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的逆袭

◎文／红茶加菲

“学校也太小气了，说是交流学习结束后可以观光旅游，结果也不给咱们创造好点的住宿条件，这旅馆，看着比我奶奶还老！”蒋飞羽推开旅馆的门，指着墙上的老旧电路管线发着牢骚。忽然发现，大部分参加此次对外交流的同学都聚在带队老师齐晶晶的房间门口。

房门大开着，年轻美丽的小齐老师坐在一进门的单人床上，一看眼睛就知道刚哭过。左右各坐了一个女生正在安慰她，校学生会主席、理科生第一名周蜜同学也站在她房里，面色凝重。

这时，才有人向蒋飞羽耳语道，小齐老师的房间当天下午遭窃了。

“齐老师别急啊，钱财乃身外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咱大部分家当肯定都在卡里，小偷一时取不走，挂失就好了。这两天要短银子，咱让周主席请客就是了。”为调节过于沉重的现场气氛，蒋飞羽分开人群，笑嘻嘻地在小齐老师跟前蹲下做了个鬼脸，又朝周蜜同学努了个嘴。

周蜜“哼”了一声，不理他。

周蜜不给蒋飞羽好脸色看，倒也不意外。文汇高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理科学校，理科非常强，文科则相对弱些，像此次去外校交流学习，二十个人中有十七个是理科班的，蒋飞羽和其他两名文科生算是文科班最后的遮羞布。

小齐老师身旁的一个女生轻声说：“齐老师丢的是放在房间里的包，里面的几千块钱倒是小事，反正大钱都在她随身钱包里，只是所有人的身份证，也跟着一起丢了……”

“什么？！”蒋飞羽差点就忍不住大叫起来，心想这下可麻烦了，一路上住店、买票可都需要身份证啊。

警察很快来了，检查了现场，给小齐老师做了笔录，又询问了旅馆的相关人员，但并没有找到丝毫的破案线索。

蒋飞羽看着突然憔悴了好多的小齐老师，叹了口气，悄悄挪到周蜜旁边小声道：“周主席，知道您一直对我们文科生有偏见，不过这时候可应该‘抛开前嫌，精诚合作’了。”

周蜜皱眉瞧着蒋飞羽，略不情愿地说：“怎么合作？”

蒋飞羽讪笑起来：“文理合璧，天下无敌。你观察力强，又是女生们的头领，方便进出齐老师房间，肯定有不少发现。区区在下不才，逻辑推理能力还多少有点。咱俩如能信息共享，一定能尽快破案。”

“真会胡诌！”周蜜虽然嘴上仍是嘲讽，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两人先把事情的经过回顾了一遍：到达旅馆的第一天下午，大家在小齐老师的带领下入住，之后一起按计划步行去附近的海滨浴场。由于考虑到去海滨浴场游泳时大家都要更换泳衣，为了避免遗失，所有人的身份证都被收起来统一管理，放在小齐老师旅馆房间的行李箱中。她还叮嘱一些带电脑、数码相机的同学尽量将不宜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寄存在旅馆的服务台，然后就带上钱包、手机、钥匙、泳衣、急救包和大家一起去了海滨浴场，并将所有东西寄存于浴场前台。大家共度了一个开心的下午，谁知在沙滩上篝火晚会后回来，小齐老师就发现自己房中失窃了。好在一番检查后发现，她的随身财物和其他同学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损失。

“周主席，你说这小偷下手，是图什么呢？”蒋飞羽问道。

“当然是牟利呀！”周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队友真不靠谱。

“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小偷大概会是什么人呢？”蒋飞羽追问道。

周蜜伸出三支纤纤玉指，得意地微笑起来，像是成竹在胸。

“真厉害，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蒋飞羽也笑起来，“让我准备下，半小时后，咱们旅馆前台见！”

“老板，这个我想复印十份，然后在旅馆里到处张贴下！”蒋飞羽把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正在服务台后上网的胖老板。

