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凶手
2013-08-15◎文/考薇
◎ 文/考 薇
01
今天是周末，我打算去探望我的中学老师。上中学的时候，她是我的班主任，当时没少照顾我，后来我高中毕业去读警校，和她也一直有联系。如今我被分配回A城工作，不去看看恩师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然而，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搭档姜峰却堵在了宿舍的门口，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我：“看看吧，今天有任务，需要出警。”
“别给我看，我今天有事儿呢，要回母校看望我的老师！”我不满地甩了甩马尾辫。
“那你更应该看了。”姜峰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因为出事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全身一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我抢过文件，上面记录的当事人的名字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头——穆玉潇。
天啊，那正是我的老师！
02
我很快通过文件上的记录了解了案情：周五放学的时候，老师请班长崔玲玲周日上午去她家谈点事情。周日上午，崔玲玲去找老师，敲了半天门却一直没人应。
她又拨打了老师的手机，也没有人接。就在崔玲玲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老师家的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入房间，崔玲玲就被眼前惊人的一幕吓得失了声：老师仰面躺在地上，黏稠的血液从她的后脑勺渗出来，在地板上流淌开……
匆匆看完文件，我拉住姜峰焦急地问道：“老师她现在怎么样了？”
“撞到了头部，医院初步诊断为急性脑震荡，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挺严重的，不知道要昏迷多久。”姜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大家都认为是穆老师在挂窗帘时，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摔伤了脑袋，但那个叫崔玲玲的小女孩却坚持认为穆老师的受伤绝非意外，理由是穆老师独自在家的话怎么会不关大门呢，就是她报的案。”
听完他的话，我更加担心老师的安危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医院。但是姜峰拦住了我：“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别忘了，你首先是一名人民警察，现在当务之急，是去现场勘查。”
我听从了姜峰的劝告，和他一起赶到了现场。
站在老师家的门外，我百感交集。我曾幻想过再次到老师家里时的情形，吃点家常饭菜、喝点红茶、陪老师聊聊家常……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的形式。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悲痛的情绪，好让自己能用足够的理性来判断眼前的一切：
老师的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出事的地点在客厅，靠近窗口的地板上有血迹，白色粉笔圈出了老师倒下的位置。旁边是一把翻倒在地的高脚椅子，地板上还留下了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刮痕。最重要的是，客厅的窗帘只挂了一半，另外一半还垂在那里。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这是一起意外！穆老师踩在椅子上挂窗帘时，椅子打滑了，她仰面摔了下来，头部受到了重创。”姜峰说道。
我沉吟半晌，虽然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老师确实很像是意外受伤，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可能是某种直觉，也有可能是作为刑警的敏感。
于是，我又对房间重新仔细检查：客厅的沙发上罩着干净的布套，是老师喜欢的淡粉色，与窗帘配套；茶几上有一套淡粉色的英式红茶茶具，杯子旁边分别摆放着一小碟奶油和一小碟柠檬，由于时间太长，奶油和柠檬都已经有些发干——老师一直有喝红茶的习惯。
我又走进卧室。卧室墙壁的颜色是淡粉色，无论是床铺还是床头柜都非常整洁，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地上有一条淡黄色的枕巾。除此之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了，这似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老师正在挂窗帘，结果摔下来了。
“你是不是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我就说嘛，那个叫崔玲玲的小女孩想得太多了。”姜峰走过来说道，“而且我刚去保安室里查了一下楼道里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除了崔玲玲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来过。”
似乎只能这样了，我无话可说。
03
离开现场，我直奔医院。在病房里我见到了老师，她的脸色苍白，厚厚的绷带缠住了整个脑袋。医生说，老师头部的伤很严重，最近一段时间是无法清醒过来了。
