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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野性张力中信念与灵魂的碰撞与感悟——评博格达·阿不都拉的《飞石集》

2013-08-15肖涛

塔里木大学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博格达飞石阿布

肖涛

(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新疆 阿拉尔 843300)

维吾尔族诗人博格达·阿不都拉是新疆当代著名的诗人,生于1941年,1965年毕业于新疆大学中文系。1956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春蕾》、《帆》、《梦中的石榴花》、《女儿堡》、《飞石》,理论专著有《论诗歌写作》、《诗歌的空间》、《论写作》等。《飞石集》(汉文版)是他2013年1月结集出版的一部诗歌集,由新疆著名的诗人、翻译家苏德新翻译。这本诗歌集汇集了诗人数十年创作的102 首诗,这些诗歌中除《化石》、《飞石》两首长诗外,其余均为精致的短诗,本文的论述将以诗集中的短诗为主。

博格达·阿不都拉的诗歌语言灵动简洁、清新朴实,有非常强的镜头感,诗人正是透过这样一个镜头在感悟世界;博格达·阿不都拉的诗歌画面节奏平稳,能做到张弛有度;在对很多画面的处理中彰显出一种大气和灵动,同时,在诗歌语言的运用上凸显着新疆地域所特有的质感和张力。在对《飞石集》的阅读中,我们可以在其开阔的视野和丰富的想象中,感悟到他对新疆这片故土深深的眷恋之情。对历史、现实和未来的哲理性思索是博格达·阿不都拉诗歌创作的主要内容;寓意于平实的语言,寄情于平凡的生活场景,用冷静的叙述和闪烁着人性智慧光芒的语言对人物命运的探寻是他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的特点。新疆亘古长存近乎野性的原始自然风貌,使新疆成为一座充满着神性色彩的地域;极端恶劣气候条件和生命的无所不在,又使得踏进这块土地的人们对于生存有一种极致的生命体验,在这种极致体验的背后却是生命与诗性无限接近的一种可能。这不仅仅是新疆带给我们的生存质感,更是我们阅读、理解、走近博格达·阿不都拉诗歌的一种路径和思维的方式。

1 游历中对本土历史的回望与思索

《飞石集》中很多创作都来源于博格达·阿不都拉游历后的感受和思索,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对于现实场景中历史过往的追寻,内容主要涉及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对于游历之地的历史回望,如:《回楼兰》、《吐鲁番》、《高昌路上》、《在艾提尕尔前》、《秃黑鲁克麻扎》、《柏孜克里克千佛洞》、《交河故城》、《托乎拉克艾肯古城》等,这种内容的篇幅相当多,几乎占到《飞石集》中的六分之一;第二个层面是对于新疆自然风光,诸如江河湖泊山川的一些感悟和思索,如:《博斯腾湖》、《赛里木湖的传说》、《克尔克里山》、《叶尔羌河》、《喀拉喀什河》等;第三个层面是一些来自西亚诸国的游走经历,博格达·阿不都拉在对其描述的过程中也显示出其独特的视角,如:《巴布尔》、《拉合尔》、《美人鱼》、《桑图尔琴》、《乞丐》等。这些带有游历痕迹的诗歌成为《飞石集》最重要的部分。