胖老板看了几眼，立刻把纸推回去，粗声粗气地说：“不行不行！在我店里贴这种东西，人家以为我这是黑店呢，你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周蜜凑近一看，蒋飞羽在纸上写着：“尊敬的梁上君子，本人于×年×月×日在此店遗失了现金和身份证若干，钱财不重要，只当赠予朋友了，但身份证关系重大，你拿着也没什么用，万望不吝归还或者扔在旅馆能被人发现的地方。多谢！”

“噗嗤！”周蜜不由被逗笑了。却听蒋飞羽兀自不死心地说道：“老板，你看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大凡酒店宾馆都会安个监控啊换个电子房门锁什么的，可你这旅馆房间锁还是最老式那种，也没个摄像头，我要是小偷也愿意逮着这儿下手，毫无顾虑啊……说实话，就算你趁我们不在时把我们的行李一一翻个遍，我们也都没办法……”

“放屁！”胖老板一掌拍在台面上，吼道，“我这家店在这开了十年了，你们这拨人是头一批遭贼的！我又不是故意不安摄像头不换锁，我们复古沙滩家庭旅馆就是这风格，这一条街的家庭旅馆都这样，你要住高档房去市内换酒店去！别血口喷人！”

“老板您别急啊！”蒋飞羽又换了一副笑脸，“我也不是说您，万一您手下哪个服务员没经受住诱惑呢？”

“我的人最少也用了五年以上了，都是信得过的！再说，他们真要贪你们的东西，也不会只盯着你们老师吧。何况那天我让他们都互相查了宿舍，警察也来把他们都询问过一遍了，没发现什么。真要有问题，你放心，我的人一个不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周蜜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忽然明白了蒋飞羽打的如意算盘，索性也上前一步，甜甜地笑起来：“老板，我这同学是侦探小说看多了，您别介意。倒是我，有点事情想请您帮忙呢！”

她走近胖老板小声问了几句话，胖老板表情略古怪地看了看她，还是回答了她。

五分钟后，蒋飞羽和周蜜已经坐在出租车里，朝一个陌生的地方出发了。

“我说周主席啊，虽然你不由分说就拉我这么去兜风观光倒是挺浪漫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跟齐老师打声招呼啊？”后座上的蒋飞羽打破了沉默。

“少臭美！”同样坐在后座上的周蜜白了他一眼，旋即又忍不住笑道，“你刚才那拙劣的演技真是惨不忍睹。说吧，你是不是想排除旅馆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

“果然聪明！”蒋飞羽赞赏道，“嫌疑人有三类，现在首先排除第一类。其实我在房间时，已经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把那家旅馆查了一遍了，它建了有些年头了，生意和口碑一直不错，还和几家大型旅游网站有合作关系，为这点蝇头小利伤了旅馆的名誉，老板必是不肯的。就算是服务员个人行为，想他们天天阅客无数，谁是有钱人他们最清楚了。恐怕你们女生那些华而不实的化妆品和名牌衣服更值得偷些。”

“呸！恐怕还比不过你们男生那些限量版的臭球鞋吧！”周蜜反唇相讥，“总之，旅馆内部人员作案的嫌疑算是基本排除了……你知道我刚才问了那老板什么吗？”

“愿闻其详。”

“少转文！我问的是，他们本地人常去的、最近的开锁点在哪里？”

“哦……”蒋飞羽微微颔首，像是懂了什么。

“我仔细观察过齐老师的房门锁孔，外表很平滑，没有被撬的痕迹，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划痕，而齐老师为了把通风透气的房间让给我们，自己住的是一间无窗的单人间。也就是说，这也算是‘密室失窃’了。”

周蜜掏出旅馆的钥匙晃了晃——还是非常老式的金属制品，顶部拴着一块火柴盒大小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房间号——在大多数酒店宾馆已经使用电子房卡的今天，这玩意简直是个古董。

“我们没想到，这里的旅馆居然不是用电子房卡，而是用安全性这么差的老式钥匙，但本地的‘小偷’却有机会知道。”周蜜继续道，“而且，齐老师的钥匙自打入住以来，只有在海滨浴场玩的那三小时是和她的私人物品一起寄存在浴场前台的——那里我留意过，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存取记录，就一个小姑娘负责看着一百多个寄存格，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偷走一把钥匙，太容易了。”

