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选官的荒唐事
2013-08-15张程
□张程
官场之中,谁上谁下,牵涉无数人的兴衰荣辱。一道圣旨,一封公文,乃至一则小道消息,都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的神经。理论上,官员人事更关系到一方百姓的福祉,关系到王朝统治大局。于公于私都很重要的选官任职,在古代官场却相当随意、黑暗甚至荒唐。手持官员进退福祸大权的帝王们,在这方面留下了诸多匪夷所思、令人捧腹的荒唐事。
一天,慈禧太后让翰林院提供有关江西情况的“内参”,当天值班的张履春就去汇报了。不管张履春汇报得怎么样,反正慈禧记下了“张履春”这个名字。第二天朝会,湖北武昌知府出缺,不等军机大臣推荐人选,慈禧随口说:“张履春可用。”军机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晓得张履春是何方神圣?但老佛爷已经发话了,大臣们不好反驳。张履春就这样从七品的翰林编修,破格提拔为四品的知府。
张履春,草根出身,科举考试的名次又不高,好不容易留在翰林院,当编修又不到两年,资历最浅。按资排辈也好,择贤选能也好,外放当官都轮不到他。差役来向张履春报喜的时候,张履春压根就不让进门。他说:“这是下人们来诈我的赏钱!这等好事比中彩票还难。”第二天上班,同僚们纷纷道贺,又见着了正式文书,张履春这才知道自己真中了头彩。
王政之基在州县。州县长官人选对于王朝统治至关重要。清朝原先很重视地方知府、道台的人选,往往任命那些考核优秀、为官多年的老成持重之人。清朝中期以后,权臣、督抚保举推荐的,皇帝、太后随意任命的,越来越多,打乱了正常的人事秩序。连地处九省通衢的武昌的知府人选都随口任命,可见慈禧对州县政权的轻视。她都不重视,还能希望那些随手任命的州县官员们重视吗?
嘉庆年间,安徽桐城人龙汝言科举不第,家境贫寒,不得已投身一个满洲副都统家当家庭教师。一年皇帝万寿,大臣按例要上贺表。这种官样文章,副都统懒得做,就吩咐龙汝言代写一份交差了事。龙汝言找来康熙、雍正、乾隆等人的御制诗集,东抄一句西抄一句,拼凑而成。巧的是,嘉庆皇帝当年对贺表突然来了兴趣,想看看大臣们是如何向自己表忠心的。看到副都统的这一份,嘉庆拍案叫绝,认为构思精巧,忠心可嘉,召副都统来问话。副都统以为贺表出了问题,抢先说,这不是奴才写的,是龙汝言写的。嘉庆更高兴了,说:想不到一个南方汉人,竟然如此熟读先帝诗文,可见忠诚能干、才堪大用。于是赐龙汝言举人出身,参加当年科举。
当年科举结果出来,嘉庆翻阅后叹道:本科金石质量欠佳。事后,主考官拉近侍太监出来问:本科录取的都是一时俊彦,质量不错,皇上何出此言?太监问:你们录取龙汝言没?回答:龙汝言才智平庸,文章泛泛,故未录取。太监说:问题就在这,皇上刚夸龙汝言才堪大用,你们却置他不录,不是说皇上不会识人吗?考官们恍然大悟。下一次科举,龙汝言一举摘得状元桂冠。嘉庆高兴地说:朕果然没看错人!
直到嘉庆皇帝去世,龙汝言作为旧臣来哭灵。据说龙汝言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晕厥过去多次。继位的道光皇帝大为感动,给他一个内阁中书的闲职养老。时人评价龙汝言,两次都因马屁而起。
龙汝言、张履春的得官,是帝王一时拍脑门子的决策,虽不是太严肃,毕竟还有些道理可循。有的人事任免则完全凭帝王一时喜好而定,毫无道理可言。典型的就如“姓名得官”。
中国最后一次科举发生在光绪三十年(1904年),为庆祝慈禧太后七旬万寿,清廷特开恩科。会试排名出来后,请慈禧太后拍板确认。慈禧一看拟录取的状元是广东考生朱汝珍,大为不悦。原来,慈禧一看到“广东”就想起来闹太平天国的洪秀全,又想到了维新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革命起义的孙中山。广东盛产“乱臣贼子”,连累慈禧对广东的考生都没好感。而“准状元”又偏偏叫“朱汝珍”。“朱”让慈禧想到明朝旧皇室,“珍”则是慈禧讨厌的、被推下井去的珍妃的名号。于是,慈禧大笔一挥,朱汝珍和状元失之交臂了。
那么谁来当状元呢?慈禧看到会试第二名的考生叫 “刘春霖”。这是个好名字!久旱逢甘霖,“春霖”意味着明年开春会有好雨水。慈禧再看他的籍贯,直隶肃宁。“肃宁”又迎合了内忧外患的慈禧想肃静天下、期盼安宁的心里。刘春霖就从第二跃居第一,成了中国的最后一名状元。
不过,根据当事人朱汝珍编的《词林辑略》记载,当年会试头名是湖南考生谭延闿。他遭到了和朱汝珍同样的噩运:先是慈禧发现谭延闿是湖南人,又发现姓谭,立刻联想到了切齿痛恨的湖南“乱臣贼子”谭嗣同。不过,朱汝珍好歹留在一甲,得了个榜眼,而谭延闿则被剔出一甲,列位二甲第三十五名进士。本次科举的前一年,各省乡试。主考官由朝廷在京官中挑选任命。因为云贵两省最边远,所以两地的正副主考人选都是最先发表,好让他们早准备、早出发。这一年,朝廷挑选李哲明为贵州正考官,刘彭年为副;张星吉为云南正考官,吴庆坻为副。为什么选这四个人呢?四人名字各取一个字,可以合为“明年吉庆”。个中原因就两个字:献媚。
姓名得官还不算荒唐,最荒唐的要算“墨水得官”了。
1843年翰詹大考,将决定翰林院、詹事府各位书生官员们的进退前途。有一位老翰林自知竞争力不强,找到考试负责人许乃溥,请求关照。许乃溥答应下来,和他约定在卷子空白处微洒数点墨水作为记号,以便辨认。老翰林欣然而去。
参加考试的有一位翰林院检讨,叫做曾国藩。曾国藩答完卷后,给毛笔盖笔帽,无意中滴了几点墨水到考卷上。许乃溥阅卷时,误以为曾国藩的考卷是老翰林的考卷,把它评为二等之末。更巧的是,道光皇帝亲自翻阅拟定名次的考卷,翻到二等最后一份,也就是曾国藩的卷子时,没来得及看就有事离开。他没有更改拟定的排名,只是随手把曾国藩的卷子放在卷首,下发了。皇帝无意,大臣有心。经手官员见皇上特意拿出了曾国藩的卷子,以为皇上要刻意提拔他,妄揣圣意,毅然把曾国藩定为二等之首。事后,曾国藩由从七品的检讨越过编修、修撰连升三级,成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了。而那位老翰林则在考试中淘汰出局了。无意中的数点墨水误洒,省却多少年的奋斗啊!
皇帝选官如此草率荒唐,是因为他们将政府与国家视作私产,想把官职给谁就给谁。他们却不曾想到,恰恰因为政府与国家是皇家的私产,荒唐用人最终伤害的是他们的切身利益,吃亏的还是皇帝自己。荒唐用人与统治不利,只会空留笑柄。