日益渗透并融合为一体,从某种意义来说,管理是文化的产物,作为一种文化、一种风格,必然会深深打上民族的文化烙印。中国传统文化经过了两千多年的培育,已经融化在民众的思想意识和行为模式里,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具体表现,其中所蕴含的深层智慧具有永恒的魅力和价值。在建构企业激励机制的过程中,我们也应当积极吸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资源。本文将就传统儒家“三不朽”思想所蕴含的价值对建构现代企业激励机制的意义进行分析。
一、现代企业激励及其作用
激励首先是一个心理学概念。人在进行某种活动的时候往往需要某种驱动,其驱动力大小直接来源于人们在活动之前、活动之中甚至活动之后的一种由感觉、知觉、意志等心理要素所构成的特殊精神状态。[1]激励还是企业管理和人力资源开发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和工具。激励这个概念用于管理,是指激发员工的工作动力,即遵循人的行为规律,运用多种有效的方法和手段去最大限度地激发员工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以保证组织和个人目标得以实现。“所谓企业激励,就是企业根据人的需要,设计适当的奖惩制度,创造必要的文化支持环境,并借助信息沟通,来诱导和鼓励企业所希望的行为,抑制和归化偏离企业目标的行为。”[2]企业激励按照内容可以划分为两种:一种是物质激励,一种是精神激励。物质激励是指企业员工获得的各种物质性奖酬,包括工资、津贴、奖金、福利、住房等,也包括中国企业自行创办的医疗、教育等各种便利条件等。当物质需要达到一定程度的满足后,对社会交往、人际关系、企业或社会秩序、名誉地位等精神需要就会凸显出来。不能适时地满足这些需要,就会出现激励的结构性缺陷,使企业的动力之舟发生倾斜。[1]
企业激励在企业管理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1)激发和调动员工的积极性。积极性是企业员工在工作时一种能动的自觉的心理和行为状态。这种状态可以促使员工的智力和体力充分地释放出来,并导致一系列的积极行为,如提高工作效率、超额完成计划任务以及良好地服务水平等。激励可以使员工充分发挥技术和才能,提高工作效率。当人处在积极性高涨的能动状态时,由于其思想被深厚的情感渗透,工作的积极性提高,行为的有效性就会增强,进而工作效率就会得到提高。(2)增强企业的凝聚力以及各组成部分的协调性。为保证企业整体能够有效、协调地运转,除了建设良好的企业组织结构和严格的企业规章制度之外,还需要运用激励的手段,因人而异地分别满足企业员工的物质和精神需要。当人处在积极状态时,对工作的强烈的情感往往表现为心胸开阔、豁然大度,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与纠纷,同时也能以适当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思想与情感,因而可以比较轻松地达到互相尊重,促进彼此理解,发挥协调人际关系的作用,进而增强企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促进各部门、各单位之间的密切合作。(3)促进企业目标的实现。企业目标的实现,离不开对员工工作动机和工作热情的激发和激励。通过激励可以吸收更多的人才到企业中来,并且愿意为企业的目标的实现贡献自己的力量。同时,当人们处于积极状态时,通过激励,还可以使个体的思维活跃和富有创造性,从而进一步激发员工的创造热情和进取精神。
二、“三不朽”思想的内容与演变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春秋时鲁国的叔孙豹与晋国的范宣子曾就何为“死而不朽”展开讨论。
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左传》记载的范宣子和叔孙豹的一段对话非常经典:范宣子认为,他的祖先从虞、夏、商、周以来世代为贵族,家世显赫,香火不绝,这就是“不朽”。叔孙豹则以为不然,他认为这只能叫做“世禄”而非“不朽”。在他看来,真正的不朽乃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范宣子是从自己家族的兴旺发展看问题,叔孙豹则是从个人对社会群体的贡献和社会、百姓对个人的评价看问题;范宣子是着眼于过去和当世,叔孙豹则着眼于历史和未来;范宣子是着眼于物质生活,叔孙豹则是着眼于精神的影响和不朽。[3]叔孙豹提出的“三不朽”思想对后代有很大的影响,其基本思想成为儒家进而成为中国传统人生价值观的主导思想。这个次序,代表了儒家对人全部活动的评价标准。立德,指道德高尚超过常人,足为世人楷模。儒家圣人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所以为圣人,首先在于他们高尚的道德。德在“常”与“变”不同的社会情境下具有不同的表现。所谓“常”,是指社会处于相对比较稳定的阶段,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在这种情境下,儒家认为德即表现为较高的道德修养和高尚的行为,主要内容乃是家族伦理和国家礼乐。所谓“变”,是指社会处于形态交替、王朝更迭或者民族存亡绝续的关头。在这种情境下,德表现为一种气节或者节操。中国历史上这种气节之士从来不乏其人。文天祥高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赴死即是对此完美的诠释。
