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夺权”
2013-08-15孙鹏辉
□孙鹏辉
权力欲望,难以抗拒;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昔日,诸葛亮隆中一对,使得玄德公慨然叹曰“吾得孔明,犹鱼之得水也”。随后火烧博望坡,联吴抗曹魏,诡辩保荆州,为颠沛流离的刘备集团积蓄了雄厚的实力。然而在此之后诸葛亮似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西进巴蜀,庞统为谋,出兵汉中,法正在侧,而诸葛亮也只能在刘备贸然伐吴的意气用事面前无奈的感慨“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足可见诸葛亮已然失去了刘备昔日的言听计从。虽有丞相之名,可未开府治事,这一切昭示着君臣间蜜月期的终结,折射到政治上就是对诸葛亮权力的极大限制,永安托孤,便可略见一二。
先军政治,军权在握
犹亭一战,刘玄德折戟沉沙,兵退白帝城,并更名为永安,以求天假时日再续英雄路。然而,天不遂人愿,章武三年春二月,诸葛亮匆忙赶往永安宫;三月,玄德公病危,正式托孤于孔明。自此刘禅以皇帝之名行傀儡之实,诸葛亮主持政事,李严统帅军事的蜀汉政治格局形成了。
然先帝遗嘱萦绕在耳,军政分开的政治格局业已形成,先帝崩殂人心未稳,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诸葛亮选择了忍耐。建兴二年,时机终于到了,诸葛亮出任益州牧,而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步妙棋。众所周知,蜀汉立国原有荆州,后云长贸然伐魏,子明白衣渡江,荆州易主,蜀汉实际控制的领地也只有益州而已。而诸葛亮出任益州牧实际上和丞相所管辖的范围并没有不同,但州牧属于地方官员,代天子司牧一方,丞相属于政府首脑,统率百官。这一步棋使得诸葛亮从中央到地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行使职权,而重中之重就是州牧有统帅一州军政的职责。这时候,作为丞相的诸葛亮秉承刘备遗诏,坚决不涉及军事,而作为州牧的孔明插手军事不再是权力欲望的体现,而是分内之事,是诸葛孔明想推都推不掉的责任。益州牧的受领成为诸葛亮跻身行伍的理论基础,这是刘备遗嘱所未涉及、而又是为官一任的分内职责,名正而言顺,于是诸葛亮开始了理论指导实践的第一步——南征。
南方诸郡的反复本不稀奇,而时任丞相长史的王连也认为诸葛亮以“一国之望”贸然南征没有必要,而诸葛亮则“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陈寿评价诸葛亮曰“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才,优于将略”,所以此时的亲征与其说是对其他将领才能的不信任,不如说是直接掌控军队、插手军事的初始。而以国事为依托更彰显其殚精竭虑,李严为代表的东州集团也毫无可以阻止的理由,诸葛亮成功地实现了掌控军权的第一步。
随后诸葛亮制定了“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先军政治路线,此时受刘备遗诏执掌“内外军事”的李严也开始反击。不过权力的争夺也是一门艺术,而李严差得太远。建兴四年,面对虎视眈眈的曹魏,诸葛亮欲调永安之军驻守汉中以备不测,李严先提出“以五郡为巴州刺史”,意欲将益州九郡中的五郡分离出来以为巴州,可以亲自主政一方与诸葛亮分庭抗礼。建兴八年,面对司马懿、张邰、曹真的20万大军三路伐蜀,诸葛亮命李严自江州率军2万至汉中,李严又以“司马懿等开府辟召”之事为由,请求开府治事,培养自己的行政集团,诸葛亮虽没有应承,然而均在不同程度上给予了些许的让步。这一次对于权力的争夺似乎李严占了上风,可是他忽略了一个关系命脉的层面,那就是道义。李严每一次政治要求的提出都是以国事相威胁,以蜀汉政权的兴衰为赌注,虽然赢取了政治资本,但是却输掉了人心和名望,将自己推到了整个蜀汉集团的舆论的反面。
建兴九年,诸葛亮再出祁山,令李严督运粮草。恰逢霖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粮运不济,诸葛亮被迫撤军,而李严在此时却“乃更佯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欲以解己不办之责”。而后诸葛亮向后主出示了李严先后手笔信函,李严才承认负罪,并因此被贬流放,而这一切看起来疑点重重,李严既然以此抵赖又如何会留下白纸黑字在诸葛亮手中?所以李严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文武百官却又没有一人为其鸣冤叫屈。诸葛亮成功实现了先军政治的权谋,在道义上、政治上、军事上成功击溃了次席辅政大臣,成功地绕开了刘备的临终遗言,把军政大权紧紧地握于手中,这不得不称为一种艺术。
政出多门,集于一身
《出师表》中有句话叫做“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所谓的“宫中”自然是刘禅的皇宫,“府中”指的便是诸葛亮的丞相府,在秦汉时期,丞相开府治事便可以拥有自己的行政班底,权势堪比宫中。
此时诸葛亮开府治事和领益州牧之后,蜀汉的行政系统显得极为混乱,小小的益州有着三套看似有高下之分、实则权限相近的统治层级,蜀汉朝廷、丞相府、州牧府。作为蜀汉名义上最高统治者的刘禅也仅仅是高坐于朝堂之上,作为次席辅政大臣的李严也仅仅是拥有着与丞相府并列的军事权,而诸葛亮在朝廷上是先帝托孤的首席大臣,在丞相府是一言九鼎的丞相,在州牧府更是司牧一方的州牧。政出多门是假,集权于一身是真。
所以蜀汉的各级行政机构有时收到的是来自朝廷的指示,有时是来自丞相府的公函,有时又盖着益州牧府的朱砂大印。而这一切机构的幕后主宰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诸葛孔明。针对不同的具体情况,诸葛亮可以在这三个统治层级中游刃有余地做出最佳的选择,这种多重身份的集合使得他对蜀汉政权的控制得心应手。
蜀汉朝廷之中,诸葛亮有着众多的门生故吏,《出师表》中“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这些人便是诸葛亮在朝堂之上最为倚重的心腹。丞相府开府之后,诸葛亮对于人才的笼络有了理论上的支持和现实条件的保证。有了自由授予国家法器的资格,蒋琬、马谡、马忠、廖化等蜀汉才俊自然齐集丞相府,成为诸葛亮延续权力的后备力量。益州牧府内大量的文人儒士如秦宓、杜微、谯周占据着蜀汉的舆论领域,为诸葛亮权力的延续提供着伦理和道义上的支持,自然使得诸葛亮对蜀汉集团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
至此,诸葛亮不仅仅从李严手里夺回了军权,更巩固了自己的政治权力,并且为维持和发展自己既有权力做出了有效的制度性的补充,虽然看似遁于道义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诸葛亮的权力艺术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