在第一个层面的描写中,我们总可以看到诗人在所经之处回望历史,并且把自己置身于历史的想象中的身影,这种沉醉于历史之中的情结与博格达· 阿不都拉的脚步总是如影随形。如:在《回楼兰》中,博格达·阿不都拉写到:“谁说‘楼兰一去不复返’∕我就是不信这个‘神’话∕埋在那里的长眠的就是我∕怎么会自己找不到自己[1]”呢,因为“我”就是那个在沉睡中的楼兰,所以“我”相信在不久的未来,总会有苏醒的时候,沉睡只是一种不得已的暂时行为。此时,我们似看见诗人站在楼兰广袤的荒原中,也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张力,这种生命的张力通过视觉和听觉的方式展现出来,视觉上,“我”已经看到了“鸟儿如岛上盛开的花朵”,这是当下的一种感受,而听觉上则来自远古“我的耳畔传来天鹅的啼鸣∕这里在遥远的冰川时代∕也许就是喧嚣的大海[2]”,天鹅的啼鸣带给诗人不确定的想象,但却让我们看到了“霞光在地平线上燃烧∕如燃烧在马廘的尖角上∕孔雀陶醉如我的思绪[3]”,灿烂的霞光映照之下的回望,让历史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和流逝而变得美好。诗人自信地认为他所有的思绪都是充满魅力和迷人的,“孔雀陶醉如我的思绪”正是一个最好的答案。《高昌路上》是另一篇怀古之作,这首诗用一种高空俯视的视角,向我们呈现了走在高昌路上的图景,诗人说他的“童年”在这条处于废墟之中的路上行走过多次,路的两边是“被风蚀的城墙”,而且,“变成了残垣断壁”,路边的那些“自古以来的老屋∕已经千疮百孔”,然而在诗人的记忆中,“在夏日的夜色中∕蟋蟀的爬行∕蛙的呱呱∕蝉的吱吱[4]”依旧在诗人的记忆深处。从童年的记忆中对破败古城的记忆,到很多年之后的游历,博格达·阿不都拉在怀古中的感悟,由远古时代历史的留痕,到描写儿时夏日的夜晚蛙、蝉的声息,历史在不断推进,残垣断壁依旧,而夏虫的啼鸣却依然会响起在耳畔,生命不息。

与《回楼兰》和《高昌路上》这两首诗不同的是,在《吐鲁番》和《在艾提尕尔前》的表现方式上与前面的两首诗有很大的区别。《吐鲁番》这首诗读来跟人的感觉更像是在看一部记录片,在这个纪录片里,诗人以完全写实的手法和不留痕迹的镜头切换来完成。在这首诗里我们看到了博格达·阿不都拉的想象力和对比喻的熟练运用,他把整个吐鲁番盆地比喻成了一个夏季的馕坑,而“骆驼像山坳里烤熟的馕”,最精彩的是对当地百姓生活的描写,“在通向坎儿井凸凹的土路上∕马儿打着响鼻 车轮滚动∕赶早去除草的人们 回来时∕顺便带个甜瓜 给孩子们当早餐∕随便拿一个切开∕他们站在那里吃的像冰糖∕人们议论最多的是酷热难耐∕还有许多做梦也听不到的绰号∕人们相见也免不了‘昵称’∕不加粉饰的生活多么悠闲[5]”。这显然是一部最寻常不过的吐鲁番民间百姓的生活场景纪实,这里有赶早干完农活的人们归家的脚步,有随意为孩子们作为早餐而采摘的甜瓜,无论怎样的炎热,勤劳的百姓都会赶在一天炎热的清晨去干完农活,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清晨,人们相聚在一起,谈论炎热,相互喊着唯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绰号,站在那里吃着像冰糖一样的甜瓜。在诗人的眼中,这样不加粉饰的生活是让人艳羡的,人物的形象也是栩栩如生的。

《在艾提尕尔前》这首诗读来也是有另一番感受。下面看看这首短诗:

在艾提尕尔前

在一个凉棚下

我喝冰镇酸奶用一个豁碗

冰碴在嘴里

冰了牙齿

酸溜溜的酸奶透心爽

虽然坐是个破凳子

可心里有别样的爽快

在这里享受的天堂的惬意

喝的是甘露琼浆[6]