“只要拿到齐老师的钥匙，找个开锁点配钥匙就可以了，由于配钥匙的机器效率极高，几乎是立等可取，所以可以马上配好备用钥匙，再回去把原钥匙偷偷放回，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蒋飞羽顺着她的思路推理道。

正说着，目的地到了，从旅馆到这个开锁点，不过五分钟，一个起步价而已，果然很近。

周蜜正要从随身包里掏钱，蒋飞羽迅速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付了。

“哟，文科男不都是娘娘腔吗？埋单如此干净利落，不常见啊！”周蜜捂嘴笑道。

“说什么呢，我们是绅士好不好。”蒋飞羽表示被歧视很不高兴。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周蜜掏出自己的旅馆房门钥匙要求配一把，配钥匙的师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开始作业，一刻钟之后，还热乎的钥匙新鲜出炉了。

“师傅，请问,最近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配过这种钥匙吗？这种钥匙已经很少见了，有的话，您一定有印象对吧？”周蜜满怀期待地问。

“是啊，师傅，很重要的，帮帮忙，您能想起来什么的话，我们多加十块钱！”蒋飞羽赶紧补充。

然而配钥匙的师傅只是摇头。

周蜜不死心，把手机递给他，把她拍的旅馆墙上的员工大合照又给师傅看了十分钟，依然没有结果。

“我真的没印象，你们也别白费劲了，滨海城就这么大点，除了海滩，开车二十分钟就能转完，总共就我一个开锁的。帮不上忙啦。”末了，师傅只甩了这句话。

在回程的出租车上，周蜜一言不发，显然心情很沮丧。

有科学家表示，北冰洋海冰融化将对中国的气候系统有重大影响，北冰洋气候系统与我国气候系统是上下游关系，北冰洋面积大幅减少的年份我国冬季发生严寒天气的概率较高，两者呈现统计学上的正相关性。

“周主席，我们并没做无用功，其实想想也没错，下海去游泳时，咱们所有人都把随身物品寄存了，齐老师也不例外。如果有人能趁此时把齐老师的钥匙偷走配一把，他为什么不干脆同时把齐老师寄存的钱包，或者是里面的现金也一并偷走呢？而且根据现代人的旅行习惯，最贵重的钱物往往随身携带，敢于留在房间里的通常都是衣物等不太重要的行李。所以，这个小偷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一路跟踪并入室盗窃一位看起来并不富裕的老师，而对其他唾手可得的财物视而不见呢？”

“有可能小偷就是眼拙呢！有可能他就是专偷老师不偷别人呢！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周蜜语气很不善。

蒋飞羽听得出这分明是抬杠了，便缓缓道：“周主席，其实在下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这样一来，就排除了本地小偷偷配钥匙进门的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了——熟人作案，也就是说，小偷就在我们二十个人中间。”

周蜜长吐了一口气，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勉强笑道：“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烦。不过也得往好处想，本来之前我还担心我们的身份证被人用去盗办信用卡，然后用我们名字透支呢！既然是同学做的，应该没那么绝吧，不过到底为什么呢，咱们这些同学家里都没有经济困难的啊……”

“哎哟我说主席，您什么星座血型啊？一个未成年人操着成年人的心，法律上你还没有‘完全行为能力’呢，想什么办信用卡的事？！”蒋飞羽用食指去戳周蜜的额头，忽然，笑容在脸上凝结了。

“啊呀！我想可能我知道了！”蒋飞羽大叫一声，“师傅稍等！我们先不回旅馆，去别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按照原定计划，大家一起去极地海洋馆参观。在小齐老师去售票处办理团体参观手续时，蒋飞羽忽然打手势让大家聚拢过来，低声说：

“同学们，齐老师被盗这案子，马上就要破了！”

“谁干的？谁干的？”

“怎么破？怎么破？”

蒋飞羽面露得意的神色，小声说：“可得瞒着齐老师，给她个惊喜啊。那天我无意发现，我自己的房门钥匙，居然能开女生的房门——许丹丹，你们房间里面，是不是晾了件印了猪头的小背心？”