儒家追求内圣外王,德为根本,本德行以开出事功。其实事功应有广义、狭义二义。广义的事功即是外王,与内圣相对。传统儒家在历史上一直处于德与位之间,获取权位乃是儒家实现政治抱负的重要手段,因而在位者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来进行政治实践,实现儒家政治理想。而更多的传统儒家知识分子并没有权位,他们只能在民间从事儒家经典的研究和传播,著书立说便构成了他们表达自己观点和实现事功的主要手段,也就是希冀通过立言来实现自身的价值。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立言乃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立功。在立德、立功、立言三者的关系上,儒家主张立德为体,立功、立言为用,功与言是德的自然推广,三者兼具则构成儒家的“内圣外王”。这种价值次序得到了后世儒家的继承和阐发。在唐代,孔颖达主持编订的《五经正义》中,对“三不朽”说进行了官方的界定和阐释:“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圣德立于上代,盛泽被于无穷……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春秋左传正义·襄公二十四年》)这种界定正符合传统儒家的基本精神和价值追求。
到了近代,一些学者开始站在现代世界对“三不朽”说进行分析。胡适在1919年发表的《不朽——我的宗教》中指出“三不朽”说有三层缺点:其一,不朽者仅限于墨、翟、耶稣、哥伦布、华盛顿、杜甫、牛顿、达尔文等少数有道德、有功业、有著作的伟人,因而它是一种精英式的“寡头”的不朽论;其二,这种不朽论,仅从积极方面着眼,而缺少消极方面的裁制,不如宗教的灵魂不朽论,兼顾积极和消极两方面,天国的极乐和地狱的苦楚并存;其三,这种三不朽论之德、功、言,其范围过于含糊。[4]进而,他提出社会不朽论对其进行完善。胡适认为,社会是一个有机的组织:从纵向看,社会历史连绵不断;从横向看,社会生活是交互影响、分工合作的过程。因此,社会无论是在时间的长度还是空间的广度上都超越于个体。他将个人与社会分别称为“小我”和“大我”,“小我”会消失,而“大我”则是不朽的。“小我”虽然会死,但是每一个“小我”的一切作为,一切功德罪恶,一切言语行事,无论大小、是非、善恶都永远留存在那个“大我”之中……这个“大我”是永远不朽的,故一切“小我”的事业、人格、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个念头、一场功劳、一桩罪过,也都永远不朽。这便是社会的不朽,“大我”的不朽。[5]529-530
可以说,胡适的“社会不朽论”还是基本符合中国传统的价值判定,即从儒家传统的“群己观”出发,结合现代西方的社会学理论对人之价值或者人生理想进行新的阐释。胡适深受西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影响,他强调社会,但并非取消个人;他提出社会的不朽论并不是否定“三不朽”论,而是对其进行补足。“三不朽”思想在现代世界仍然具有其存在的价值。个体与群体的关系乃是社会发展中永恒的一对范畴。群体有诸多形态,小至地方的社群组织,大至国家社会,都必须充分把握个体与群体的关系。群己这对范畴同样适用于企业管理之中,“三不朽”思想对现代企业的精神激励机制具有积极意义。
三、“三不朽”思想的现代转化
儒家文化是在中国古代社会的社会情境中产生的,虽然其所包含的精神和价值中有永恒的因子,但它必须有适合现代社会多方面需求的创造性转化,才能在现时代发生有利的影响。同样,“三不朽”思想若在现代企业发展中发挥其积极作用,我们也必须赋予其现代内容,进行现代转化。
其一,关于德、功、言的内容。“三不朽”的提出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其中也不乏各代儒者对其进行的阐释,其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所增减。传统的儒家道德主要是生活中的家族伦理和国家民族气节,而在现代社会是一个机器大生产的时代,社会分工日益明确和专业化,与之相应的乃是各类职业的广泛兴起和日益细化。因此,职业道德建设乃是企业管理中的重要工作。职业道德,就是同人们的职业活动紧密联系的符合职业特点所要求的道德准则、道德情操与道德品质的总和。它既是对本职人员在职业活动中行为的要求,同时又是职业对社会所负的道德责任与义务。传统社会的事功是同政治密不可分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则应该充分利用其权进行政治实践。战乱时期集中表现为武功,社会稳定时期则主要表现为行政中的政绩。对于现代企业而言,则更多的是与企业经济效益的提高或经营规模的扩大相挂钩。经济效益主要是恰当地处理资金占用、成本支出与有用生产成果之间的比例关系,即以尽量少的劳动耗费取得尽量多的经营成果,或者以同等的劳动耗费取得更多的经营成果。提高经济效益对于社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传统的立言主要是著书立说,以记录自己的心得体会或表达自己的思想主张。而现代社会正处于一个知识经济的时代,科技突飞猛进,为社会生产力发展和人类的文明开辟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为人类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有力地推动了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同时,科学技术和科学管理对于企业的发展也愈来愈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因此,现代社会的立言应该同科学技术的发明创新以及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完善相结合。