听完医生的话，我的心中不禁泛起嘀咕：难道从椅子上摔下来可以重伤到这种程度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请医生将给老师拍的X射线片子拿给我看，赫然发现，老师脑部的伤痕，更像是被人用钝器从背后猛击而造成的！我顿时一个激灵：会不会真如崔玲玲怀疑的那样，老师受伤不是意外，现场的一切是被凶手刻意伪装成那样，用来蒙蔽我们？
想到这里，我示意姜峰跟我出了病房。在走廊里，我撞到了一位非常高大的男医生，他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朝着老师的病房走去。不过我没有在意，而是把姜峰拉到最近的一家咖啡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姜峰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才不会因为我的假设而认同我的观点，他需要证据。我又陷入了苦思冥想中。一定有什么破绽，会是什么呢？我仔细地回想着在老师的家中看到的每一个场景，突然，一道光闪过我心底。我大叫一声：“服务生！来一杯红茶！”
热气腾腾的红茶端上来了，而且照例还送来了一碟奶油和一碟柠檬。我把奶油和柠檬一股脑儿全加进了红茶里，几秒钟过后，茶杯里出现了絮状的沉淀物质。
“这个道理我也懂，喝红茶的时候要么加奶油要么加柠檬，二者同时加进去会引起沉淀。但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姜峰挠了挠头皮。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严肃起来，“之前我在老师的客厅里发现了奇怪的一幕：红茶杯边既有奶油也有柠檬，但如果老师是独自在家，那她完全没有必要给自己准备两种红茶添加物，这就说明，桌上的红茶，是用来招待另外一个人的！”
听了我的推理，姜峰的眼睛一亮。然而，第二个难题出现在我们面前：虽说老师家里有另外一个人，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监控录像显示，根本就没有人出入老师的家啊。难道那个凶手是隐形的？
我和姜峰都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忽然，又有一个细节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枕巾！在老师卧室的地板上，有一条与卧室整体色系极其不搭调的淡黄色的枕巾。这枕巾是干什么用的呢？会不会是有人在卧室里打地铺用的？
“我知道了！”
我跳了起来，完全不顾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我说道：“我们都被思维的定式欺骗了。之所以录像没有显示有人出入，那是因为那个人一直住在老师家里，那条淡黄色的枕巾就是他的。而且基本可以推断他是个男性，所以不能和老师同床而睡。不过他应该是一个与老师关系非常亲密的男性，否则老师不会留他住在家里。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种兴奋的感觉驱散了心中的阴云。我终于可以为老师做点什么了，虽然是以这种亡羊补牢的方式。
04
那么，老师家中留宿的到底是什么人呢？第二天早上，我开始寻访老师的邻居，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人看到过老师家中的那个人。
这时候，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人——老师所带班级的班长崔玲玲。她是老师的小助手，平时与老师来往非常密切，也许老师会向她透露过一些关于这个留宿者的信息呢。
于是，我约了崔玲玲见面。这个小女孩看上去很乖，标准的优等生的样子。听了我的问题之后，她思考了很久，然后不好意思地说：“真抱歉，其实老师很少跟我们提起家里的事。她一向很开朗，但是一说到家人就不谈了。”
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我还上中学的时候，老师就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我只知道她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单身，她是一位好老师，但是她的私人生活总是让人觉得有些神秘。
于是我很礼貌地向崔玲玲道谢，然后送她回家，在经过一个小卖铺的时候，她突然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放学的时候和老师一起走，当时老师问我知道不知道哪个小店有卖槟榔的。”
槟榔？这是一种南方人喜爱的零食，像老师这样的北方人应当是吃不惯的。那么她是不是想买槟榔给那个留宿在家中的人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留宿的人就应当是个南方人。
现在，目标渐渐明朗了。这个人是男性，南方人，与老师关系密切。
那么他是谁呢？
05
“现在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些，我们可以在老师认识的所有人当中缩小范围开始找。但是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老师平时很少对别人讲起自己的私生活，她甚至没有男友，我们去调查谁呢？”我坐在办公桌前，无力地对姜峰抱怨着。