许丹丹的脸腾地红了，举起手中的包要打他。

“哎轻点！都说是无意中发现的嘛！听我说完！”蒋飞羽巧妙地躲过她，从兜里掏出昨天配的钥匙，“我真是认错房间了，结果发现这种钥匙，并不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而是能开很多锁。当然了，我这一把钥匙，肯定开不了旅馆里所有的房门。不过，好在旅馆也就二十几个房间，昨晚趁大家休息的时间，我用口香糖做了锁模，连夜配了很多把钥匙，相信应该能在一上午排查完。你们看，周主席已经先行一步，偷偷溜回去执行搜查任务了！”

众人回头一看，周蜜果然不在队伍中，又是一阵热烈地交换意见，大家表情各异，但其中一道闪躲的目光，却没能逃过蒋飞羽不动声色的扫视。

午饭之前是游人倾巢而出的高峰时段，旅馆过道比以往更加安静。

一阵故意压低声音的脚步声迫近，紧接着，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哟，才来啊。”周蜜双手叉着腰，大喇喇地挖苦说，“我等你都等饿了……”

“哦，我发现我手机不见了，想回来看看是不是落在房间里了。”正在开门的丁稳平勉强笑了笑，“对了，你排查结果如何？”

忽然，丁稳平的裤兜一阵抖动，紧接着铃声大作——蒋飞羽举着手机，从他身后出现了。

“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吧，但你打车回旅馆也不跟大家说一声，害得我也单花了一笔打车钱，多不好。”蒋飞羽走近他一步，忽然帮他转动钥匙，猛力一把把门推开。

“行啦，你自己拿出来吧。老实说，我刚刚已经搜到了东西，想了想还是你自己拿出来吧。”周蜜叹了口气。

丁稳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愣了一会儿，终于肩膀一垂，去行李箱里掏出了齐老师的包和厚厚一纸袋身份证：“钱可以让老师数数，一分没动。大家的身份证也都在呢。至于我自己那张，就在我钱包里。”

周蜜接过东西，忽然不由分说就往丁稳平头上打去：“你还是咱们班的好学生呢？！叫你偷东西！居然偷到齐老师头上了！你还有良心吗！……”

“哎哎……不要使用暴力！”蒋飞羽急忙拉开她，“原谅他这一回吧，他就是贪玩……”

“我真的没想偷东西！那天我只是想把身份证拿回来，于是在浴场偷拿了老师的钥匙回来开门，可是当时一想，光拿自己的身份证太明显了，于是干脆把所有人的身份证都拿走了。再一想，干脆把齐老师的包也拿走吧，这样才像小偷做的……因为咱们已经顺利入住，回程机票也已经买好，我本来想，旅行快结束时就把身份证和包扔回老师房间，什么都不耽误……”丁稳平捂着脑袋解释道，“结果，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其实大部分内容都是诈你的，用我的钥匙进了许丹丹的门，也是胡诌的，多亏了周蜜主席的大力相助。”蒋飞羽忍不住微笑道，“不过你真是心急出错啊，开错门和用口香糖做锁模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你一个理科生居然也会相信。你想啊，就算口香糖塞进去可以填满锁孔，但是把它拽出来的时候，锁里面高低不平的齿还是会把口香糖的形状破坏啊，显然是胡诌嘛。”

“先别说这个了！”周蜜打断了他们，“你先说，你这么想要身份证干吗？”

“去、去网吧……”丁稳平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哈？哼，还算老实，不枉我们昨天把城里的三间网吧都跑了一遍。”周蜜的语气忽然很有成就感。

“是啊，一提到身份证的用途我突然得到了灵感，男生的直觉果然不会错。”蒋飞羽的声音里也洋溢着得意。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丁稳平私下向小齐老师正式道了歉，保证绝不再犯。小齐老师最终决定保护自己的学生，不将此事公开。

最开心的就是蒋飞羽，经此一役，他经常向周蜜炫耀说这是文科生的完胜。

“顶多是‘文科生的逆袭’吧，别忘了，名侦探还是要以自然科学为基本工具的。”周蜜往往会这样回敬他。

看来“文理之争”还将长期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