“艾提尕尔”,维语,意为“节日礼拜场所”,艾提尕尔清真寺是中国伊斯兰教著名清真寺,位于新疆的喀什市,它是新疆最大的也是最有代表性的伊斯兰风格建筑,是全新疆穆斯林重要的“聚礼”之地。如果没有读到这首诗的内容,仅仅从博格达·阿不都拉以往的怀古诗歌写作风格和诗歌的题目来判断,那诗歌所描写的完全应该是另外一幅场景,因为这是一个宗教圣地,作为维吾尔族的诗人他在自己所信奉的宗教信仰面前,按常理我们应该看到他对这个宗教文化圣地的历史的虔敬膜拜之情,但在这首诗里,我们看到诗人着笔之处竟然是位于清真寺旁边的小小凉棚,我们看到的是与艾提尕尔清真寺所代表的严肃的宗教氛围完全不一样的场景,这个场景是夏季维吾尔族聚居区和整个新疆沿途在夏季最常见的简易凉棚。冰镇酸奶是维吾尔族的传统饮料(维吾尔语也称多合和沙朗多合),一般情况下摊位是流动的,主要原料是冰块和酸奶还有糖稀等,是维吾尔族夏季解暑的最佳饮品。在艾提尕尔清真寺前的一个摊位上,诗人在喝冰镇酸奶,“用一个豁碗”,坐的也是一个破凳子,但是心里却是爽快的,因为,在“这里享受的是天堂的惬意∕喝的是甘露琼浆”,这首诗一直到最后才把诗人自己的真情实意表达出来。

在这部分地方游历的诗歌中还有《秃黑鲁克麻扎》、《柏孜克里克千佛洞》、《交河故城》、《托乎拉克艾肯古城》、《白玫瑰—在尼雅》、《古柏桥—在喀什》等几篇与新疆古迹文化相关,这些诗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诗人总是能在自己的书写中抓住一个写作吟咏的点,从这个点出发,展开自己的想象,抒发自己的感情。

2 寄情于新疆的一草一木和江河湖水

博格达·阿布都拉的诗歌在情感的把握和处理方面是非常细腻的,天山南北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会出现在诗人的笔下,成为他写作内容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些花草树木、江河湖泊都被诗人赋予了丰富的情感色彩,折射出博格达·阿布都拉对生养他的这块土地深深的眷恋之情。细读《飞石集》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以花草类命名的短诗,语言表达清新,喻情与理于其中。这类诗篇数量很多,篇幅均不长,如:《野罗勒》、《红玫瑰》、《沙枣树》、《博斯腾湖》、《喀拉喀什河》、《一朵石榴花在做梦》、《希克尔胡杨树》、《古核桃树》等,《红玫瑰》、《沙枣树》、《博斯腾湖》、《喀拉喀什河》这几首诗都是完全的抒情,尽管这些诗中也有一些线条不明显的叙述,但主要以诗人内在的抒情为主,表达的是对于身边的这些完全来自自然的造物以及江河湖泊的赞美情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诗歌的内容来自古老的民间传说,如:《野罗勒》、《希克尔胡杨树》、《古核桃树》等。这些来自古老民间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给予博格达·阿布都拉创作的灵感,让他在想象的空间肆意奔跑,形成他诗歌独有的张力,而这些略带野性的张力恰恰来源于民族文化的滋养。

《野罗勒》这首诗描写的就是生长于新疆山区的一种唇形科草本植物。关于罗勒有许多传说,其中有一个关于爱情的美丽传说,这个传说来自《十日谈》第四天故事五,传说中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女孩的三个哥哥心狠手辣,把男孩杀死在荒郊野外。女孩没办法,把男孩的头带回家,为了不暴露,她把它藏在罗勒的根下。别人都夸罗勒的芬芳和繁密,还有那凌驾于一切凡物之上的美味。可是谁也不知道女孩子把她心爱的男孩的头颅藏在罗勒的根下[7]。博格达·阿布都拉在《野罗勒》这首诗中写到:“漫山遍野都是古生物∕野罗勒开在悬崖∕被踩的芳香殆尽∕它饮着灵芝舔过的水∕这里是崇山峻岭∕它日日夜夜忙于爱情∕石的根 草的根∕终于连成一颗心[8]”笔者认为博格达·阿布都拉《野罗勒》的创作应该源于这个传说,这里的“它”日日夜夜忙于爱情,让“石的根”和“草的根”连成了一颗心,诗人正是因为看到了野外的罗勒想起了这个传说,于是,美丽的爱情故事在诗人的笔下就成为我们今天读到的这首短诗。