然而姜峰并没有思考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他一遍遍地在纸上画着什么，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有个关键你没有考虑到——老师门前有监控录像，它既没有记录凶手的到来，也没有记录凶手的离开。如果凶手的到来没有记录是因为他早就住了进来（小区的录像只保存一段时间），那么老师受伤之后，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难道他是隐形的吗？”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急忙再次调出最近几天的录像来。在模糊的画面上，我一边快进一边搜索着。录像里准确地记录了老师每天上下班进出门的过程，从她手里拎着的菜来看，她的家里确实住进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然后画面到了最关键的周日那一天，崔玲玲出现在门口，这个小女孩徘徊了一会儿，还拨了几个电话。后来她终于发现了门是虚掩的，于是推开了门。后来的情况虽然录像上看不到，但是可以猜想是崔玲玲拨打了120，不一会儿，几个医生和护士穿着白大褂冲进了房间，几分钟之后他们抬着老师出来。虽然他们训练有素，但也还是有前有后跑得不太均匀。
突然，我全身一颤，一个细节如此明显地暴露在我的眼前——冲进门的是5个医护人员，然而走出来的却是6个！有一个高大的男医生走在最后，他似乎与前几个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急忙调回去重新看他的脸，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那天在医院走廊里无意中撞见的男医生。对的，就是他，他很高大，而且他的脸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他长得和老师有点像。
他，就是那个隐形的凶手！
于是，我们开始全城搜寻那个伪装成医生的男人，他高大，与老师相貌相似，而且是南方人——至少在南方居住过一段时间。
“他以前可能是医生，或者是职业造假人和服装道具制作人，否则他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到一身医生服。”
“没错。”姜峰认同我的观点，这样范围又缩小了一些。
“而且，他曾经去医院看望过老师，说明他对老师是很有感情的。可以增补一些人在医院里守株待兔。”我补充道。
我的推理对搜捕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很快范围就缩小到了几个男人身上。这些人的材料被递交上来，但是只看了一眼，我就确定出了那个人。
就是他！
因为，他的名字和老师如此相似，他叫穆玉磊。
06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我们就找到了穆玉磊。
穆玉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是老师的弟弟，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姐姐家里。周日上午他与老师发生了言语冲突，然后他居然用椅子打击了老师的头部。之后他把椅子洗净放倒在老师脚边，还把窗帘伪装成挂了一半的样子，试图让人以为老师是自己受伤。但就在这个时候，崔玲玲出现了，她敲门，而且还打电话，这让穆玉磊很害怕。但是崔玲玲迟迟没有进屋，这给了穆玉磊足够的时间穿上医生的衣服，之后又随着120救护人员跑出了房间。
就这样，他变成了一个隐形的凶手。
但是，有些地方我们实在不能理解：穆玉磊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姐姐？
问到这里，穆玉磊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痛苦地抱住了头部，脆弱得像一个孩子。他说：“我……我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容易失去理智，极其暴躁冲动的人。以前我酿下了那样的祸，而我现在还害了最爱我的姐姐。”
于是，关于老师的秘密，正在慢慢地揭开。
穆玉磊本来是一名医生，大约八年前，他与病人发生争执，性格冲动的他居然重创了病人然后逃之夭夭。这给老师带来了相当大的打击，老师从小与弟弟相依为命，她虽然明白伤人是犯法的，但她不愿意让弟弟受牢狱之苦，于是她拿了一笔钱让弟弟到南方逃亡。而且因为这件事，老师不敢向外人提一点家里的私事，甚至连男友也不敢交。
然而，穆玉磊的性格实在是冲动，在南方他也惹下了祸事，又跑回了A城躲在老师家里。随着年纪的增长，老师越来越觉得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劝说穆玉磊自首。但穆玉磊哪听得进这样的话？终于在周日那天，在和老师的争执中，他心中的暴躁一面又浮现出来，居然对老师下了手！
“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逃？还敢到医院里来看老师？”我气愤地问。
“我以为我是安全的。”穆玉磊抹了一把眼泪，“如果姐姐醒过来，那么她一定会说是自己摔伤的，她不会供出我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们没有受到蒙蔽，居然立案调查了。”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犯下累累罪行的男子还在依赖着姐姐对自己的爱护，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姜峰则不像我那么感情用事，他合上了笔记本，严肃地说：“现在，即使你姐姐醒过来也不能帮助你了。故意伤人是犯法的，即使你伤害的是自己的亲人。”
穆玉磊被带走了，临行之前他还要求再去见老师一面，从这一点来讲，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他只是性格冲动，他还是爱着自己的姐姐。
只是，这种亲情真的是健康的吗？知情不报，犯法不伏，难道真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吗？
看着还躺在病床上的老师，我不禁泪流满面。
其实，隐形起来的并不是凶手，而是潜藏在我们内心的那一丝侥幸和不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