其二,关于三者的次序。立德、立功、立言乃是儒家的价值次序。其中以立德为本,以立功、立言为用。传统儒家推崇道德,主张由内圣而推广至外王,永远将立德置于高于立言、立功的地位。这种重德的传统对中国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塑造了国人两千余年的价值取向,对于美化社会风俗、净化心灵、维护社会稳定确实甚有裨益。而这也构成了中国自然科学技术不发达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科学昌明的现代社会而言,三者的内容既然有所改变,其关系也必须做出某些调整。现代社会是一个注重效率和效益的社会,特别是在企业发展中,尤其如此。因此,我们应该提高立功的地位。同时,科学技术和先进管理科学在企业发展中的地位愈来愈重要,立言也必须引起企业的重视。当然,重视立功和立言并不是否定立德的重要地位。我们并不是只注重经济效益而忽视员工道德的建设。相反,立德依然是立功和立言的基础。现代社会的物质高度发展,来自于外部世界的欲望也会随之增多,人们只有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才能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坚守住自己的内心。同时,现代社会特别是经济领域中,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和矛盾纠纷也日益增多。这就需要通过社会舆论、风俗习惯、内心信念等特有形式,以自己的善恶标准去调节社会上人们的行为,指导和纠正人们的行为,使人与人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关系臻于完善与和谐。因此,在企业这一小的社会之中,我们应该将立德、立功、立言统一起来,兼顾公平和效率。
其三,必须同制度建设相结合。“三不朽”一直是历代儒者所追寻的理想人格和永恒价值,激励着他们朝不朽的方向努力。然而,我们若想发掘其现代意义,不能仅仅局限于其理想层面,而应该建立健全与之相应的制度体系,才能充分发挥其激励作用。首先,要与考核制度结合起来。企业为了实现生产经营目的,通常运用特定的标准和指标,采取科学的方法,对承担生产经营过程及结果的各级管理人员完成指定任务的工作实绩和由此带来的诸多效果而作出价值判断。在企业管理中,我们应该将立德、立功、立言作为考核制度中的重要内容。通过考核制度,使员工树立立德、立功、立言的基本意识。其次,要同企业文化建设相结合。企业文化是一种新的现代企业管理理论。它是社会文化体系中的一个有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意识在企业内部的综合反映和表现,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意识影响下形成的具有企业特点和群体意识以及这种意识产生的行为规范。因此,在企业文化建设中,我们必须充分发挥作为传统儒家价值层次的“三不朽”思想。同时,企业文化也可以对“三不朽”思想的现代转化提供一个平台。第三,与人才培训制度相结合。人才培训是指对人才进行教育、培训的过程。被选拔的员工通过学习,使其在知识、技能、态度上不断提高,最大限度地使员工的职能与现任或预期的职务相匹配,进而提高员工现在和将来的工作绩效,成为各种职业和岗位要求的专门人才。我们将“三不朽”思想与人才培训制度相结合,有助于员工明确其培训目标,选择适合自己的培养机制,并对其日后的岗位工作提供引导作用。
因此,在建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特别是精神激励机制的过程中,我们既要学习现代社会企业管理的科学理论和先进经验,同时也应该积极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资源。儒家“三不朽”思想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激励着历代儒者立德、立功、立言,这种精神激励在现代社会特别是现代企业管理中依然具有其价值,汲取中国传统文化并进行现代转化,是当前建立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过程中应当引起重视的课题。
[1] 李柏洲.论企业中的精神激励[J].学术交流,2002(1).
[2] 郑国铎.企业激励论[M].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02.
[3] 张英.传统儒家生死观研究[D].哈尔滨:黑龙江大学,2007.
[4] 高力克.胡适的新信仰与中国人文宗教[J].浙江学刊,2002(2).
[5] 胡适.不朽——我的宗教[G]//欧阳哲生(编).胡适文集(第2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