《希克尔胡杨树》是博格达·阿布都拉的另一首以新疆树木为题材的诗,这首诗并没有从胡杨本身来描写胡杨,而是用一个故事来写胡杨,而这个故事应该来自维吾尔民族古老的传说,诗人用“一语双关”的写作思路向我们阐释了这个古老的传说。在诗的开头博格达·阿布都拉就以“踏碱滩 舔咸盐∕不吃苦 哪知甜[9]”确定了他所要描写的诗歌内容。“希克尔”一词是维语的汉语音译,意为“白砂糖”,味道甜美的白砂糖和胡杨树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胡杨是亚非荒漠地区典型的植物种类,耐干旱,耐盐碱,有极强的生命力。要了解“希克尔”和胡杨树之间的关系还是需要了解诗人给我们讲述的这个故事。故事是说一个老父亲每日到远方的戈壁滩去打柴,有一日父亲累垮了,就要儿子去,儿子也想去,但是儿子希望能带着白面馕去,没想到父亲给他的却是包谷馕,于是儿子生气了,不想去打柴了,但是后来想通了就出门了,只是在路上一直想着白面馕和包谷馕这个事情,心里就不痛快,感觉咽不下这口气,恰好走到一棵胡杨树下,儿子把馕捅了一个洞穿上线挂在了胡杨树上,便在树下发泄般的欢呼雀跃,未曾想一时间竟然歌声四起,而且越来越悠扬,儿子一直唱到夜幕降临,而后睡去;醒来后却迷失了方向,围着一个地方转了三天,精疲力竭,儿子开始悔恨自己不听老人的话,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淋,后来儿子偶然地抬头竟然看到了那个挂在胡杨树上的包谷馕,跪拜在地热泪滚滚,昔日看不起的包谷馕此时吃在嘴里却像蜜一样的甜,此时儿子才明白了父亲的辛苦,明白了苦过之后的甜为何种滋味。博格达·阿布都拉在诗的结尾写道:“希克尔胡杨处处有∕这是做人的前提条件[10]”,在这里诗人所说的“做人”的条件,可以理解为我们汉民族常言所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故事带有维吾尔族民间文化的鲜明特色,“希克尔胡杨”可以理解为抗干旱耐盐碱的“胡杨”本身,同时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传说中的老者的化身,为了教育和考验自己的孩子,他让儿子带着包谷馕去远方的戈壁打柴,作为父亲他深知这里面的艰辛,因为他已经在踏盐碱和抗干旱之中,日日打柴用自己的勤劳换得舒适甜蜜的生活条件,而儿子并不理解和知晓这一切的来之不易。一个朴素的故事给我们讲了一个人生的道理,这是维吾尔族来自民间的智慧和教育理念在诗歌文学中的再现。

博格达·阿布都拉的《飞石集》中有几篇涉及到河流的诗作,《喀拉喀什河》是其中的一首。这首诗以简洁明了的笔触向我们展示了诗人眼中的喀拉喀什河的景象,与他写《博斯腾湖》中流露出的美丽静雅有所不同,与他笔下的《赛里木湖的传说》中我们看到的传说中朦胧的故事情节结构的想象也有所不同。在这首诗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极富跳跃感的描写,我们看到了南疆沙漠腹地游弋与深沟山壑间的一条河流的影踪。

我在岸边伫望

思绪的波浪化作河水

龙诞香芬芳扑鼻

流下来的水没有回头的路

一个跟头栽下悬崖

震天的轰响

苍鹰在头顶飞过

怀里的鱼鳞是多余的

缺少诚心得不到友谊[11]

这首诗描写的是位于和田墨玉境内喀拉喀什河,这条河又名墨玉河,是新疆境内一条非常典型的高山融雪补给型河流。因为这条河发源于喀喇昆仑山北坡开拉斯山,因此河道基本上是由南向北穿行于喀喇昆仑山、南屏雪山和谷顶山之间,山体相对狭小,山脊海拔一般高于6000 米,因为是融雪型补给河流,又处于高山与沟壑纵横处,因此融雪水从高处一路滚滚而来,因地势的高低不平而产生的水流的不平静也因此凸显[12]。在对这条河流有这样一个基本认识的基础上,我们来阅读这首诗,就不会奇怪诗句在平静的描写中,为什么就突然地发生了逆转,出现“一个跟头栽下悬崖”这样的诗句了。所以,在博格达·阿布都拉的创作中,他遵循的一个创作原则应该是:完全地遵从自己内心世界对自然界万事万物的感知,在这样的感知中,我们也可以体悟到渗透在语言之中的原始的野性的张力。诗人也更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和细微的观察来描写他所见之物。在这样一个感性的世界里,诗人的内心世界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纯净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缺少诚心是得不到友谊的,至少得不到像诗人这样的朋友,这样的人际交往价值判断,应该也是维吾尔族民间文化重要的内容之一。

3 在卑微的世界里关注各类人物的命运

阅读博格达·阿布都拉的《飞石集》有一个明显的感受,就是他的目光不仅仅寄情于所游历的每一处地方和新疆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而且,对于各类人物命运的关注与思考也成为他此本诗集所描写的重要内容。在《飞石集》中,除了一首来自希腊神话故事的人物的诗歌《普罗米修斯》之外,其余的人物描写几乎涉及到所有普通的平民,他尤其关注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卑微的生存成为诗人关注的重点。这一类的诗作主要有:《孤儿》、《光棍》、《乞丐》、《担水的人》、《顶陶罐的姑娘》、《卖石榴的姑娘》、《乡下孩童》、《致一个拄拐的盲女》等。

《孤儿》这首诗有一个副标题:在远离尉犁的卡尔旗哈乡。从副标题可以得知,这首诗是在这里所见所闻所写。

母亲在棉田忙碌——为了生计

虽说他们相依为命

可想她的时候也不能立马回来

生活像兔子赶路难上难

如果鬼怪进了这个屋

每天的饭就不能按时吃

邻居果园的梨当早餐

中午再吃野果他也默不作声

蜡一点亮一群孩子灯蛾般围上来

他说我还欠老师的债

一跨进这个门槛

谁也不说幸福总是姗姗来迟[13]

这首诗描写了一个单身母亲和孩子艰难的生存场景,因为忙碌,母亲很早就要到棉田去忙碌,孩子想妈妈了,妈妈也不能马上回家,因为“生活像兔子赶路难上难”,有时还会碰到饭不能按时吃的情况,只能把邻居果园的梨做早餐,中午吃野果,只有等到漆黑的夜晚母亲才能回来,家里能用来照明的只有蜡烛,在这样的暗夜和艰苦中,母亲点燃的烛火不仅给孩子们带来了母亲的温暖,也让这样一个贫困的破旧的家里充满了温馨和希望的色彩,但在这样的温暖中一个孩子告诉母亲“我还欠老师的债”,却读来让人心酸。在这首诗里博格达· 阿布都拉用他的一颗悲悯之心,向我们描述了一个贫困的家庭孩子们的孤单,以及母亲在艰辛之中带孩子们的一点点温暖。这样的悲悯之心我们还可以在《乞丐》这首诗里面读到,《乞丐》这首诗是博格达·阿布都拉写给卡拉奇街头的一个行乞的小女孩的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戴着“鼻环”,有一双“乌黑”的小手的女孩子,对这个小女孩诗人的内心感受是充满了怜悯,他心痛她幼小身躯承受的命运苦难,他甚至在看到这个小乞丐之后“几夜不能入睡”,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不断祈祷,期望这个孩子能有一个明媚的明天,希望“生活的甘泉会流向你的身旁”。同样的悲悯之心还出现在《致一个拄拐的盲女》这首诗中,诗人在对命运不断地追问中感叹,“你怎么让她拄上拐杖?”命运的不公让诗人无法理解,因为这个盲女在诗人的眼中是一个“有脸有情有智慧”的人,这样一个盲女让“在亚细亚的那一边”的我,在城市生活的我“心里难受异常”,因为,在诗人脑海中出现这个拄拐杖的盲女时,内心极其沉重地猜测“也许她依旧在街上流浪∕也许她去寻宝捣着地面[14]”。

除了这些对社会底层人物充满着悲悯情怀的诗篇之外,博格达·阿布都拉在以小人物为描写对象的诗歌中还有一些活得较为轻松,充满着温馨色彩的人物形象。如《光棍》、《担水的人》、《顶陶罐的姑娘》、《卖石榴的姑娘》、《乡下孩童》等。

《光棍》描写的是一个自由自在,在灌树丛中安渡一生的人,这个人因为生活在大自然中,衣食无忧,饿了就跳到湖里捉鱼吃,烦了就架起胡杨独木舟泛舟湖上,因而被一个老翁称为“光棍”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浓浓的维吾尔民间文化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存痕迹,诗人对这样一个边缘小人物的描写充满了称许、诙谐和略带神秘的色彩。而《乡下孩童》则描写的是诗人走在乡间的路上看到的场景,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孩子在树荫下躺在地上睡去,而且睡得特别的香甜,像“石头般凝固”,或许是玩捉迷藏玩累了,或许是听故事瞌睡了,诗人在不断的猜测中禁不住内心升起一种暖暖的情怀,他似乎看见孩子的母亲正在能找的地方喊着孩子的名字找他,叫他回家去睡觉的场面。然而,在诗歌的最后,诗人话锋一转写到:“孩童的这个样子∕睡得多么香甜∕这是轻轻一睡∕如白羽绒∕这是酣然一睡∕如勇士的睡∕让他睡吧∕睡吧……[15]”,这段描写让我们看到山野的乡村,宁静和谐安详的一面。

《顶陶罐的姑娘》是博格达·阿布都拉较为优秀的一篇诗作。

这难道是火神喷出的烈焰么?

将你的皮层层剥去

在这戈壁上

头顶陶罐走着一个姑娘

(不是一束花这是生命)

冰山喷出的泉水

有时也进入她的梦乡

只有躯体在现实中

得到那份赐福的期盼[16]

这首诗诗人向我们展示了一副图景,这是新疆独有的自然地貌戈壁,在这副图景中干旱的戈壁是诗歌的底色,在这个底色之上,我们看到了一个青春少女,她头上顶着陶罐,像一朵盛开的花,而姑娘头顶上的这个陶罐却赋予了诗人无限遐想的空间,陶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是生命之泉——水,还是其他?在这样干旱的戈壁之中,行走的姑娘便成为诗人心中一朵盛开的生命之花;跟随诗人的思绪,我们似走进了女孩子的心理世界,因为在这里我们看到“冰山喷出的泉水∕有时也进入她的梦乡”。

在这部以“飞石”命名的诗集中,还有其他一些内容的短篇诗作,有关于一些小动物的,还有一些寓言式的小故事;另外还有他的两首长诗《化石》和《飞石》,对这两首长诗的评析将是笔者下一步的工作,在此不做赘述。

总之,在对博格达·阿布都拉的《飞石集》阅读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书写内容的宽泛性和诗歌表达形式和手法的多样性,“根据内容选择相应的诗歌形式是博格达创作的一大特点[17]”正是诗人领有这样的创作风格,才使得我们在阅读他的诗作时,可以看到一个丰富的外在世界和诗人敏感细腻的内在心理;同时,在现代化的视野中,诗人的创作始终坚持与维吾尔传统和民间文化贴近,使得他的诗歌在词语的运用和韵律的把握上有一种唯有新疆维吾尔族才能抵达之深处的质感,也是我唯有在新疆这块地域生活过才能领悟的野性张力,这是博格达·阿布都拉留给我们的财富。

[1][2][3]博格达·阿布都拉著.苏德新译.飞石集[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10-11.

[4][5][6]博格达·阿布都拉著.苏德新译.飞石集[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20;18-19;36.

[7](意)卜伽丘(Boccaccio,G)著.王昌,陈小慰译.十日谈[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190-192.

[8][9][10]博格达·阿布都拉著.苏德新译.飞石集[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9;83-85.

[11]博格达·阿布都拉著.苏德新译.飞石集[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129.

[12]马吉青编.中国和田玉记.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11:128-129.

[13][14][15][16]博格达·阿布都拉著.苏德新译.飞石集[M].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32;43;124-125;41.

[17]夏冠洲、阿扎提苏里坦、艾光辉主编.新疆当代多民族文学史(诗歌卷)[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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